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這段話,體現出桃花源人怎樣的生活狀態?”簡陋的平房教室裡,一名年輕的男老師,正在爲學生們講解試題。
也許是暑假將至的原因,儘管學生們都安靜地坐着,但心思早已溜無蹤影。
“這道題沒有標準答案,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千個人心中,也有一千座桃花源,那麼,你們心中的桃花源,會是怎樣的呢?”
年輕老師話鋒一轉,立刻就把學生們的心思招引回來,一張張稚嫩的面孔上,寫滿了憧憬和渴望。
“是落英繽紛的世外桃源,是廣袤大漠裡的綠洲,是現代都市裡裝潢奢華的別墅,或是,只要放假了,哪裡都能成爲你們的桃花源?”
“呵呵…嘿嘿”年輕老師的調侃,引起課室內一陣鬨笑,被說中了心事的學生們,也不再壓抑那顆驛動的心,三三兩兩轉頭側身,細語相談,暢聊即將到來的夏天長假。
年輕老師並不在意這課堂上的小騷動,待學生們稍稍安靜下來,才繼續說道:
“期末試卷的解答就到這裡了,雖然這是本學期最後一堂課,但待會你們班主任李老師還有事情要交代,所以都乖乖的坐着,至於語文課的暑假作業…?…”
說到這裡,原本還有些吵鬧的課堂,頓時安靜得落針可聞,學生們大氣不敢出,一個個像被提着脖子的鴨子。
年輕教師狡黠一笑,拾疊起講臺上的課本,在桌子上整理了幾下,發出“砰、砰”聲響,隨手夾着課本便轉身離去,沒有言語,只留給學生們一個揮手遠離的背影。
沉寂是短暫的,待學生們反應過來,課室便成了一片歡慶的海洋。
年輕教師名叫雲離,是這所簡樸中學的支教老師,現就讀於東部沿海某所著名學府,現在還只是一名大三學生,暑假過後,就是大四了。
雲離支教的這所中學,名叫鹿鎮中學,地處祖國西南邊陲,離邊境線並不遙遠。
鹿鎮所在的臨山縣,屬於半山區地域,經濟環境遠不如沿海省市,教學條件也十分簡陋。整個鹿鎮就這一所中學,而且只有初中部,鹿鎮學子們要升讀高中,就只能到臨山縣裡的學校。
雲離的支教協議書只有一個學期期限,也就是說,剛纔那堂課,算是他在鹿鎮支教生涯的最後一堂課,或許,也是他作爲一名教師的最後一堂課。
現在的雲離,要去追尋他心中理想的桃花源。
回了趟宿舍,整理出一袋小包裹,系綁在他那臺老式自行車的後座,雲離便騎上車,往鄉里的方向奔去。
七月中旬的鹿鎮,正值盛夏,鄉里的路還是用石灰碴鋪成的,小坑小窪自然不少。小路是沿河而建,兩旁雜種着竹子、果樹、松柏之類,即便是中午日照當空時分,路上的人也不會感到悶熱難耐。
上鹿村是鹿鎮管轄下的四個鄉村之一,村舍都是沿着石灰路而建,呈長條狀,西北面有一片平整的耕地,繼續往上,就是經歷數代人,依山開墾出的梯田,西南地區獨有的風光。
如今梯田裡的各種農作物都成熟了,從村舍這邊遠望過去,整片區域就像一張由綵帶拼成的油畫,精美絕倫。
上鹿村的地形像極了一個“l”字母,拐角處是一片山林,由三座大小不一的小山組成,呈“品”字排列,最高的名叫斑鹿山,至於其餘較小的兩座,原本是沒有名字的,爲了方便記認,村民們把較大的叫做大鹿山,較小的叫做小鹿山。雲離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小鹿山。
石灰路的終點處,恰好在小鹿山的進山口,往上走一小段石階路,就能一覽小鹿山的全景。
嚴格來說,小鹿山並不能算作山,歸爲山丘或者丘陵更爲合適,山體是東西走向,緩坡較多,遠遠看去,就像是海里的浪濤。
石階的盡頭,靠近石灰路的那側,建有一座簡陋的二層小樓,底層是紅磚房,二層是一個帆布頂棚,用鋼鐵支架搭建起的,跟蒙古包有點類似,顯得十分另類。
小樓前面種有一棵大榕樹,是斜向着西邊長,傾斜度很大,看起來有隨時倒塌的風險,不過榕樹的根鬚極其發達,所以不用爲這方面擔心。
將包裹放置到小樓,換上一雙農用膠鞋,頂着新買來的竹編圓帽,雲離便迫不及待往小鹿山南邊奔去。
半年前,雲離以支邊教師的身份來到鹿鎮,教學任務對他來說並不繁重,所以平常一有空閒,他就到周邊鄉里四處遊逛,最愛去的,就是小鹿山這一帶。
