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你可聽到我的話了?”風起見蘇可諾沒有反應,輕輕地桶了他一肘子。
蘇可諾似是後知後覺,輕聲反問道:“你剛纔是說,靜宜……沒了?”
風起點了點頭道:“是的。我回來之前,特意就打聽了一下,是昨天去庵裡以後沒的。聽說自己把匕首刺進了胸口。大概是這一年以來,被秦府太太壓迫得太厲害吧。我聽說,自從傷了六姑娘的眼睛後,就直接降成了三等丫頭。被調去了正房,終日洗衣做飯挑水地幹粗活兒。這一年來都很少開口說話呢。”
風起說完,又不見蘇可諾的反應。細觀他放在桌面上的手竟然微微地發起抖來,嚇了一跳,道:“爺,您怎麼了?”
蘇可諾雙手微微地發着抖,但語氣卻保持得相當地平靜,又問道:“那麼……六姑娘受了沒有?”
風起想了想,道:“受傷了。右手還包紮着呢,腳上只怕也受了些傷,走路不太靈便。爺,您要是心疼,不如把咱們房裡上回太太賞的人蔘燕窩的補品送了去罷?反正您又不愛吃,放在那裡便宜了下人,還是浪費。”
蘇可諾又發了一會呆,才應道:“你安排吧。”
風起直覺感覺到蘇可諾情緒不太對,但卻在面上看不出半點異樣表情來。不由得問道:“爺,我看您好像有點不太對勁,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蘇可諾道:“我無事,你先下去吧。今晚不用守夜了。”
風起皺了眉,仔細地再看了一眼蘇可諾,這才轉身走了出去,幫他把門帶上。
蘇可諾待她出門,那面無表情的臉才漸漸有了反應。放在桌面上的雙手也顫抖地更厲害了,怎麼制也制止不住。
他在桌邊坐了許久,身形都未曾動一下。等到風起早起替他端了洗漱水,嚇了一大跳,道:“爺,你這是……起得太早,還是一夜未曾睡?”
蘇可諾眨了一下眼睛,這才覺得倦極,站起身來,道:“備洗澡水,我要沐浴。”
風起遲疑地點了點頭,叫了另外一個小丫頭,一同退了出去。
蘇可諾長長地出了口氣,只感覺到太陽穴的地方突突直跳,腦袋裡像是被上了一根弦,而那根弦如今像是要斷了一段,拉扯得他疼得直抽氣。
眼眶一陣發熱,原本乾澀的雙眼竟然有了些許酸意。風起與丫頭門擡了木桶進來,又往裡面注水,好了以後,風起道:“爺,水備好了。”
說着,就上來替他寬衣。蘇可諾一手按住了風起的手,輕聲道:“我自己來吧,你先下去。”
風起想了想,勸道:“爺,六姑娘雖然受了些傷,但在我看來並不太嚴重,您實在無需如此擔心。不然,我再去給你瞧一眼?”
蘇可諾聞言,不由得笑了:“你以爲,我是在擔心她嗎?”
風起用手肘撞了一下蘇可諾,笑道:“爺的那點小心思,我如何不能知道?這六姑娘雖然只是個庶出,可卻是個極能幹的。如今權力竟比那嫡出的三姑娘都要大上了許多。我聽說,最近開始幫着帳房看賬本呢。據下人們講,經她眼睛看過的賬本,哪怕只有一點點問題,都能瞧出來。”
“也是,連我自己也騙過了呢。”蘇可諾感嘆了一聲。
“什麼?”風起不解地問,“騙什麼?”
蘇可諾道:“沒什麼。你聽誰說她看賬本了?”
“自然是聽嬤嬤們說的。你知道,這種小道消息,在下人們之間傳得最快了。爺快些寬衣吧,趁着水熱。”風起道。接着便退了出去。
蘇可諾脫了外衣,又將那褻衣也脫了,鬆了發,光/着身子進了浴盆,身體浸泡在水中。那象牙白的肌膚上,點點水珠瀰漫在上面。隨着霧氣升騰,鎖骨上的水珠慢慢彙集成了一股小水流,順着流進浴桶裡。
蘇可諾閉上眼睛,身體下滑,整個人包括頭部,全部泡起了熱水裡。
瞬間那熱水便沒過了頭頂。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漫天的大水,水從四面八方灌入身體,阻斷了空氣,令他無法呼吸。眼前一片混沌。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隻手。
蘇可諾慌忙伸出手來,緊緊地抓住了那隻纖弱的手。接着便被整個人從水裡拉了起來。
幻境到這裡結束,蘇可諾睜開雙眼。看見了浴桶的邊緣,身邊並沒有漫天大水。他向空中伸出手,嘴角浮出現一絲笑意,可那裡已經沒有了那雙纖細的手。
“死了……嗎?”他輕聲問道。
這話像是在疑問,還帶着一絲絲的不可信。蘇可諾抹了一把扔上的水,眼眶發紅。那俊秀的臉上,卻是分不清淚水還是熱水了。
他心中痛極,可偏偏不知道要做些何事來緩解。那重重的壓力,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風起留了兩個小丫頭在蘇可諾門口守着,自己出了府門。也顧不得請馬車,提了裙子便往秦府跑去。秦知念此時正在睡着加籠覺。忽然院子裡一聲大叫道:“六姑娘!”
秦知念驚得猛地睜了眼睛,從牀上半坐了起來,問道:“怎麼了?”
浮水和點翠正在小聲交談着針法,聞言一起放開了手中的繡繃,站起身走了出去。就見風起滿頭大汗地向房內來了。浮水一下拉住了她,問道:“姐姐怎麼了?”
風起喘了一口氣,對着簾子裡問道:“六姑娘,你身體好些了麼?”
秦知念皺起眉,片刻後,淡淡地道:“風起,你進來吧。”
風起一把掀了那簾子快步走進來,臉上帶着笑容,問道:“我看姑娘受了傷,所以特意來瞧一瞧,姑娘沒事吧?”
“我沒事。”秦知念從牀上坐起,浮水忙拿了枕頭在她後背塞着當靠枕。
風起笑了笑,道:“沒事就好,六姑娘若是傷得不重,去咱們府上瞧瞧去?”
秦知念笑道:“今日是什麼好日子嗎?”
“不是什麼好日子,只是我們家那位爺一晚上擔心地睡不着覺。我看他那樣子倒是想來瞧姑娘,又怕姑娘不高興。昨日夜裡擔心得一夜未睡呢。姑娘要去瞧瞧他嗎?”風起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