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櫻學苑》,這是阮沅爲之工作的雜誌名稱,人們偶爾會在貨源比較齊全的書報攤上看見它的蹤跡,它是月刊,目標讀者羣是12歲到17歲的少女,主要內容是“缺乏常識”的中短篇言情小說,捕風捉影但不傷人的娛樂八卦以及,只會使少女在暗戀隔壁教室帥哥的泥淖裡越陷越深的編讀往來。

這本雜誌刊登原創,也刊登一部分日本最新的輕小說連載,當然都是些不付版稅的盜版,能拿到錢的只有做翻譯的阮沅。畢竟這份雜誌連正規刊號都沒有,只弄了個書號勉強在湊合。

其實這工作就是厲婷婷給阮沅聯繫的,之前她給這本雜誌畫過插畫。

這份工作不忙碌,壓力也不大,除了做翻譯,阮沅也協助周芮搞搞文編,雜誌社人太少,而且周芮贊她文字功底好。在這裡,每個月最關鍵的階段,也就是月底出稿的那幾天:稿件編輯整齊,出CTP板子然後最終校對,再送印刷廠印製發貨。

所以平日不忙碌時,她們會有很多閒聊的時間。正是因爲人少,彼此關係都挺好,所以厲婷婷一出事,周芮和小廖纔會抓住阮沅打聽。

“多詭異!”阮沅用講恐怖故事的口吻說,“連皮都沒破!可是司機的頭都撞爛了!”

周芮心中不忍,她趕緊問:“那這麼說,不是沒在醫院呆多久?”

阮沅搖搖頭:“一個禮拜就出來了,一出來,人就不對勁了。”

“怎麼個不對勁法?”小廖好奇地問。

“這……”

阮沅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她隱約覺得自己像是在說表姐的壞話。

“性情大變?”小廖又問。

“嗯,性情大變。”阮沅重重點頭,“變得完全不像她了。也不笑,成天坐着發呆,動不動就哭,哭完了繼續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稍微惹着她了,就亂扔東西罵人。”

周芮和小廖的臉上都露出驚訝的神色,阮沅描述的這個厲婷婷,簡直和他們認識的那個溫和女性截然相反。

是什麼事情,讓一個人徹底改變了性格?

“不光是這呢,說話也難聽了,夾槍帶棒的。”阮沅思索着,又道,“和我舅舅、舅媽的關係也鬧僵了,一定不肯在家裡住,非要搬出來。”

“所以你就搬去和她一塊兒住?”

阮沅點了點頭:“怕她這麼下去會出事唄,我在旁邊也好有個照應。”

“沒出去工作了?”小廖又問。

阮沅搖搖頭:“沒有。就坐在家裡發呆,有時候也不知是什麼附體,抓了筆就畫,畫一堆亂七八糟的,然後再拿打火機一張張燒掉,也不肯給我看。”

她這麼一說,那倆就都覺得蹊蹺了。

“要不要去看心理醫生啊?”周芮問,“會不會是抑鬱症?還是創傷性後遺症?”

“她哪裡肯去看醫生?”阮沅苦笑,“連我都是好說歹說,才肯讓搬進去住的。再多說兩句,搞不好她會趕我走的。”

“那這不成了……六親不認了?”小廖疑惑。

阮沅沒接這話,她心裡卻想,可不是。

當然,在雜誌社的這些閒聊,阮沅不敢和表姐提,上次她試探着和厲婷婷說,小廖他們想來看望她,阮沅連話都還沒說完,厲婷婷就厲聲打斷她說,自己誰都不見,如果阮沅再給她添亂,那她就立即搬走。厲婷婷一臉嚴詞厲色,像是在下什麼死命令。

阮沅又鬱悶又生氣,表姐現在變成這個樣子,就好像之前十多年的姐妹感情說沒就沒,自己連關心都不能關心一下了。

同時阮沅還覺得,自從那個男人出現之後,表姐就變得更不對勁了,之前她還只是發呆,亂髮脾氣,說些着三不着兩的話,等到那個神秘的男人出現以後,表姐的古怪裡面,又多了一種:恐懼。

