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皇宮
此時深宮之中,白日裡在百官面前一副傀儡模樣的天子劉協這會兒正一臉鄭重的衝着一名老者緩緩拜下。
老者不是別人,赫然是從洛陽城護持太后董氏前往長安城的大漢老臣盧植。
盧植一副垂垂老朽的模樣,這會兒看着面前的幼帝,心中不禁爲之感嘆萬分。
他做爲大漢老臣,按說絕對不該背離洛陽朝廷纔是,畢竟按照法統而言,洛陽城中的那位天子纔是大漢法理上的正統天子。
奈何盧植欠太后董氏一份偌大的人情,面對太后董氏的哀求,就算是盧植也不得不違背自己做人的準則護送董氏前往長安城。
劉協一臉期冀的看着盧植道:“太尉,還請助協兒一助!”
盧植心中苦笑不已,他怎麼沒有想到這位看上去如同傀儡一般的幼帝小小年紀竟然有這般的心思。
本來以爲天子召他前來應該是詢問應對洛陽朝廷征伐的事情,結果讓他感到驚愕的卻是劉協沒有向他詢問如何應對洛陽朝廷的征伐,反倒是向他求助,希望自己能夠助他擺脫袁紹的控制。
準確的說,劉協是希望他能夠出馬,于軍中制約身爲大將軍袁紹。
其實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夠看出,長安朝廷名義上是以劉協以及董太后爲主,其實真正掌握了大權的根本就是以袁紹爲首的一干諸侯。
而袁紹又是這些諸侯當中實力最強的那一位,也就是說,長安朝廷真正的權勢其實是掌握在袁紹的手中。
如果說長安朝廷被覆滅那倒也罷了,可是眼下這形式,很多人都認爲就算是長安朝廷覆滅不了洛陽朝廷,至少也可以同洛陽朝廷並存,那樣一來,長安朝廷的權勢自然就讓許多人爲之心動。
別看劉協小小年紀,可是比之其兄長劉辯來,劉協的小心思要多的多,他根本就不甘心去做爲袁紹的傀儡,就算是沒有機會,他也要想方設法的創造機會,更何況他身邊還有盧植這麼一位軍方大佬。
哪怕是盧植如今在軍中並沒有太多的勢力,但是不要忘了,當初平定黃巾之亂時,盧植可是大漢一軍之統帥,無論是公孫瓚還是劉備這些人都不過是盧植門下弟子而已。
盧植的影響力之大,絕對不容小覷,所以劉協盯上了盧植,不惜親自向盧植拜求。
微微一嘆,盧植看着面前的幼帝,心中也是頗爲感嘆,漢家天子淪落到這般的程度,也是少見了,而且劉協小小年紀就有這般的心思,這讓盧植對劉協生出幾分期待來。
劉協未必不能夠重整漢室,如同光武帝劉秀一般再延漢室傳承。
這會兒一直坐在一旁沒有開口說話的太后董氏看向盧植道:“盧公,哀家與這孩子未來如何,皆在盧公一念之間,還請盧公看在先帝的情面上,助這孩子一助!”
