私下去找小丫頭比試,耽誤時間,此番來遲必定要受責備,卓昊打定主意好好表現討父親歡喜,只管與衆人陪笑招呼,卻沒留意,一旦他走過,所有人都換了副古怪的神情,望着他的背影,彷彿看到了極其好笑的事。
他徑直走到卓耀面前,拜伏於地,朗聲:“孩兒拜見父親!”
這一拜,周圍賓客弟子們紛紛轉臉,極力忍耐。
兒子被人捉弄,卓耀尷尬之餘,好氣又好笑,也忘記去追究他來遲的緣故,呵斥:“這麼大了還與人胡鬧,穿成這樣出來會客,成何體統!”
罵來遲也罷,說到裝束,卓昊自認是得體的,聞言不由莫名其妙,忙低頭檢查幾眼,滿臉疑惑道:“後日纔是父親壽辰,我想着還早,所以未曾換新衣,有何不妥?”
卓耀再也撐不住,笑罵:“被人作弄了尚不自知,在這裡丟人現眼,還不去換過!”
卓昊反映也不慢,立刻發現問題出在背後,他到底學過術法,很快便知道怎麼回事,頓時又羞又惱,臉漲得通紅,繼而轉青,眼睛瞪着席上那小人兒,險些噴出火。
重紫只當沒看見,往洛音凡身上捱過去。
被一個不會術法的小丫頭捉弄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且對方是客,卓昊到底不好鬧出來,只得忍氣吞聲,起身退下,堂堂青華宮少宮主當衆丟這麼大臉,想來一時也不會再出來了。
卓耀轉向洛音凡:“犬子無能,見笑。”
看到那隻熟悉的大烏龜,洛音凡就已察覺不妙,隱約猜到了些,加上身旁人一個勁兒朝自己懷裡縮,那是出自誰的手筆,答案很明顯了。
淘氣捉弄人就罷了,偏還用冰臺墨,別人想幫忙也幫不上,這個頑皮的小徒弟!
洛音凡尷尬,低頭看重紫一眼,有責備之意。
重紫嘟起嘴,小聲:“他先欺負我。”
洛音凡雖不似行玄專門卜佔天機,但尋常小事還是能料知一二,弄明白之後也覺得好笑,低斥:“此事固然不全是你的錯,可你害得卓小公子當衆失禮,已是過分,還不與宮主賠禮!”
重紫委屈:“我又不知道他是誰。”
見她鬧小孩子脾氣,洛音凡只得親自開口:“管教不嚴,宮主恕罪,下去必定責罰她。”
卓耀也已料知,反倒笑起來:“小孩子頑皮,何必認真,總是犬子胡鬧失禮在先,所以自討苦吃,尊者這徒兒很是乖巧,我來說個情,免了她這頓責罰吧。”
洛音凡尚未開口,重紫已笑嘻嘻道:“多謝宮主伯伯。”
卓耀笑道:“好機靈的丫頭,不如真嫁來青華宮,給伯伯當兒媳婦如何?”
剛剛纔整過卓小公子,哪裡敢嫁給他,再說她纔不想離開師父!重紫紅着臉,毫不遲疑地、響亮地拒絕:“我纔不要!”
這話極不客氣,可被她小孩子說來,衆人只覺有趣,卓耀忍笑問:“爲何不肯,莫非我們青華宮不好,還是嫌昊兒太笨?”
重紫瞟瞟洛音凡,臉更紅:“我要陪着師父。”
這回不只卓耀,連同旁邊幾位賓客都跟着笑起來:“尊者收的好徒弟,孝順!”
洛音凡亦鬆了口氣。
明知是玩笑話,但真說對上了,也是件爲難的事,天生煞氣何其危險,當然不能應承,可卓耀並不清楚緣故,當衆拒絕未免令他失了顏面,有傷兩派交情。
小插曲剛過,忽然有人來報:“雲師叔回來與宮主賀壽!”
卓耀正拉着重紫問她愛吃什麼,聞言撫掌:“這丫頭總算來了!”
遠處,一片白雲飛來.
