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篇《泰》文今譯與解說
(原文)
“()泰,小往大來,吉亨。
拔茅茹,以其匯,徵吉。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朋亡,得尚於中行。無平不陂,無往不復。艱貞,無咎。勿恤,其孚,於食有福。翩翩,不富以其鄰,不戒以孚。帝乙歸妹,以祉,元吉。城復於隍,勿用師,自邑告命,貞吝。”
(譯文)
“十一、通泰,是由小到大,由弱到強,這是吉祥,亨通的事情。
拔茅草,把相連在一起的根結一同拔掉,即除惡務盡,纔是正確的。葫蘆挖空,用來做渡河的工具,不至於沉沒。不去結黨營私,這樣做是崇尚與中庸之道。沒有隻有平地,而不見陡坡的;也沒有隻出去,而不復返的。在艱難困苦中,堅守正道,無需憂慮,災難自然克服。這正是有了愛,纔會享有幸福。自由交往,即使未能與鄰伍富裕,但相鄰之間沒有戒心,正是有了愛作爲根本。商帝乙把女兒嫁給周文王,以此得福,這是很好的事情。但從此放鬆了警惕,城牆倒在護城壕裡;也不再加強軍備,這命令來自都城,其結果就出現了危險。”
(解說)
“泰”字對我們來說不難理解,現在還有着有關“泰”字的成語。如“三陽開泰”,“泰極否來”。這“泰極否來”應是通過《周易》裡“泰”與“否”兩名稱形成的一個成語。“泰極否來”也成爲後封建社會裡認識事物循環轉化的一個代名詞。實際在《周易》裡所講的“泰”與“否”的關係,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在講辯證關係的,還沒有上升爲循環論。《易傳·序卦》裡講:“泰者,通也。”“泰”就是通泰之意,能夠通泰的事情,自然是符合事物的發展規律。而“否”與“泰”是正相反的事情,是“不通”。不通的事情自然是違背了事物的發展規律。打破不通的局面,就轉化爲通泰的局面,這就是辯證的關係。《周易》一書裡講了很多辯證的道理,只是後封建社會,爲帝王專制政治需要而遮蔽了《周易》裡的光輝思想。把一部哲學書,硬生生的罩上巫術的帽子,成爲人類史上的第一千古冤案。
本篇的“泰”:就是講通泰之意,通泰了,事物纔能有小到大,由弱到強的發展。否則就是“否”,是閉塞,是不通。就有大變小,由強轉弱,這就是辯證的關係。
本篇題目是:“泰,小往大來,吉亨。”其意是“通泰,才使事物由小到大,由弱到強,是吉利亨通的事情”。本篇的內容就圍繞着題目展開的論述。
“拔茅茹,以其匯,徵吉。”
“茅茹”:茅草。“匯”:根相連一起。
開篇是用一個比喻句,是借拔茅草來比喻事理。這是比喻把有害東西清除乾淨,就不會影響“由小到大”的發展。這比喻是來自於生活中的經驗。因茅草的生長,會影響到莊稼的生長,拔茅草連根結全部拔掉,自然是吉利的事情。即不影響莊稼的生長,豈不是好事麼?
“包荒,用馮河,不遐遺。”
本段還是運用比喻說事理。“包荒”:葫蘆。“馮河”:渡河。“不遐遺”:不會沉下去。
這段是說“葫蘆挖空,用來做渡河的工具,不至於沉沒水中。”這確實是生活中的經驗之談,用生活中常見的事情,來比喻更深刻的道理。
“朋亡,得尚於中行。”
“朋”:朋黨。“亡”:通“無”。“朋亡”:意思是沒有結私朋黨。“得尚於中行”:意指崇尚於不偏不倚原則去行事。即在爲政上,不結黨營私,按中庸之道行事。那就像渡河時有了護在身上的葫蘆作保障,就不至於沉沒於水中發生危險的道理。這是爲君子講述的如何由小發展到大的道理。《周易》一書多是用形象的比喻來寓意道理。
“無平不陂,無往不復。艱貞,無咎。勿恤,其孚,於食有福。”
本段裡的“無平不陂,無往不復”雖是直覺的經驗所得,但已上升到理性思維,也是一種辯證思維。既然事物是在相互轉化,是一種普片的規律。規律是不以人的意志所轉移,但人不是被動的聽之任之。人能認識規律,而順應規律,這就要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既要堅守一種處世的原則。由此作者引申出要表述的思想。即“有孚”理念。既然“沒有隻有平地,而不見陡坡的;也沒有隻出去,而不復返的。”那麼就應“堅守正道,無需憂慮,災難自然克服。這正是有了愛,纔會享有幸福(艱貞,無咎。勿恤,其孚,於食有福)。”
這就是說,人生不是一帆風順的,既然事物會相互轉化,那麼如何面對人生的艱難困苦呢?作者提出了一個普世的準則,還稱是一種救世良策。即人與人之間應有愛。這是作者建構的普世道德準則。作者並沒有向神秘與迷信的神道上求寄託,求安慰。這正是理性的思維,這理性的思維是人類文明史上最早開啓在古老的東方。“沒有隻有平地,而不見陡坡的;也沒有隻出去,而不復返的。在艱難困苦中,堅守正道,無需憂慮,災難自然克服。這正是有了愛,纔會享有幸福。”這理性的語言及智慧的思想,即使今天也很有現實意義,她像是指路明燈,引導着人生走向光明的未來。