盧植沉吟一番,看了看太后董氏,再看看劉協,緩緩點了點頭道:“太后、陛下,眼下的情形就算是老臣不說,想來兩位心中也都清楚,可以說當先絕對不是同大將軍鬧翻的時候。”
董氏點頭道:“眼下尚且需要袁本初對抗洛陽朝廷,自然不可能選在這個時候對付袁本初。”
盧植暗暗鬆了一口氣,如果說太后董氏還有天子真的要他在這個時候對付袁紹的話,且不說他沒有這般的能力,就算是有,他也絕對不會答應。
好在太后董氏還沒有那麼短見,所以盧植開口道:“正好此番大將軍需要統軍前往函谷關迎戰楚毅所部大軍,介時大將軍離開長安城,陛下便可趁此機會安插人手,將長安城的軍政大權掌握在手。”
劉協眼中閃爍着興奮的神色,衝着盧植點頭道:“太尉所言甚是,只要朕能夠掌握了長安城的兵馬大權,自是不懼他袁紹。”
盧植微微搖了搖頭道:“陛下萬不可生此念想,就算是陛下真的掌握了長安城的兵馬大權,也絕不可同大將軍翻臉,否則的話,只會激怒大將軍,那時單憑長安城的兵馬根本就擋不住袁紹手下數十萬大軍。”
盧植很清楚長安城之中真正忠於天子的人馬其實並不多,袁紹除非是被楚毅所斬殺,否則的話麾下數十萬兵馬在手,劉協以爲憑藉長安城當中留下來的那點兵馬就可以鎮壓袁紹,那就真的是自取其辱了。
劉協哪怕是有那麼點心機,可是畢竟太過年幼,這會兒聽盧植這麼一說,臉上自是露出幾分失望之色,好在劉協這會兒真的是將盧植視作依仗,點了點頭道:“朕聽太尉的。”
微微點了點頭,盧植笑道:“陛下畢竟是長安城之主,陛下爲君,大將軍爲臣,除非是他想要造反,否則的話,只要陛下不是太過逼迫大將軍,大將軍絕對不敢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來,只要陛下慢慢壯大自身實力,等到有朝一日實力超過而來大將軍,那麼自是可以高枕無憂。”
臉上洋溢着幾分歡喜之色,劉協衝着盧植拜了拜道:“若是果真有這麼一日的話,朕定然重賞太尉。”
就在盧植安撫天子劉協的時候,一道身影出現在天子寢宮之外,赫然是袁紹心腹謀士許攸。
許攸衝着守在天子寢宮處的小黃門道:“快去通秉,就說大將軍帳下行軍主簿許攸許子遠求見。”
小黃門連忙前往寢宮通秉。
看着跪伏在地的小黃門,劉協臉上禁不住露出幾分慌亂之色下意識的看向盧植道:“太尉,大將軍他怎麼這個時候派人前來見朕,莫不是……”
看劉協那一副慌張的模樣,盧植心中暗歎一聲,這到底還是一個孩子啊。
輕咳一聲,盧植向着劉協道:“陛下不必驚慌,袁本初除非是有未卜先知之能,否則的話如何會知曉陛下與臣之間的對話?”
劉協一聽,眼睛一亮道:“太尉說的對,大將軍絕對不知道朕召太尉前來所爲何事,這麼說來,大將軍派人前來是爲了其他的事情了。”
許攸看着匆匆而來的小黃門道:“怎麼這麼久?”
小黃門連忙道:“回大人話,陛下剛剛歇息,聞知大人求見,自是要起身更衣,所以勞煩大人久侯。”
許攸這才點了點頭道:“倒也是,陛下畢竟年幼,早些休息也是正常,既然陛下已經起身,且帶我前去拜見陛下。”
寢宮之中,劉協一副睏倦的模樣坐在那裡,看着拜倒在自己面前的許攸道:“卿家深夜前來見朕,莫非是大將軍那裡有什麼要事不成?”
許攸衝着劉協拜了拜,然後恭敬道:“啓稟陛下,臣前來是因爲大將軍有一事要稟明陛下。”
劉協點了點頭道:“卿家請講。”
許攸緩緩道:“大將軍決定明日發兵前往函谷關。”
不等許攸將話說完,劉協眼睛一亮,頗爲振奮的道:“大將軍果然忠心爲國,朕準了。”
許攸有些搞不明白劉協這反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過輕咳一聲道:“不過大將軍的意思是希望陛下能夠隨軍一同前往函谷關,一方面長安城中並不是太過安全,難免會有楚賊手下人潛伏,萬一趁着大將軍離開長安之時對陛下不利陛下但有損傷……”
劉協的面色一下子變得陰沉了起來,而許攸接着道:“況且有陛下隨軍的話,軍心士氣必然大振,所以臣此來正是爲了將此消息告知陛下,也好讓陛下有一個準備。”
這會兒一道身影自內室之中走了出來,許攸只看一眼便認出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太后董氏。
太后董氏身份可謂尊貴,許攸連忙向着太后董氏行禮道:“臣許攸拜見太后。”
董氏擺了擺手,看着許攸道:“許子遠,本宮且問你,函谷關如此危險之地,他袁本初到底是什麼意思,竟然要將陛下帶到那等險地,他是想要謀害陛下不成?”