雲朵緩緩下降,其中立有一位綽約動人的仙子,眉如春黛,眸如秋水,翠帶飄風,環佩光彩。
神態大方,婉娩無嬌氣。
遊仙霞帔織女裙,身態輕盈,如同白雲託着一片綠葉,纖美的手上提着只藥藍,藍裡盛着青青草藥。
賓客們無論男女,皆目不轉睛盯着她,眼底盡是欣賞讚許之色。
卓雲姬右手提起裙襬,飄然走下雲頭,伏身作禮,朱脣輕啓,輕柔的聲音聽得人心舒暢:“雲姬特來給哥哥拜壽,祝哥哥仙壽無疆。”
卓耀示意她起來:“尊者在這裡。”
青青柳枝如煙如霧,熟悉的身影端坐其中,期盼已久的人就在面前,卓雲姬豈會不見,聽兄長這麼說,果然上前作禮,壓抑住心中喜悅,望着他:“多年不見,尊者安好?”
洛音凡點頭:“尚好,仙子行走凡間,亦當珍重。”
長睫垂下,掩去目中一絲水光,卓雲姬微笑,儘量使聲音聽起來平靜:“一別數十載,幾番想上南華拜見尊者,又怕擾了尊者清靜。”
洛音凡道:“聽說你這些年往來凡間救人,我已很高興。”
卓雲姬動了動脣,卻沒有說什麼。
幾十年了,面前的人絲毫未變,連聲音都與當年一模一樣,淡淡的語氣,透着許多稱讚與欣賞,然而,自始至終都沒有她所期望的東西。
卓耀暗暗嘆息,忙拿話岔開,讓妹妹到身邊坐下。
重紫望望卓雲姬,又望望洛音凡,有點怔。
天底下竟然會有這樣美的仙子!
不僅長相美,聲音好聽,更有着施藥救人的菩薩心腸,舉手投足之間氣度溫柔恬淡,在某種程度上和師父有些相似,令人自然而然升起好感。
只不過,她望着師父的時候,眼睛裡除了敬慕,比別人還多了種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和玉仙子望着崑崙君時一模一樣。
將來她會代替自己坐在師父身邊嗎?
除了她,的的確確再也找不到一個更配坐這個位置的人。
重紫不由自主抓緊身下椅子,不僅沒胃口吃飯,連留在這兒的心思也沒了.
白天的海樓是青華宮最清靜的地方,可當夜幕降臨,就不是那麼回事了,風聲陣陣,黑雲壓海,白浪排空,擁擊礁石,捲起雪千堆。不多時,海面已電閃雷鳴,風雨大作,惟獨青華宮上空始終不見半滴雨落下來。
周圍景物被襯得更加昏暗。
一道白影獨立於欄杆邊,面朝大海,只留給她一個熟悉的背影。
就連背影,也透着一股子淡定與祥和,彷彿永遠都看不夠,越看,越想要離他近些。就是這樣一個背影,一直引誘着她去追逐,因爲心裡已經沒有更美好的東西了,只要看着他,再惡劣的天氣也會變得春光明媚。
直到如今,他離她依舊遙遠。
追逐他的人,本就不只她一個。
還是不想放棄,勉力追逐,只爲有一天他回頭時,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她。
“雲仙子?”他回過身,語氣一慣的平靜,客套且生疏。
卓雲姬別過臉,黑髮被風吹得顫抖:“尊者還是像當年那樣,叫我雲姬吧。”
洛音凡不置可否,上下打量她片刻,目中略有惋惜與斥責之色:“當年你是極用功的,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似乎進益不大。”
卓雲姬沉默許久,低聲道:“心中有執念,如何進益?”
“既是執念,就該趁早放下,”洛音凡並沒細問,轉身重新面對大海,“惟有走出執念之外,方知別有天地,聽說你近年勤於煉藥,於此道亦有小成,用它濟世活人,功德無量,可謂得失各半,不枉你荒廢修行。”
聲音不急不緩,柔和且清晰,猶似當年教導。
想要改變,害怕改變,最終仍是什麼都沒變,或許這樣已是最好的結果了。
“尊者說的是。”卓雲姬莞爾,心裡卻在搖頭說“不”。
施藥救人,固然是她所願,但更多的是爲了什麼,惟有她自己清楚,拒絕四方親事,不顧兄長攔阻孤身下凡,哪裡有魔族作亂,就趕去哪裡施藥,只因有可能見到他,只因想助他“守護蒼生”,縱然是木頭也該明白她的心意了,無動於衷,是真的無情,還是有意迴避?