有的時候,阮沅看見厲婷婷渾身微微顫抖,整夜無法安眠,就是當她發現那男人又出現在樓下時,那男人一來,厲婷婷就驚恐不已,如發覺天空出現蒼鷹痕跡的野兔,渾身每一根毛髮都豎起來了,發瘋般在大地上奔跑,拼命想尋找一個洞穴鑽進去。後來,厲婷婷甚至還給門上加了一道鎖,害得阮沅那天差點進不來家門。

阮沅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她得想點辦法改變現狀。

所以那天晚上,當阮沅再度發現樓下的男人時,她就對厲婷婷說,自己想下去和那人談談。

厲婷婷盤腿坐在牀上,起初,她沒聽明白表妹的話。

“我去和他談談。”阮沅耐心地說,“我叫他別再來找你了,如果他不肯聽,我就報警。”

厲婷婷瞪着眼睛,神色古怪地看着阮沅,像是在聽異國語言。

阮沅乾脆起身,拿過T恤套在頭上,又拿過牛仔褲來,一面穿,一面說:“這事兒我就不信還擺不平了!憑什麼呀!讓他成日背後靈似的跟着咱們?咱們還拿他沒轍?到底還有沒有王法了?”

“不要去!”厲婷婷突然伸出手臂,打斷阮沅,“不要管他!”

阮沅穿了一半牛仔褲停住,她愕然望着厲婷婷:“可是表姐,咱們不能總這樣下去啊。”

“這事兒和你沒關係。聽見了麼?和你沒關係!不要插手!”

阮沅心裡真不舒服!

她的手指拉着牛仔褲的銅釦子,忍了半天,才說:“嗯,你的事兒現在全都和我沒關係了,下一步,你得和別人說,根本就不認識我了吧?”

“其實你只是想去見他,對不對?!”厲婷婷突然冷笑,“難道說,迷上了?”

阮沅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表姐,你這話說得就過分了。”她艱難地說,“我這不是因爲你麼?什麼迷上了?那人長什麼樣我都沒看清……”

厲婷婷冷冷看着她,忽然頭往後一仰,倒在牀上。

“我這也是爲你好。”她哼了一聲,“你不識好歹,我也不能拿繩子把你綁在家裡,要是再繼續不準,你保不齊得恨我——想去就去吧,往後懊悔了可別找我救命。”

去警告一個陌生人,讓他別再出現,這會帶來什麼懊悔呢?阮沅想不通,她乾脆不再去想,拿了鑰匙走出門。

下了樓,阮沅往前看了看,那男人還站在前面梧桐樹下,像是在等誰。

阮沅在心裡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徑直走過去。

一見有人從樓裡出來,那男人向後退了一步,等到他看清來人是阮沅,那張臉上,就顯出詫異的神色了。

阮沅走到他跟前,站住。

“你到底想幹什麼?”阮沅鼓足勇氣,裝出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什麼?”男人一愣。他的臉孔看起來不太清晰,頭頂那盞路燈碰巧壞了。

“我是說,你每天跑來這兒站着,讓我表姐很不安。”

男人冷冷道:“我沒有違法。”

“你是沒違法,但你這樣做不對。”阮沅繼續說,“以後別再來了,好麼?”

“這不關你的事。”男人有點粗魯的說。

“怎麼不關我的事?”阮沅生氣了,“都跟你說了,你這樣,我表姐很害怕!”

男人發出一聲冷笑:“她害怕見我?”

阮沅忍了忍,才又道:“你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做?你是想要錢麼?”

“可不是?”男人語帶諷刺道,“我被你表姐玩弄了,現在來找她要青春損失費。”

“……”

“別管閒事,好麼?”那男人的聲音,聽起來蠻橫卻充滿惆悵,“我和你表姐的事,與你無關。”

對方都下逐客令了,阮沅卻不肯走,她猶豫了半天,才說:“有沒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

她這麼一說,男人很驚訝。

“你總這麼守在這兒也不是個事,對吧?”阮沅改變策略,開始好言相勸,“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做?是不是我表姐做錯了什麼,得罪先生你了?”

