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以後。
秦知念道:“寵少爺,你不是說帶我出去嗎?怎麼我感覺像是越走越遠了?”
寵承戈愣了一下,環視了一週道:“這樣正好,咱們可以先找戶人家。給你換身衣服,吃點東西。通知秦府來接便是。”
又是半個時辰以後。
“寵少爺,你不是說要找戶人家,可這裡哪裡有人家?”秦知念黑着臉問,這深山老林的地兒,別說是人家了,就是連根人毛也沒有瞧見。
寵承戈舔了舔嘴脣道:“沒事,咱們往那邊山下去看一看,定會有人的。”
後面又過去了一個時辰。
“寵少爺,這天馬上就要黑了,可是這種地方,真的會有人嗎?你是不是走錯了方向?”秦知念頓住了腳步,她的腳上已經走出了血泡了,可別說是人了,連個鬼影也沒有啊。
寵承戈皺了眉頭,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不然,咱們原路返回吧?”
“什麼?”秦知念微微閉了閉眼,將那胸中的鬱氣壓下去一大半,才重複道:“寵少爺知道咱們在這林地裡轉悠了多久嗎?”
寵承戈道:“我那也是爲了救你,跑得太急了。忘記了方向。”
秦知念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他真是服了這個人了。如今她已經完全從震驚和恐慌中回過了神,情緒冷靜了下來。但轉而又變成了憤怒。
“寵少爺確定認得路嗎?咱們原路返回就可以走回去?”
寵承戈想了想,道:“試試看吧。”
“現在天快黑了。咱們走了這麼久,越走越遠,我懷疑走錯了方向了。”秦知念又餓又累,手上的人傷口疼,腳下也疼。她穿着一雙繡花鞋走了這麼遠的山路,腳底只怕已經磨起了血泡。
“所以說,你自己也不看着點兒路呢?”寵承戈也知道天黑了,若再不早點回去,夜裡更加沒法行山路。
秦知念見他竟然怪到了自己頭上,那憤怒的氣焰又上來了,道:“那個時候,誰會有心情看路?如今天快要黑了,林裡有沒有野獸先不談。單就這晝夜溫差的問題,咱們會被凍死的。”
“那你要我怎麼辦?我說原路返回,你又不同意。”
秦知念一陣無語,呆了半晌才道:“好,原路返回,返回。”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
秦知念再也走不動了,喘着粗氣兒道:“我走不動了。”
寵承戈停下了腳步,望着這蒼芒的大山,也是一陣無語。
“寵少爺是白癡還是路癡?明知道這山林這般大,你要跑這麼遠做什麼?這下倒好,在這裡迷了路。”秦知念想到自己纔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較量,如今竟然被困在這山裡,也顧不得往日的矜持與修養了,不滿地對寵承戈道。
“你這是在怪我嗎?臭丫頭。我是爲了誰才遭這種罪的。不是你差人求我來幫你,你以爲我會被困在這裡?”寵承戈走了一個下午,也已經很疲憊。“我好心幫你,你半句感謝都沒有,竟然還怪起我來了。”
“現在是誰把我帶進這鬼地方的?還有寵少爺,作爲一個紳士,你這是什麼態度?張口閉口丫頭臭丫頭的。寵少爺到底是憑何這般瞧不起我?”秦知念腳下疼得鑽心,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道,“不就因爲好命生得寵家獨嫡子?有何了不起。”
“什麼紳士……”寵承戈雖然聽不懂什麼叫紳士,但也知道這不是何好詞,火道,“我看不紳士的是你纔對,你的態度纔有問題!我今天來幫你,真是八輩子血黴。好,我沒何了不起。從現在起,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就此別過,再見!”
說着,寵承戈轉身毅然大踏步地走了。
此時天色已經慢慢暗了下來,林地裡不知名的蟲兒吱吱地叫着。一股寒氣從下而上,漸漸地籠照着整個山林。
“從認識起就是這樣,這麼多年了,依然拽得像個二五八萬一般。不就是生了個男兒身……”秦知念抓起手邊的一根枯枝,用力扔了出去。
真是氣死她了。
又想起靜宜的死,秦知念心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緊緊地塞在胸口,堵得她透不過氣來。
涼風吹得手臂一陣涼意,秦知念擡起受傷的手,輕輕地在手臂上擦了幾下。
微弱的腳步聲身後響起,秦知念背脊一僵。
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這纔回復了臉色,那鼻子一酸,顯些要落下淚來。“你怎麼又回來了?”
寵承戈走過過來,雙手環胸,道:“隨我來。”
秦知念本就有些後悔,明知道對方是個從小被家中寵壞了的紈絝子弟。那些年都忍過來了,偏今日要頂撞他。
走了一小段距離,便見前方已經升起了一堆篝火。原來他這段時間是去升生火了。
“隨師父學藝時,習慣了在身上帶火摺子。”寵承戈一面說着,一面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秦知念身上。接着不發一言,在那篝火旁邊坐下。
秦知念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坐下。
一時間,兩人都無話。
半晌後,寵承戈道:“你也別太傷心了。我雖說過,叫你不要殺人。但也分特殊情況,像今日,她要殺你。你若不動手,死的便是你了……”
“不是我殺的。”秦知念擡起頭道,“不是我,是她自己。”
寵承戈意外地挑起了眉。
“是她自己,拉着我的手,桶下去的。”秦知念想起靜宜當時的表情,不由得閉了閉眼,眼中一片酸澀,“她自殺之前,朝我笑了一下。在最後時刻,她也笑了……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什麼?”
秦知念低着頭,道:“她已經……不想活下去了。也許死對她而言,根本就是一種解脫,而死在我手上……她也許願意。我這樣想。”
寵承戈道:“只可惜她還是不肯說出她的秘密。丫頭,你說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秦知念看着寵承戈的眼睛,緩慢地道:“我原先也不太確定,只是懷疑而已。但有一次,五表哥來看我,在那片桃花園裡。他在溪水邊跌了一跤,疼得厲害。我去請大夫和二哥哥來,回來以後……我嗅到他身上,有關於那石室的味道。而且他的靴子上,有兩種顏色不一樣的泥土,並且滿頭大汗,心跳加速。很可能是短時間內趕着做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