卓雲姬上前道:“尊者還記得……”
洛音凡打斷她:“重兒。”
身後不遠處,一雙大眼睛愣愣地望着二人。
本想出門找師父,卻見師父和雲仙子在說話,雲仙子還是用那樣的目光望着他,兩個人站在一起的畫面,白衣,綠袖,真如池上綠葉襯白蓮,又似紫竹峰頭白雲擁碧海,互相映襯,竟如此的和諧動人,看得她一陣陣恍惚,神不知鬼不覺就朝這邊走過來了。
洛音凡介紹道:“新收小徒,重紫。”
卓雲姬勉強彎了下脣角,待要去拉她,卻瞥見那雙烏溜溜的傷心的大眼睛,忍不住一呆,泛起幾分苦澀。
這孩子在傷心?不是,等你長大,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傷心,接近過他,就絕不會倖免,至少現在你陪在他身旁,這是多少人羨慕的呢,縱使將來最絕望的也是你。
卓雲姬緩緩縮回手:“我先回去了,萬劫這兩日就會來,尊者務必當心。”
洛音凡點點頭。
卓雲姬轉身,翩然離去。
重紫望着那背影,許久沒有回神。
洛音凡喚她:“重兒?”
大眼睛不似平日靈活狡黠,透着許多窘迫與慌張,重紫低頭:“師父……”剛說出兩個字,就被風吹得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看樣子她已經吹了許久的風,洛音凡拉起她,發現小手果然冰涼,不由皺眉:“你尚未修得仙骨,不能吹太多風。”
他拉着她走進房間,往椅子上坐下:“回房多穿幾件衣裳。”
重紫不肯離開:“我不冷。”
小孩子總是任性,洛音凡無奈,喂她吃了粒丹藥。
重紫忽然道:“雲仙子認識師父。”
洛音凡當她好奇:“雲仙子是卓宮主之妹,自幼聰穎好學,當年爲師往來青華宮,見她極有靈氣,略指點過幾次,如今她下凡救了許多人,重兒正該學習她。”
重紫“哦”了聲:“師父會娶她做妻子嗎?”
洛音凡頓時哭笑不得,尷尬至極。
到底活過幾百年,卓雲姬的心事他豈會不知,當初見她極有天份,且天性善良,所以順便指點修行,一番提攜後輩的意思,竟引得她生出這些想法,拒絕四方求親,孤身下凡,固執至此,總是他的過失,只得處處迴避,有意疏遠,好斷了她的念頭,卻不料如今連小孩子都看出來了。
大眼睛望着他,眨也不眨。
洛音凡生平第一次不淡定了,隱約有點頭疼,收女徒弟好象是個錯誤,心思敏感,將來長大些,求知慾更強,必定有更多問題要問,做師父的自然要負責替她解惑,那時可怎麼辦好?
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解釋,他只得板起臉:“不得胡說,誰告訴你這些的。”
重紫小聲:“師父將來娶了妻子,就要把我嫁出去?”
洛音凡聽得一愣,想起白天卓耀的玩笑,不由升起幾分內疚,煞氣未除怎能嫁人,在他修成鏡心之術之前,恐怕要耽誤她了。
他搖頭:“爲師暫未有婚娶之念,也不會將你嫁人。”
重紫大喜:“對啊,反正有我陪師父。”
荒謬的話反而顯出她純真無雜念,洛音凡更加無語,同時也更加放心,移開話題:“爲師平日如何教導你的,既來作客,怎可捉弄主人?”
說起白天的事,重紫立即別過臉,明明是卓昊欺負她不會仙術,差點害死她不說,還故意拿話戲弄,所以她才捉弄他的。
洛音凡知道她不服,教訓道:“他挑戰你,是不知你未學仙術,但你捉弄他,便成了你的不是。”
重紫越發嘟起嘴了,欺負她無妨,可是他連帶笑話師父!
洛音凡明白她的想法,嘆氣,聲音放柔和些:“一個人是高是低,不在於爭強好勝,而在心胸與品行,別人怎麼說,與我們何干,仙門中人無須在意這些,爲一點小事便捉弄人,你可知錯?”