男人沉默片刻,才道:“我有好幾年沒見她了,我只是想……見見她。”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剛纔的蠻橫卻消失了。

阮沅無法,只得說:“我姐現在成天宅在家裡,根本不出門,日常用品都靠我給她買。你就是這麼再守一個月,她也不會出來的。”

男人不動,不說話,稀疏的月影灑在他的身上,悽淡冷清。

“咱們談談,好麼?”阮沅繼續說,“找個時間,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然後我去和我表姐溝通,你看這樣行不行?往後,你就別這麼等着她了。”

她的語氣十分誠懇,帶着無限耐心。男人凝視着她的眼睛,黑夜裡,目光閃爍。

“放心,我不會和她說的。”阮沅又補充了一句。

似乎被她給說動了,男人終於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上面有我的手機,有空的話,請聯繫我。”

說完,他這才轉身離去。

阮沅回到樓裡,她藉着樓道不太明亮的燈光,把名片瞧了瞧,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新翼地產,人力總監,宗恪。

不用上網查,阮沅就知道這名片的真假:新翼地產是一家知名的地產公司,對方如果想騙人,那絕不可能僞造這麼個容易被調查的身份。

“原來不是黑幫大佬。看起來,應該蠻正常的啊。”阮沅困惑了:職業正當,底細明確,這樣的人,表姐到底有什麼好怕的?

回到家裡,厲婷婷依然倒在牀上,儘管聽見阮沅回來,她也沒動。

阮沅走到她身邊。

“他不會再來了。”她說。

厲婷婷一下子坐起身來!

“他說的?”她盯着阮沅,一臉懷疑。

阮沅點了點頭:“我說,他這樣做給我們造成困擾,如果再來我就要報警了。然後他說,他往後不會再來了。”

“他只說了這?”厲婷婷馬上說,“他沒有逼着你答應他什麼?”

“沒有。”阮沅說着,又安慰道,“表姐,放心吧,他不會再來了。”

厲婷婷依然滿臉的不信,但是阮沅已經決定,不把樓下的對話告訴表姐,那兒沒有路燈,哪怕厲婷婷從窗戶往下看,也不可能看見對方給她名片。

最終,厲婷婷悻悻道:“好吧。看來灰太狼被沒腦子的喜羊羊給打敗了。”

然後,她又倒回牀上,連聲謝謝都沒有。

關於要去見那個奇怪的男人的事情,次日阮沅還是告訴了周芮。她也給周芮看了那張名片。

周芮盯着那張名片看了半天,皺眉道:“名字好怪哦,聽起來,像不走運的皇子呀!”

阮沅被她逗樂了。

“至於身份的真假,這個很好查的。”周芮抓起手機來,給一個在報社做記者的熟人打了個電話。

沒過多久,一份資料發到了周芮的郵箱,她打開來看了看,上面有照片。

阮沅點頭:“就是這個人。”

“哦,那這麼說是真的了。照片看着還行,挺帥。”周芮索然無味地翻了翻熟人發來的資料,“沒勁,原來不是吳宇森的黑幫片。那你自己看看吧。”

她把顯示器往阮沅那邊推了推,阮沅湊過去,仔細把簡歷看了一遍。原來這個人是今年初剛剛進的新翼,海歸,以前還在大型倉儲公司做過,35歲,未婚。

“果真是沒啥毛病。”她喃喃。

“我說,既然是婷婷的事兒,你真打算插手啊?”

“我儘量不干涉人家隱私。”阮沅耐心地說,“我只是不想每天每天看着這人守在樓下,我受不了。”

周芮眨眨眼睛,沒說話,她察覺到,這裡面有些她不能理解的感受。

阮沅約的是第二天下午六點。爲了方便對方,她挑了新翼地產附近的一家星巴克。然後對方說沒問題。

次日下班後,阮沅直接從雜誌社打車過去,周芮之前還問她,要不要讓小廖陪着。阮沅搖頭說不用了,是在鬧市的咖啡店,又不是什麼詭異偏僻的地方,對方也算是有點身份的人,總不至於話不投機就拿刀砍她吧。

那天的雨很大,下了車,阮沅撐着傘還沒走兩分鐘,迎風的這邊胳膊就全淋溼了。她小跑着衝進咖啡店裡,店員體貼地上前,替她將溼漉漉的雨傘套起來。

阮沅按照短信指點上了樓,今天下雨,時間也還早,咖啡店裡沒多少人,二樓只坐了兩三個。阮沅在樓梯處略一遲疑,坐在角落靠窗的男人就朝她擡了擡手。

阮沅走過去。

“宗先生?”