“翩翩,不富以其鄰,不戒以孚。”
本段還是進一步論述“由小到大”應遵循的原則。
“翩翩”:本義指輕快飛舞的樣子或風度優美。這裡是指自由交往之意。“鄰”:指國與國,即諸侯國之間的相鄰。這是指“自由交往,即使未能給予相鄰以富裕,但相鄰之間沒有戒心,正是有了愛作爲根本。”
“帝乙歸妹,以祉,元吉。城復於隍,勿用師,自邑告命,貞吝。”
“帝乙”:商王帝乙。“歸妹”:嫁妹。“祉”:福祉。“復”:翻倒。“隍”:城壕。“邑”:都城。“告命”:命令。
本段內容分兩層意思,第一是引典,即引用歷史典故來說明事理。而後面的內容是乘前面內容所引發出的道理。“帝乙歸妹”:是歷史事件,據史學家考證,商王帝乙將女兒嫁給了姬昌(後稱文王)。這裡是作者將歷史上發生過的商與周族的聯姻事件引用以說明事理。商王朝以和親的手段緩解新興起來的對自己有着威脅的勢力。這也說明殷商王朝已到了不堪一擊的地步,只有採取和親的手段了。殷紂末期,西鄰周族日益強大起來,對商王朝構成了嚴重的威脅,商王帝乙就把女兒嫁給周族首領姬昌,以緩和衝突。也確實延緩了周人的東征,一時帶來了和平的局面。“帝乙歸妹“的結果是“以祉元吉”。前一段的意思是“商帝乙把女兒嫁給周文王,以此得到福祉,這是十分吉祥的事情。”“歸”:女子出嫁。確實文王時期沒有出兵消滅商王朝。前面“屯”裡已講過以“婚媾”作爲鞏固建侯立國的策略。而本篇是以引典來說明“由小到大”的發展,聯姻不失爲一種有效的策略。帝乙嫁女給姬昌,姬昌活着的時候,卻沒有推翻商王朝。但和親無法保證長遠不發生戰爭,姬昌死後,其兒子武王毅然出兵消滅了殷紂王朝。以“周”替代了“商”。完成了中國歷史上有史紀錄的第一次武力奪取天下的先例。而這裡在於作者看來,諸侯間的聯姻,也是“由小到大”發展的一種條件。聯姻是爲“泰,小往大來”創造的有利條件。而下半句的內容則是從相反的一面來闡述和親也會向不利一面轉化的道理。這是運用對比的手法來說明道理,讓君子明白聯姻後應注意的事情。
“城復於隍”:城牆倒在城壕裡。這是比喻沒了設防,放鬆了警備。
“勿用師,自邑告命,貞吝。”這是說“也不再加強軍備,這命令來自都城,其結果就出現了危險。”
從城牆倒了,也沒有了軍備,其結果就出現了危險。“貞吝”:就是指後來發生了危險。這是承上意,提醒君子時刻要有憂患意識,居安思危。不要以爲“帝乙歸妹”,就可天下太平了,就放鬆了自身的戰備警惕。作者用城牆倒了來比喻沒有了軍事上的依靠和保障,又“勿用師”,即不做戰備了,那麼後果不就有了危險。這裡就是映射商朝失敗的歷史教訓。
《周易》作者是從正反兩個方面來闡述“小往大來”的利弊關係。這最後一段也是設下伏筆,就是“泰”轉化爲“否”的開始。本篇講述了一個哲學道理,即事物向好與壞上的轉化道理。如何向好的一面,或是向壞的一面轉化,《周易》裡的“泰”與“否”兩文講的很有道理。《周易》裡的“泰”、“否”兩文章所講的道理,既不是現在哲學上的矛盾對立統一規律,也不是庸俗循環論。這裡既沒有達到否定之否定的理論高度,也沒上升到“循環論”。從“泰”、“否”內容來看,是不同於後封建社會時期裡發展出的那些陰陽五行的陽盛陰衰,或陰盛陽衰循環世界的認識模式。後封建社會時期裡總結出的“泰極否來”或“否極泰來”式的認識觀,是一種庸俗循環論。不是否定之否定,而是事物原先上的循環。後封建社會時期裡的陰陽五行,八卦太極成爲中國人認識這個世界的方**。中國人的思維也從此陷入到陰陽八卦太極循環無端的怪圈裡。這正是專制社會裡需要的詭辯,而扼殺了辯證。
《周易》裡論述的事理是符合邏輯的,是理性的思維。本篇裡的“無平不陂,無往不復”,“小往大來”。體現了邏輯關係,說明小往大來正是諸多因中之果。不同於後封建社會(帝制時期)裡所認爲的冥冥之中的註定,或循環式裡的必定盛極必衰,衰極必盛的認識觀。後封建社會裡的“泰極否來”觀,正是從天道觀中比類聯想到社會中,同樣也就認爲王朝的更替是正常的一種循環,包括“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觀念,都是循環論的認識觀。由此也就不再從根本上去思考,探討國家長治久安的一種政治體制,也就不可能產生出民主制度來。也許中國已然是皇帝的天下,依然是循環式的認識着這個世界,百姓依然是帝王家天下里的奴隸。
總之,《周易》裡的“泰”與“否”是作者從正反兩個方面來講述事物的轉變因素,而不是“泰極否來”如環無端的庸俗循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