重紫心下暗服,低頭不說話。
洛音凡道:“明晚卓宮主壽筵,魔尊萬劫會來,到時外頭十分危險,你就留在海樓,此地僻靜,萬劫不會留意,爲師與卓宮主已經商定,卓小宮主雖年少,修煉已有小成,便由他過來照管你,你記得與他賠個不是。”
想到卓昊叫“小娘子”的模樣,重紫馬上拒絕:“我纔不!”
洛音凡沉了臉責斥:“重兒!”
重紫跑出去:“誰要他陪!”
隔壁傳來重重的關門聲,洛音凡好氣又好笑,有點無奈,小徒弟被慣壞,開始不聽話了.
第二日清晨起來,洛音凡已經不在房中,重紫懊惱,待要出去找尋,遲疑幾番終究忍住,師父現在肯定在和卓宮主他們商量對付那個萬劫魔尊,沒有工夫照管太多,不該再亂跑惹他擔心。
可是師父知不知道,她很擔心他?
仙門中人無須進食,重紫獨自趴在欄杆邊看了一整天的海,直到黃昏時分,纔有個弟子過來帶她去參加壽筵。
九重殿上,明珠映照,恍若白晝,壽筵辦得格外熱鬧風光,酒香飄溢,果餚鮮美,數千壽桃堆成了山,滿座賓客,歡聲笑談,喜氣洋洋。然而就在這看似輕鬆歡快的場面下,始終有一絲緊張的氣氛在遊走,清楚內情的人都能察覺到,反不如昨日那般自在。
爲保證賓客安全,門外弟子們假作接待,其實暗中都凝神戒備着。
周圍華麗的擺設,熱鬧的氣氛,都驅散不了重紫心頭的緊張與擔憂,她根本沒心情去留意這些。
洛音凡依舊坐在旁邊,如墨長髮垂地,神色是萬年不變的從容與淡定,不時有人過來勸酒,他偶爾也會舉杯回敬。
重紫在桌子底下輕輕拉他:“師父。”
洛音凡早已留意到她的異常:“怎麼了?”
重紫待要說話,又怕這樣大事被人聽了去,於是伸手勾他的脖子。
其實只要作法結界,別人是聽不見說話的,師徒如此親密,洛音凡本覺不妥,但此刻解釋起來未免麻煩,想着她年紀尚幼,並不懂得什麼,也就拋開顧忌,微微傾身,低頭下來。
重紫湊到他耳邊:“聽說那個魔尊是魔界最強的,很危險啊。”
聲音滿含擔憂,洛音凡聽得心裡微微一暖,這才知道小徒弟在想什麼,安慰:“此番人多,爲師不會有事,你只跟卓小宮主呆在海樓,不可亂跑,記住了麼?”
重紫點頭:“抓到魔尊,師父就快些回來找我。”
洛音凡答應,正要說什麼,面前長桌忽然起了變化。
碧綠桌子中間發出一顆青青小芽,逐漸長高長大,變作一株參天桃樹,枝葉茂密,中間掛着數百粒紅紅白白的仙桃,乃是青華宮特有的五行桃,百年結果,凡人食之可延壽二十年,仙人食之亦能增加修爲,衆賓客交口稱讚,片刻之間,仙桃紛紛墜落,飛至每位賓客面前的水精碟內,宴會由此進入高.潮。
洛音凡與卓耀對視一眼,起身就要走。
重紫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不由自主拉住他的衣角。
“此桃有益修爲,吃了。”洛音凡輕輕按了按她的小肩膀,轉身消失。
片刻後卓耀與另外數十名仙長趁人不備,亦陸續離席而去。
仙桃擺在面前,重紫無論如何也吃不下去,只管坐着發呆,忽然有人過來拖起她就走,看清那人冷若冰霜的臉,她頓時頭皮發麻,暗叫糟糕.
卓昊二話不說,拖着她離席,順着小路行至海樓前,才停住。
完了,他肯定是記着那隻大烏龜,當這那麼多人出醜,還在生她的氣!重紫慌忙掙脫他就朝房間跑。
一隻手拎住她的後領。
卓昊輕哼:“想跑?”
重紫掙扎:“都這麼大了還欺負人,不羞!”
卓昊挑眉道:“我倒看低了你,竟敢當着那麼多人讓我出醜?”
重紫叫道:“再不放開我,我告訴師父!”