這帶地域也屬於農用林地,上鹿村通常會將這片土地承包出去,不過由於各種原因,這片土地已經丟荒了將近兩年。當得知這片土地正處於招租狀態,沒有經過多少考慮,雲離便毅然承包下這片林地,成爲小鹿山的新主人。
三個月前,這裡還是一塊雜草都長不成片的荒地,而如今,南邊這片土地,已是一片綠油油的景象,近五畝大的土地裡,種滿了土豆。
這五畝地的土豆,是雲離這三個月努力嘗試的成果。漫步在綠田間,落山風陣陣,感受到的是即將豐收的喜悅,是迎向挑戰的氣概,是觸碰到夢想激起的怦然心動。
這裡,小鹿山,就是雲離心中嚮往的桃花源。
從小到大,在各種文學小說裡,都能讀到古今中外、各式各樣的莊園。例如俄式的托爾斯泰莊園、普希金莊園,英國名著中的曼斯菲爾德莊園、唐頓莊園,也有我們熟知的喬家大院、沈園。
每一座莊園,承載的不僅是莊園主人的理想,更記錄着當地的人文景觀,歲月變遷,每一座莊園,都是一本人文志,一張地理圖,一部沒有完結篇的連續劇。
雲離的理想,就是在這裡建立一座承載自己夢想,有個人特色的莊園。來鹿鎮之前,他腦海裡就有模糊的概念,來到這裡後,輪廓便水到渠成般的勾勒了出來。
整個小鹿山,能用的耕地大約有一百多畝地的樣子,以一個標準足球場的大小來衡量,這裡就足足有十個足球場大,而現在,僅僅用了十不足一的土地。
履行完支教任務後,雲離就可以全身心投入到莊園的建設,其他空餘的荒地,與會慢慢利用起來。按照雲離的構思,初期階段要先把種植業弄上軌道,積累下一定的資本,進而再往其他方面拓展。
既然是以莊園的模式來經營,那麼在種植方式上有別於一般農戶,雲離打算在資金充裕的時候,購入一批現代化的農用設備,用高機械化的模式來實現莊園的運作。
其實國外某些發達的地區,在農業上早已進入了機械化時代,新聞裡也經常可以看到,在現代的農業設備幫助下,單靠一個人就能管理一片幾百甚至上千畝的農田。
不過,在這個擁有數千年小農耕作模式傳統的古老國度,習慣於精耕細作的人們,要推廣全機械化農作,還有相當長的路要走。
除了機械化,雲離還會採用有機種植,堅持綠色生態循環,這意味着這裡的農作物,不會使用化肥,也不會用到農藥。
就以這些土豆爲例,從播種到如今即將收穫的整個過程中,除了定期澆灌,還有打些牧草充當肥料,沒使用過任何化肥和農藥,是如假包換的綠色食品。
這五畝土豆明天就可以收成,所以一整個下午,雲離都在田間忙活,爲明天的收成做準備。
雲離回到小樓時,天已經黑了大半,雖然在烈日下辛勞了一個下午,但他並沒覺得有多累。
小樓雖然離村子頗遠,但還是通有水電的,不過水管由於長期沒有使用,鏽蝕得十分嚴重,爲了安全起見,雲離用的還是井水。
洗刷一番,吃過簡單的晚餐後,雲離便撥通了上鹿村村主任的電話。
“喂,是徐主任嗎?”
“是咧,是雲老師吧,你拜託下來的那事已經安排好了,我們明天一早就來,供應商那邊你都談好了吧?”手機的那頭,傳來一個爽直中年男子的聲音。
“已經談好了,他們明天會拉車過來,那明天的事就麻煩您了,還有什麼要準備的沒有?”雲離問道。
“供應商那邊沒問題就行,我們這鄉里人,沒那麼多彎彎道道的。”徐主任笑道。
“那就好,那明天見了。”
“好咧!”
掛斷電話後,雲離將二層的房間收拾乾淨,隨手拿起一本書,躺在竹牀上看了起來。
鄉里人的生活十分簡單,除了日常勞作,平常最大的娛樂就是看看電視,或者三五結伴喝酒打牌之類的,連上網都十分困難。雲離的小樓,暫時也沒有這些條件。
不過雲離卻是個十分耐得住寂寞的人,況且這也不是他第一次住在小樓。夏夜裡的小鹿山,悶熱會漸漸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清涼的山風,空氣芳清,星夜明淨。
要說美中不足,當數那些連綿不斷的蟲鳴聲。這個季節,基本上天還沒黑透,隱藏在各個角落裡的小生靈,都會以這個方式來宣告它們的存在,有些惱人,但也顯示出這片土地的活力。
其實人也一樣,人人都想發出自己的喊聲,來證明他們在羣體中的位置。不過一味地嘶喊,只會被視作愚昧,只有那些經歷沉澱,穿過質疑的聲音,纔會得到他人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