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的事還沒完,成夏和時漵也沒什麼玩的心思了,打算讓張叔來接他們,準備回家。就在這時,高毅的電話打了進來,跟成夏說了一耳的好消息,成夏轉告何嬸,可把一家子給高興壞了,先是趕忙跟高毅道謝,說要請他吃飯,弄得他都不好意思了,趕緊推託幾下,掛了電話。
何家人焦急地等着有人來通知他們,明子和何叔已經等不及,再次趕到了市裡,正在半路就接到了通知他們的電話,讓他們來接孩子,還提醒他們還有一些犯人沒有抓住,讓受害者家屬也注意一下附近,要是有線索就通知警察,公安局也已經放出了那些通緝犯的信息。
成夏掛了明哥的電話,用手機查,果然就查到了最新發布的通緝犯的長相,他掃了幾眼沒太在意,馬上跟何嬸報喜去了。
何嬸興奮壞了,一整天大喜大悲的情緒轉變,讓她都有些承受不住,只能握着成夏的手不住地說:“我做點好吃的等阿寶回來……小夏跟你哥哥也留下來吧!今天我做一大桌我們一起慶祝!”
峰迴路轉得了一頓美味的飯菜,成夏不打算快些回去了,時漵也記起了當時何嬸做的一大桌菜的可口滋味,就很期待地呆在了何家,還通知張叔慢點來接他們。
何嬸甩甩袖子就開火了,三兩下把冰箱裡的肉塊拿出來解凍,又切了一捧細碎的蔬菜灑下油鍋爆炒,炸出一團白色的霧氣,和着大頭面一起翻炒,不是灑幾搓香辛料,再倒上自己醃的肉醬炒勻,很快就把一鍋炒麪上桌了。
何嬸這是做飯給一家人吃,也不講究什麼菜上齊人到齊纔開飯的規矩,炒完一盤面就讓成夏帶着時漵去先吃點墊墊肚子。
成夏碗筷都拿在手裡,早早地準備好了,只回了何嬸一聲就先從炒麪盆裡舀了一勺子出來,時漵倒是有些放不開,可是聞着菜香,又看成夏一點不含蓄地吃得滿嘴油,沒幾下就被勾引去拿碗筷了。
成夏捧着碗到了廚房看何嬸做飯,她已經把解凍的排骨切成了塊,放好醬料白糖,切了蔥姜,把排骨放在鍋裡燜着,黑褐色的醬料被煮得咕嚕嚕冒泡,鍋蓋上的排氣孔傳出的鮮香濃郁,可以想象這出鍋了又是一碗美味。
何嬸把排骨放一邊慢慢燜,自己準備熬一鍋鴨肉草湯,草湯裡放的草藥都是附近的小山上採的,小巷裡的人也都習慣了偶爾拿這草藥燉着降降火。它有沒有清涼解毒的功能成夏是不知道,但加了這個草藥的湯味道的確更醇厚甘甜些,何嬸熬湯就很愛放這些。
何嬸從一邊的碗櫥裡抓出了最後一小把草藥,洗乾淨以後放到鍋裡和鴨肉一起燉。她轉身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跟成夏說:“小夏啊,草藥用完了,你先幫嬸兒去摘點回來,到時候一回來就有飯吃啦!”
成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剛乾掉一碗炒麪就又來了一碗,他一邊應着,一邊把剩下的半碗麪慢條斯理地吃完,纔拿了小剪子晃晃悠悠地出門。
採草藥的地方不遠,順着山上的小路走着沒多久就到了。成夏一路邊走邊找。他也幫何嬸採過好多次草藥了,對它的樣子自然熟悉得不行,只是它一路上長得都不密,只有在山上去些的一個小土坡能找到一堆堆生長的草藥叢。
小土坡上其實有個很大的空地,前幾年有人在這建了個工廠,只是沒多久就廢了,於是變成了個荒廢的鐵房子。草藥叢背對着廢工廠,成夏就在那拿着小剪子剪了一把下來,留着根讓它繼續長,剪下的一大把草藥都被他裝進了塑料袋裡。沒幾下就剪滿了一個大塑料袋,他想着這麼大一袋曬乾以後應該夠用一個月了的了,就把剪子揣回兜裡。
成夏踩着滿地草根,發出沙沙的聲響,太陽在天邊只留下一角餘暉,快要落乾淨了,失去光照的空氣涼得很快,山間的這片小空地沒有層層疊疊的樹木遮擋,已經吹過了好幾波妖風,惹得他打了幾個寒顫。疊在一起的樹枝都在春天發了芽兒,只是還未茂盛,揹着夕陽的光,被映出一副帶着昏黃背景,用黑色線條勾勒出尖銳的枝杈和一小叢樹葉輪廓的簡筆畫。
成夏看着天要黑了,也準備打道回府,他對這片小山太熟悉了,別說天還沒黑,就是大晚上直接踩,也能找着路。
一整袋的草藥看着多,實際沒多少重量,成夏都不用廢多大勁兒就把他拖回了廢工廠附近。
一陣涼風吹得他又打了個寒顫,他擡頭想要緊緊自己的外套領子,卻聽見一聲沉悶的“轟——”,有人把廢工廠的大鐵門開了。
時漵看着太陽就要下山了,成夏還沒回來,有些擔心。
何嬸本來是沒怎麼多想的,畢竟附近的小孩,誰沒被家裡大人支使着上山摘些草藥呢?都是自己熟悉的地盤,也都不會出事。但阿寶前段時間才因爲跑外面玩而失蹤,弄得她也有些害怕會再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便在圍裙上擦乾淨手,想出去找人。
時漵攔住了她:“何嬸,你菜和湯都在鍋裡,要是沒來得及回來,我真的不會滅這個竈臺的火啊。”何家的竈臺是鄉村土竈臺,要燒柴的,他的確是沒見過,也不知道怎麼滅。
“要不你告訴我他在哪兒吧,我上去找。”
何嬸猶豫了下:“你都沒去過……”