男人站起身來:“阮小姐很準時,請坐吧。”

他幫阮沅拉開椅子,阮沅道謝坐下來。

直到此時,她纔有足夠的機會,仔細打量面前的男人。

細看之下,阮沅的心,砰然一跳!

這個叫宗恪的男人,有一雙非常明亮的眸子,深邃的丹鳳眼,鼻子很好看,他的皮膚微黑,個頭雖然高,但五官竟十分柔美,以至於那張臉都顯得不夠端正了,就好像有截然相反的兩種力量在拉扯,柔媚與剛冷。

總的來說,這樣的面容很容易被人歸爲“英俊”,甚至還會被放在靠前的等級裡,只不過此人面色透着憔悴,叫人心裡不由發軟。如果他肯微笑,會令旁人更加想要接近。

哦,之前沒發覺,這人竟然這麼帥。阮沅暗想。

“我這次來見你,我姐並不知道。”阮沅赧然道,“她,呃,不許我來見你。”

男人似乎對此並不奇怪,他點點頭,“你表姐認爲我很危險。”

“我覺得沒那麼嚴重,但是她諷刺我說,我是沒腦子的喜羊羊,妄圖去打敗你這個灰太狼。”

男人終於笑起來,於是五官之中,那種柔美的感覺就更加分明瞭。阮沅無聲的吁了口氣。

她現在明白了,原來,那憔悴在最初還不是憔悴,只是淡淡愁容,但年深日久,憂慮和無奈就變成蝕刻,殘留了在那張原本活潑飛揚的臉上,也只有他微笑時,才能看出深深蝕刻下的原貌。

他忽然壓低聲音說,“你知道麼?其實你表姐是紅太狼。可她死活不承認。”

阮沅撲哧笑出來,想想如今厲婷婷的“基因突變”,她那暴戾的性格還有說一不二的作風,還真和紅太狼有幾分相似。

“她以前,其實不是這樣。”阮沅慢慢地說,心裡有些難過。

宗恪輕輕點頭:“我知道。”

“你認識她很久了?”阮沅好奇問。

“很久很久,在我們兩個還不是敵人時就認識了。”宗恪說着,又像想起來了似的問,“要不要喝點什麼?”

“哦不用了,我喝咖啡睡不着的。”阮沅擺手道。

“那麼,喝點茶吧。”宗恪建議道,“來杯白牡丹。”

他說着,向旁邊正在整理餐桌的服務生做了個手勢,服務生會意,放下手裡的活,下了樓。

阮沅很是詫異,她回頭看看那服務生的背影,問:“還沒給錢呢。”

“沒關係。”宗恪說,“今天我來請客。”

可這不是問題的關鍵,星巴克是顧客去前臺點單的店鋪,阮沅還從未見過吩咐一聲,就自動端上飲料的場景。

不多時,服務生端着托盤上來,將一杯白牡丹放在阮沅面前。

等人走了,阮沅湊過去,悄聲問:“這店,是你開的啊?”

宗恪笑出聲來:“哪裡,只是和店主有點淵源。”

“挺神秘的嘛。”阮沅隨口道。

“你不覺得,你姐也挺神秘的?”宗恪說。

“她以前不神秘,神秘也是從最近開始的。”阮沅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翠綠植物的汁液,在她脣齒間,留下澀澀香味。

“是從車禍以後?”宗恪問。

“你也看出變化來了吧?”阮沅嘆息道,“這個人,我都不知道還是不是自己的表姐。”

宗恪突然問:“她以前,什麼樣?”

“膽小,溫和,柔順,沒什麼特色,你知道的。”阮沅想了想,又說,“但卻是個非常好的陪伴者,絕不像現在這樣,一身是刺,扎人。”

宗恪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難怪她現在對你們不客氣,柔順……她那種人,怎麼可能忍受自己被培養成一個柔順的姑娘?這簡直是培養人的罪孽。不,我不是在責怪你舅舅,犯下這錯誤的另有其人。”

阮沅訝異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她突然覺得她聽不懂了!

“這麼說吧,如今的她纔是真正的她。她就是有棱有角的,帶着刺,會傷人,像野馬一樣拴不住,這纔是她該有的樣子。”

宗恪的神情很嚴肅,阮沅吃驚極了!

“我、我覺得,她以前不是這樣啊……”

“那是因爲你不瞭解真正的她。”

“這話說的……我們兩個住在一間屋十幾年,怎麼可能我不瞭解她呢?”

