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帳冊清晰,支用有度。遇上某這橫鼻豎眉者,還能沉的住氣,李相果然沒有看錯人。”
當曾梧黑着臉驗查完所有糧庫、錢庫後,返回衙門時輕描淡寫的說出這番話後,秦越的腰肢才鬆軟了下來。
對忽然就變的笑容可掬的曾梧道:“明公威勢太大了,直接就把末將給鎮住了。”
“時人皆稱‘樸能薦士,谷能識人’,這一路上李相可誇你們不少好話,某便與其打賭一試,唉,一方上好端硯就這樣沒了。”
“末將這就滿城收羅去。”
曾梧大笑道:“少來這一套,不知陳將軍能飲酒否,若是可以,晚上一起小酌幾杯,某來上任,你們總該爲某接接風,洗洗塵,這才象個同僚嘛。”
秦越也笑道:“陳將軍最是以身作則,只能末將陪你喝上幾杯,哦,這位也行——甲校尉,快過來拜見曾明公。”
甲寅是來尋秦越的,他練了一天的新兵,卻是不知有新縣令到任了,忙上前拜見,秦越在旁幫着引薦。
互相見禮畢,三人說說笑笑的進了內衙,先洗手淨臉,喝上兩杯茶,酒樓叫的席面也就送到了。
這曾梧不板起臉龐,倒也是個風趣之人,十分健談,妙語連珠,天文地理,時世典故,莫不信手拈來,幾杯酒下肚,更是豪興逸發,藏否起時政來。
“今上雄才偉略,其‘十年拓天下,十年養百姓,十年至太平’的豪言真的是震耳發聵,自登基以來不到兩年,你們看看做了多少事:
軍事上,徵北晉、收秦鳳,淘汰老弱,重賞驍勇,致使三軍用命,如今又開始征伐南唐。
民建上,治黃河,擴汴京,築塞堡以拒遼兵,浚汴河以通泗水。
一樁緊似一樁,這些,可都是化錢如流水的事項,而我大周之陋窮,天下人都知道,本無力用事,可聖上卻偏偏做到了,還做成了,真正了不起。當浮一大白!”
秦越甲寅忙舉杯齊飲。
曾梧一杯酒下肚,又道:“可某更佩服聖上在經濟上的用心與決心。
這邊國庫空虛,這邊還在減免稅賦,勸農桑、興商路,招逃戶,救陷藩人戶,一件件惠民詔書頒佈,說起來簡單,當了家就知道如何的難。
這些都是緊着當前的褲腰帶,着眼於長遠的民生大計吶,自唐季以來,有哪個坐上龍椅的會這般做?
當浮一大白!”
秦越甲寅又陪着飲了,曾梧挾一口菜壓酒,繼續道:
“再一個,亂世之際,釋門興盛異常,有識之人皆意識到不妥,但誰敢撩這虎鬚?
唯當今聖上動了真格,淘汰冒名惡劣之徒,招搖撞騙之輩,還釋門清淨,保佛家大德,這是行霹靂手段,懷慈悲心腸……
若非陛下天縱睿謀,胸懷黎民百姓,無以有此英斷。當浮一大白!”
曾梧邊喝邊說,到的後來,顯然是酒喝高了,竟然仗劍起舞,口吟詩詞,狂放豪邁。
只可惜大着舌頭,秦越與甲寅都沒聽出他吟的是什麼玩意兒,不過卻知道了這傢伙竟然是從燕北慕名南下,直接當街擋住郭榮御駕自薦的猛人。
甲寅見他慷慨激昂的樣子,就想起了師兄程慎來,心想同是讀書人,眼前這一位是意氣風發,師兄則是溫潤如玉,相比之下,還是師兄更親近一些,卻不知夫子他老人家眼下可安好。
……
曾梧雖然滿腔書生意氣,但卻是有真才學的,接任縣令便大展手腳,第一件事是舉城清污通溝,把城內環境弄整潔了。
第二件事是廣徵民壯,幫助貧困百姓修整茅屋,加固樑壁,趕在大雪來臨前把百姓的窩給弄暖和了。
第三件事是慰問孤老貧殘,運載着大袋米糧的大車就在身後跟着,一家家的分發下去,一聲聲“曾青天”就喊起來了。
做這些事,官府竟然沒掏一個仔兒,全是當地鄉紳捐錢納糧。
這讓一直心有傲氣的秦越也佩服的五體投地。
“你們軍紀不錯,能做到對百姓秋毫無犯,不過這種井水不犯河水的在某眼裡,也只不過一般而已,有點良心的將軍都能做到。
昔吳起爲將,與士卒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騎乘,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卒有病疽者,起爲吮之……在某看來,其胸懷也不過爾爾。
他的心裡沒有百姓。
你們虎牙營駐紮在這裡,吃霍丘,用霍丘,若能爲百姓們做點事情,人家纔會把你們當子弟兵看待,出征有人相送,班師有人奉漿。”
秦越被他有些饒迷糊了,問道:“明公準備讓我們怎麼做?”
“修路還是修渠,二選一,事畢,某自會爲你們揚名。”
“啊?!”
抓壯丁抓的如此理直氣壯還要倒欠人情,這曾梧的本事也是絕了。
不過想想也是道理,秦越點點頭,道:“得嘞,我這就與陳將軍商量去,看來晚上又得我請酒了。”
曾梧大笑道:“本就該你請吃,某兩袖空空,不吃你吃誰的,難不成與某一起喝西北風不成。”
秦越趕到軍營,見陳疤子甲寅都在,就把曾梧的要求說了。
“讓我們修路?”
“是啊,讓我們白乾,還要我們記他的情,這就是真正讀書人的本事,誰讓他說的對呢。”
陳疤子點點頭,道:“那就修吧,分兩班,勻出六百人輪流修路,有個五六天,這通壽州城的路也就能修好一半了。那時,我們的裝備也應到了,正好出兵。”
“你我都得帶頭。”
“這是自然。”
次日一早,晨曦初開,早起的人們驚奇的發現平日挎刀持槍的虎牙軍改握鋤頭鐵鍬,排着整齊的隊伍大步,流星的向東城外開去。
“你們這是幹啥去?”
有霍丘籍的士兵回答道:“修路。”
官兵幫着修路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便傳的滿城皆知。有鄉紳宿老聞訊,駕牛車騎驢馬出城一觀。
但見通往壽州的官道上,五六百士兵或平道基,或鋪沙石,正乾的熱火朝天,塵土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