時漵開玩笑道:“只要山上別像這個巷子有這麼多岔道,我就不會迷路的。”
那肯定沒有,剪草藥的小空地只有一條山路,從山腳一直走就能到,何嬸把地點告訴了他,讓他注意一個廢工廠,成夏就在那附近。
成夏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廢工廠裡面走出過人,猛然出來一個,竟然讓人覺得有點恐怖。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蹲在一叢較茂盛的草藥叢中,憑藉良好的視力看清了這幾個從大門裡出來的人。他們人數不多,只有三個,都穿着簡單的上衫,有一個臉上帶刀疤的男人還叼着煙。其中一個站得離大門比較遠,倒是離成夏挺近,他好像正找着信號比較好的地方,接通手上的電話。
這個男人長相普通,唯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的倒三角眼,斜撇時眼底射出的光,讓人發心底裡不舒服。他正操着一口讓人聽不清的方言,間或夾雜着幾個明顯是罵人的字眼,還有幾個口音不標準的普通話,語氣沖沖地跟電話那頭通話。
他在說的好像是本地的方言,但是口音太重,也太含糊,他沒法聽出具體的意思,只能感覺他現在脾氣很暴躁,好像跟電話那頭的人吵翻了。那個男人又朝這邊走了幾步,成夏開始覺得背後發涼,因爲他從這個人的身上發現了一把刀——這很明顯不是什麼家用的水果刀,而是那種專門用來傷人的匕首。男人嘴邊圍着一圈亂七八糟的胡茬,成夏越看越覺得他有些面熟。難道他是住小巷裡的?
男人說道激動處,大罵一句,成夏終於聽清了這句“我要被條子抓了,你也別想好過!我進去了,大家全都得進!”
條子代表什麼,他是懂的。
他屏住呼吸,寒毛直豎,感覺五感在這種微妙的氛圍下,開始變得清晰——他想起來了!這個人就是他不久前在手機上查到的通緝犯!還有那個刀疤臉,也在通緝名單上。
成夏掐了自己一把,讓自己冷靜下來。這個男人沒有發現他,或許他可以等他們走了以後再出來。
通話的那個三角眼掛了電話,大罵一聲,又衝廢工廠門口的那兩個同伴大喊着什麼。三角眼返回兩個同伴身邊,語氣激烈的指責着刀疤臉,沒兩下便和那個人推搡起來,旁邊拉架的第三個人,無意間被他們拉入了戰場,於是三個人都開始了爭鬥。
成夏有些慶幸,也許他可以不用等那麼久,趁他們注意力不在這裡的時候,悄悄地從旁邊溜走也是可行的。正當他準備動作的時候,一束微弱的白光,從掩蓋在樹叢中的小路那頭射了過來。
又有人上山了。
那三人很明顯也注意到了這光,都停止了爭吵,不出聲音。
成夏壓下自己準備移動的腳看着從小路上來的人。
他希望這是一個大人。
然而很不幸,他聽見了時漵叫他的聲音。
時漵迎着上來的小路,正對着廢工廠,那三個人是從廢工廠的後門出來的,現在正靠在鐵門旁邊,而他就在鐵門不遠處的草叢裡,藉着夕陽昏暗的光線躲着。
這個角度,時漵根本就看不見那三個人,更看不見他!
他聽見時漵又叫了幾聲他的名字,平時很熟悉的呼喚聲,此時變成了危險踏近的鼓點。
三個亡命徒聽見上來的人叫出的名字,疑心剛剛一直有人在旁,特別是剛剛講過電話的那人,想起自己說話時透露的消息,都覺得大事不好。三人目光滲人起來,交換了下視線,開始分散開在工廠背後的那堆草叢裡找人。
成夏看見他們踏進草叢就覺得心沉入谷底,其中剛剛講電話的那個男人正對着他所在的方向,手上的匕首出了鞘,緊緊地握在手上。他深覺自己沒有什麼好運氣,三人裡只有一個人有匕首,卻正是那個人朝自己走了過來。
他壓着呼吸,摸索着從兜裡掏出剪子,牢牢地扣在手上。那人越來越近,他的視野裡草叢所佔面積變得越來越小,那對發皺的褲管漸漸從一雙細瘦的影子變成了高大暗沉的陰影,成夏心下慶幸着自己找了這麼高的草叢,不然估計早就暴露了。
那人又前進了一段路,成夏看了看距離——不能再近了!再近一些就要被發現了。
他再度壓下身子,然後猛地彈了出去,手上鋒利的剪子直直地對準那人的大腿。
那人正左右轉着頭找人,一直是平視的,只有餘光能注意眼神以下的動靜,他感覺一道黑色的影子向自己撲來。然而粗略的一瞥已經來不及了,他沒來得及反應,就覺得大腿一陣刺骨的疼痛,讓他下意識發出一陣淒厲的叫聲。
“啊——嗬,嗬——啊!”那人叫了沒多久就猛抽一口氣,詭異的呼痛聲在荒地裡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兩個同夥首先反應過來,直往他那裡衝,時漵則是被這慘叫嚇了一跳,試探着向前踏步,大聲喝到:“誰在那!”
這不是成夏的聲音!
然而沒走幾步,他就被一個溫熱的身體撞了一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聽見成夏的吼聲,帶着平常沒有的緊張:“是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