宗恪微微一笑:“只要住在一起,就能相互瞭解麼?”

阮沅一怔,她垂下眼睛:“……或許你說得對。現在看來,我是不太瞭解我表姐。”

男人詫異地看看她,旋即笑起來,他拿起咖啡杯,用杯沿輕輕碰了一下阮沅的茶杯:“這沒什麼。”

他那樣子,活像個宿年的酒徒。

“需要我去勸她麼?”阮沅突然悄聲問。

宗恪垂下眼簾,盯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才道:“我想和她見一面。沒別的意思……可她不肯。見我就躲。”

他的聲音微有點嘶啞,雖然看起來還是一副平平靜靜的樣子,可是阮沅敏銳地發覺,男人那貌似鎮定的語調裡,像是極力忍耐着什麼。

阮沅嘆了口氣:“讓我想想辦法吧。要是以前,估計沒問題,可是眼下我表姐這樣子……恐怕我得費點勁兒。”

手機忽然響了,阮沅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起身接了電話。

來電話的是厲婷婷,她問阮沅在哪裡。

“呃,我……我和同事在外頭吃東西。”她隨口說了個謊,又用眼神暗示宗恪別出聲。

“都幾點了還不回來?”厲婷婷的聲音很生硬,“你是不是在說謊?!”

阮沅嚇了一跳!

“沒有啊!”她趕緊道,“好吧好吧,我這就回去!”

她趕忙掛了電話,帶着歉意向宗恪道:“不好意思,表姐的電話,催着我回家。”

宗恪點了點頭:“不必客氣。不過……”

阮沅站住:“什麼?”

“我想問問,你表姐平日佩戴的首飾裡,有沒有一顆紅色的珠子?”宗恪突然問,“尤其是她這次出事之前。”

“紅色的珠子?”

男人比了個手勢:“喏,這麼大,紅色的,也許……會放光。”

阮沅搜腸刮肚想了半天,搖搖頭:“沒見過。”

“完全沒印象麼?”男人不死心,又繼續追問,“不見得是在她身上。你在你舅舅家這麼多年,有沒見過這東西?”

阮沅冥思苦想好半晌,依然搖頭:“真沒見過呀。”

男人的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阮沅本來想問那是什麼,但是她估計,對方不會告訴她。

“好吧。”男人站起身來,和阮沅握了一下手,“不管怎樣,多謝你了。”

到此時,他又勉強做了個微笑的表情,於是男人臉上的憔悴更甚了。阮沅垂下眼簾,她的心,忽然狂跳不停。

聽着阮沅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間,宗恪側過臉,過了一會兒,他看見她撐着那把碎花藍色小傘,慢慢走進雨幕裡。

他凝視着那背影,直至它被暴雨洗刷得再也瞧不見了,纔回過神來。

將杯子裡的液體倒進嘴裡,殘餘咖啡淡淡的酸澀,在宗恪的口腔裡瀰漫來開,讓他微皺起眉頭。

他靠在椅子裡,撐着頭,發了半晌的呆。這時候,服務生走過來,收拾桌上的咖啡杯。

宗恪忽然坐起身,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把你們店長叫來。”

那服務生驚愕地看了他一眼,旋即低下頭,快步轉身下了樓。

不多會兒,一個店長打扮的男人上樓來,他走到宗恪面前,彎腰恭敬道:“先生有什麼吩咐?”

宗恪似笑非笑看着他,突然輕聲道:“能不能別再讓我看見你這張臉?”

店長臉上恭敬的神情絲毫未變,他依然微笑道:“先生說的話,我聽不太懂。”

“嗯,連我說的話,如今你都聽不懂了。”宗恪點了點頭,“那我索性把話說得清楚一點:不要像幽靈一樣,時時刻刻出沒於我身邊。”

“……”

“我去給車加油,拿着加油槍跑過來的是你;我去便利店購物,站在收銀臺給我結賬的是你;我請客戶吃商務便餐,給我端盤子的是你;我出差去酒店開房間,搬運行李的還是你!”宗恪說到這兒,喘了口氣,“井統領,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的神出鬼沒?”