這話由董氏說來卻是再適合不過了,許攸聞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向着董氏道:“太后何出此言,大將軍對朝廷忠心耿耿,對陛下更是忠貞不二,有何來謀害陛下之說。”
董氏冷哼一聲道:“既然如此,那就讓他袁本初親自前來見哀家,我倒是要聽聽他如何向哀家解釋。”
許攸看了看坐在那裡的劉協,再看看太后董氏,心中一嘆,衝着太后還有天子拜了拜道:“臣告退。”
看着許攸的身影消失在寢宮入口處,原本硬挺着的董氏身子一軟,臉上露出幾分悲色道:“盧公,你可看到了,袁本初狼子野心,已然暴露無餘,他這是想要將天子牢牢掌握在手中啊。”
這會兒盧植自暗處走了出來,方纔許攸同天子還有太后董氏之間的對話,盧植躲在暗中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這會兒聽太后董氏這麼一說,不禁輕嘆一聲。
說實話,盧植還真的沒有想到袁紹竟然會生出帶着天子前往函谷關的想法來,畢竟如果袁紹先前果真有此唸的話,白日裡朝堂議事之時,袁紹肯定會露出這般的意圖來。
既然先前議事之時沒有提及這點,那麼許攸深夜前來向天子通秉此事,那麼這決定就是不久之前袁紹方纔決定的。
不用想,盧植就知道,這肯定是盧植手下那一干文臣謀士的建議。仔細想一想的話,盧植也不得不對提出此等建議之人生出幾分欽佩來。
站在袁紹的立場上的話,帶着天子前往函谷關,真的是利大於弊,其他不提,至少方纔他給天子劉協的建議就無法實施了。
或者說就算是一樣實施,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效果,因爲袁紹這是打算將天子呆在身邊,只要天子掌握在袁紹之手,區區長安城落入誰人之手並不是太重要。
董氏看着盧植道:“盧公,這該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好啊!”
深吸一口氣,盧植道:“太后,陛下莫慌,且聽聽袁本初究竟怎麼說吧。”
說着盧植臉上露出幾分凝重之色道:“如果袁本初堅持的話,恕老臣之言,陛下怕是隻能隨軍前往函谷關了。”
董氏豁然起身,臉色有些蒼白道:“難道連盧公你都沒有什麼辦法嗎?”
盧植搖了搖頭道:“兵馬大權盡在袁紹之手,只要袁紹的理由不是太離譜,縱然是滿朝文武怕是都無法反對。”
翌日天色大亮,袁紹一身甲冑,身披斗篷,威勢凜凜在數百親衛的簇擁之下直奔皇宮而來。
皇城之中,禁軍已然換做了袁紹手下的兵馬,這些士卒眼見袁紹,一個個肅然施禮,可見整個皇城都在袁紹的掌控之中。
天子寢宮
一名小黃門尖聲道:“大將軍求見!”
袁紹走進大殿之中,就見太后董氏還有小皇帝正坐在那裡看着他。
大步向前幾步,袁紹恭敬施禮道:“臣袁紹拜見太后,拜見陛下。”
太后看了一眼立於大殿門口處如同兩員門神一般的顏良、文丑,單單是看一眼,董氏就感覺一股煞氣撲面而來,心中一緊,揮手道:“大將軍不必拘禮,且起身敘話吧。”
袁紹起身跪坐於一側,這纔看向太后道:“昨夜是臣太過魯莽,不該於深夜派人前來驚擾了陛下歇息,還請陛下、太后多多見諒。”
董氏看着袁紹道:“大將軍一心爲公,何錯之有,只是大將軍率軍前往函谷關也就罷了,何至於要帶上陛下,畢竟函谷關交戰之地,必然危機重重,陛下還是坐鎮於長安城最好,不知大將軍以爲如何?”
袁紹就沒有指望董氏會答應帶天子離去,這一點袁紹早就有心理準備,所以聽董氏這麼說,袁紹神色不變,反而是笑着道:“太后所言的確有幾分道理。”
聽袁紹這麼說,太后董氏心中一喜,然而袁紹話音一轉正色道:“然而長安城與數十萬大軍之中相比,究竟哪裡更安全,臣就算是不說,太后心中也該能夠分辨清楚纔是,更何況陛下若是親臨函谷關,三軍必然爲之振奮,大漲我軍威,如此一舉多得之事,以太后之睿智,還需要臣多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