“告訴尊者?”卓昊倜儻一笑,眼神怎麼看都不懷好意,“他老人家親口吩咐,讓我陪着小師妹,倘若小師妹不聽話亂跑,恕我得罪了。”
重紫別過臉:“誰要你陪!”
卓昊不再客氣:“昨日的事我還沒算帳,看我怎麼收拾你。”
重紫心虛,半晌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誰叫你先無禮呢。”
卓昊到底年紀大些,哪會當真和她計較,只是今日萬劫會來,本想跟着出去見識魔界最強的魔尊,誰知卻被父親臨時派來照看一個小姑娘,未免有些沒好氣。
“叫聲哥哥,我便放了你。”
“纔不!”
卓昊懶得再與她鬧,丟開手:“還當真了,多少女孩子想叫我哥哥,不缺你一個醜丫頭。”
醜丫頭?她雖然沒有云仙子好看,可哪裡又醜了!不知爲何,重紫竟莫名生起氣來,怒視他:“醜小子!我師父比你好看多了,秦珂師兄也比你好看!你長得醜死了!”
卓昊瞪大眼:“你敢罵我?”
重紫挺胸:“就罵你!”
卓昊看着她半晌,忽然俯下臉一笑:“乖,再罵一句我聽聽。”
重紫真的再罵,可是這回卻只見張嘴,聽不到聲音了。
卓昊大笑。
知道鬥不過他,重紫氣得臉通紅,也不求饒,轉身就走進房間,緊緊關起門。
區區一道門,對於青華卓小宮主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於是當卓昊穿牆進去的時候,看到小姑娘正紅着眼睛坐在牀上發呆。
長得漂亮的小姑娘,哭起來也不一樣,比整天圍着自己的那羣丫頭好看多了!卓昊暗暗讚歎,走過去往椅子上坐下:“罷了,說你醜是逗你玩呢,哭什麼,女孩子就是麻煩。”
重紫看看椅子,長長睫毛扇了兩扇。
真是漂亮!卓昊兀自得意,遠遠靠着椅背端詳她,心情也好起來,最終決定好聲氣安慰她:“乖,只要你聽話,我便替你解了法術好不好?”
重紫再眨眨眼,忍不住露出一絲幸災樂禍之色。
卓昊眼力敏銳,發現不對立即收起笑意,呆了半晌,倏地從椅子上跳起來,一面轉身察看一面咬牙切齒道:“醜丫頭,你……你……”
想到他屁股上那隻烏龜,重紫捂着肚子無聲大笑。
卓昊氣得笑,逼近她:“信不信我又把你丟海里去?”
重紫笑出眼淚,大眼睛水汪汪的,往牀角縮。
這丫頭料定他不敢呢,卓昊無奈,冰臺墨法力清除不掉,待會兒來人看見,被捉弄兩次豈不丟臉到家?此地偏僻,暫時應該不會有人來,不如趕緊去換過再說,於是他轉身摔門而去:“既喜歡當啞巴,那就多當會兒,不許亂跑。”
目送他離去,重紫跳下牀,走到窗前。
夜幕籠罩青華宮,海風吹得樹木颯颯作響,海浪拍擊聲很大,腳底地面彷彿都在顫動。
重紫不笨,方纔師父與卓宮主他們藉口離開,肯定是魔尊萬劫已經到那個什麼龍之淵去救人了,不知道師父他們現在怎樣?重紫擔心得不得了,真恨不得出去找個人問問,可惜她什麼都不會,亂跑的話,萬一又像上次那樣被風魔之類的捉住,只會給師父添麻煩,讓他着急分神。
所以重紫最終還是乖乖地回到牀上出神。
海風,海浪,近了又遠,遠了又近,一聲聲擾得她心緒不寧。
門外居然來了人!
“你還要纏着我多久。”說話的是個年輕女人,語氣冷冷的很不客氣。
須臾,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年紀應該也不老。
“待我破開結界,帶你出去。”
聲音低啞,卻絕對好聽,有點熟悉,又好象很陌生,略顯虛弱,且透着許多疲倦,彷彿帶着種催人入眠的魔力,或者是,什麼都已無所謂,不在意。
時候還早,壽宴應未結束,其餘知情人都去龍之淵對付魔尊了,誰會跑到這兒來?
重紫心生警覺,連忙踮起腳尖,挪到窗邊偷看。
這一看,她險些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