那店長不過三十出頭,長相斯文英俊,氣質優雅,臉上完美無瑕的微笑,直到此時,才終於出現了一絲變化。

他沒有及時迴應,卻朝着旁邊一個侍應生使了個眼色。那侍應生趕緊走到對面,靠窗的地方,一個對着筆記本趕工作的白領,正端着咖啡,冥思苦想。

“先生,不好意思……”

白領詫異地擡起頭來!

“很抱歉打攪您,不過,等會兒有施工人員到二樓來施工,因爲我們這邊牆面有點漏雨。”那侍應生彬彬有禮地說,“所以,可否請您先暫時移步到一樓?”

白領很不願意:“我在趕工,特意到二樓這個角落來的。”

“請您諒解一下,好麼?”那侍應生繼續微笑道,“這樣吧,因爲我們的工作給您帶來不便,今天您在本店點的飲品全都免單。”

他這麼說了,那白領方纔同意,收拾了筆記本電腦下了樓。

於是此刻,二樓就只剩下宗恪一個客人了。

人都走空了,那店長這才苦笑起來:“陛下,這是趙王的吩咐……”

“嗯,一個親王指揮得動你們,我這個天子卻指揮不動你們了。”宗恪冷冷道,“井遙,你是禁軍統領,不是他媽的滿世界打雜的小工!這個統領位置,你到底還要不要坐下去?!”

他這麼一說,那店長的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

“陛下,確保御駕安全,是臣的職責所在……”

“難道朕是個廢物?!需要你帶着一幫子禁軍像背後靈一樣,成日片刻不離的跟着?”

井遙心裡咯噔一下,他立即不敢再嬉笑。宗恪在他們幾個面前一向隨便,但是當他把自稱從“我”改爲了“朕”,那就意味着這是在下旨,而不是開玩笑了。

“是趙王殿下的吩咐,說陛下如今在爲丹珠勞神,丹珠存亡,事關大延江山、祖宗社稷,陛下爲此宵衣旰食,殫精竭慮,我們做臣子的更應該爲君分憂,而且最近,元晟那些舊齊的餘孽也跟過來了,臣等更不可有片刻差池。”

如果換了旁人,宗恪會認定這是諷刺,畢竟當初就因爲他的不察,丹珠纔會遺失在這異世界。這個天大的責任就在他這個天子身上。

但是宗恪知道,宗恆不可能諷刺他,堂弟不是那種人。

“這件事,朕會去和宗恆談。”宗恪哼了一聲,“但是你,從現在開始,不要跟個不停——再讓朕看見,你就立即捲鋪蓋!滾回舜天守皇陵去!”

“是。”

宗恪站起身來,拿過公文包,他走到樓梯口,又轉過頭:“告訴姜嘯之,讓他把人調去厲婷婷那邊,嚴密監視她的動向,別讓她溜了。”

“是。”

“說來,你這段時間四處打工,想必賺了不少吧?”

店長微笑起來:“陛下明鑑,其實真沒多少……”

“嗯,不管多少一律充公,上繳國庫。”宗恪冷冷道,“至於所花的費用,不許報銷,拿你自己的俸祿來頂!”

“……是。”

宗恪從咖啡店裡走出來,眼前還留着剛纔店長那快哭出來的表情,他這才覺得心裡稍微舒服了一點點。

他走到候車廳,將傘收起來,掏出手機。

信號接通,年輕男性的聲音冒出來:“皇兄?”

“是我。”宗恪說,“我現在回公司取車,等會兒到你那邊吃晚飯——你下班了沒?”

“臣弟剛從局裡出來。”

“嗯,等着我。還有,剛纔我把井遙罵哭了。”宗恪幸災樂禍地說,“我警告他,若再出現一次,我就踢他回舜天守皇陵。”

電話那邊,傳來微微嘆息:“皇兄這又是何苦……”

“若我再不聞不問,接下來,他會把禁軍教頭全都塞進地產公司!”宗恪恨恨道,“丹珠的事情我會處理,你們這幫傢伙,不要給我畫蛇添足!”

“知道了。”對方的聲音聽起來顯得無可奈何,“皇兄還是過來再說吧。”

正要掛手機,宗恪的目光偶然落在街對面,當看清那是誰時,他的瞳孔猛然一縮。

在那兒,厲婷婷正撐着傘,冷冷望着他。

然後,宗恪那張僵硬如生鐵的臉上,終於露出勉強的微笑。

“好久不見,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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