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窗臺放滿了花盆,有最常見的月季花,九月菊,仙人球,馬蹄蓮,蘭花,雲竹,閒暇的時候何敬忠就會澆澆花,鬆鬆土,剪剪枝,被精心呵護的盆花個個都非常美觀耐看,何敬忠擦擦手,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傑作,每到這時纔是他最愉快的時候。
“爸!嗯!喊我有什麼事嗎?何三膽戰心驚的站在那不敢吭聲,哦!是這樣,何敬忠緩緩道,三兒,你在家的日子也不多了,老師同學都聚過了,何三小聲答道,聚過了,我看你這些日子魂不守舍的,我就知道你還是放不下你那些狐朋狗友,我就隨了你的願,請你那些朋友吃個離別飯,省得以後老埋怨我這個當爸爸沒有人情味,你想請他們在家吃呢,還是在外面吃?”
家裡哪有在外面自在,心裡這麼想,可是面上卻不敢說半個不,眼珠子轉了一圈,小心翼翼道;“我和小龍都喜歡老回族的羊肉包子,昨天還和我叨咕呢,等他有空我們就去吃包子。哼!我還不知道你那點鬼心眼子,好了,我這裡有二十塊錢,十斤糧票,不知道夠不夠?何三聞言大喜,忙道;夠了,夠了,接過錢一溜煙的跑了…….”
太陽高高升起,天早已大亮,暖暖的陽光穿過小樓的窗戶,照在睡懶覺的宋天龍身上,海棠樹枝上的麻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晴空萬里,這絕對是個好日子。
遠處一聲接一聲的狗吠傳來,吵得宋天龍在牀上不住的打滾,嘴裡嘟嘟囔囔罵着王老二家該死的狗,他奶奶的王老二,不把你家的破狗弄死我就不姓宋。罵歸罵,他不想動,也不想起,媽媽奶奶進來好幾次,他裝作不知,如今他想一輩子賴在牀上不起來。
憐愛地看着兒子,丁蓮花百轉回腸,她知道兒子的心思,不過今天不起不成,再不起來,他老子看見不但暴跳如雷,一頓揍是躲不了的,他爸最見不得兒子耍熊。快起,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嗔道;“別裝睡了,你看看太陽都升到哪了?還不起來?強哄着讓他穿上衣服,今天有人要來家裡做客,讓外人看見小龍到現在還沒起牀,那可就成了笑話。”
穿上了軍裝,這就意味着美好的日子到頭了,宋天龍怕得要命,一想起自己孤零零一個人將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那種孤獨感讓他恐懼的無以復加。父親的意志不可動搖,就是奶奶也無能爲力。
一身草綠色軍裝,讓宋天龍人立刻變了樣,精神,從骨子裡透着精神,宋繼功看見兒子過來心情立時好了起來,到底是宋家的根,天生就是當兵的料,兒子穿上軍裝就是不一樣,小號的軍裝穿在兒子身上是那麼的合體,到了現在將軍的心纔算紮實下來。
他不知道兒子的真實想法,也不知道這表面現象是兒子裝出來的,否則他會氣死。看現在的情形還不錯,兒子今天居然有了笑臉,不像那幾天愁眉苦臉要死要活的樣子,也許兒子真的長大了。
“咳咳!小龍你過來,爸爸語氣異常嚴厲,容不得半點猶豫,躲在媽媽背後的宋天龍忙跑了過來,爸,再老爸威嚴的目光下,便低頭不語,宋天龍打心裡懼怕父親,雖然家裡人處處護着他,他還是怕父親,將軍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對他來說是種無形的壓力。
一會來人你給我老實點,要講禮貌,一問三不知,不吭不哈,那你可就要捱揍了。聽到沒有?嗯,知道了。”
“嗬!嘖嘖嘖……我弟弟變精神了,不但精神了,好像長大了,穿上正牌軍裝和改裝的就是不一樣,嘻嘻嘻……六姐一出現不但動嘴還動手,宋天龍拍掉姐姐的手,不滿道;六姐,你不要老是掐我的臉行不行?有父親在身邊宋天龍還是裝作很老實,不敢和姐姐動手,一付任打認罰的模樣,我就掐,在不掐就掐不着了,看着弟弟呲牙裂嘴的樣子,宋曉芸這才笑嘻嘻鬆開了手。”
媽媽走了過來照着女兒的腦袋怕了一巴掌,嗔怪道;“小芸,你總是這樣,你弟弟都要走了還欺負他。”
宋繼功揮揮手,道;“小芸別瞎胡鬧了,客人快來了,去書房把我留的西湖龍井沏上,你們就沒有一天讓我省心的時候,爸,您老真是的…..宋曉芸噘着嘴走了。”
人還沒進門,爽朗的笑聲就傳了過來,第一個進門便是高大魁梧的黃朝陽,後面跟着永遠嚴肅的張永華,胖胖的郝世友和幹練的單金峰,最後面還有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男孩子,這個男孩子宋天龍再熟悉不過了,他就是張叔叔的大兒子張躍進,他和五姐六姐都是一箇中學的同學,常常來找宋天龍玩,別看宋天龍年紀小,他也知道張躍進找的不是他,而是自己的姐姐。
幾個人今天都是便裝,就好像商量好一樣,這讓宋繼功大感意外,“咦!你們幾人怎會一起來?哈!我們沒有一起來,是在門口碰到的,聽了黃朝陽的解釋,宋繼功也笑道;看來你們幾個真是有緣,來!快坐,小芸呀!快把茶端上來。”
宋天龍這時來了機靈,這幾個叔叔他都認識,黃叔和張叔自不必說,這些日子宋天龍沒少和郝世友單金峰打交道;只是不知道這兩人是爸爸的老戰友而已。
和叔叔們打完招呼,就跑去廚房幫姐姐端茶水,這時喝茶沒有後世那麼講究,每人一缸子茶,喝着實惠,不像功夫茶一口一添水麻煩得要命。品了一口茶,張永華隨着宋天龍遠去的背影,砸麼一下嘴道;小龍這孩子變化挺大的嘛,以前可沒見過這小子動過手,現在能端茶倒水了,不錯!不錯!
“算了吧,張大局長,有您這麼夸人的嗎?我怎麼覺得你這麼誇我家小龍我的臉怎麼發燒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這身中山裝可比你穿警察衣服順眼多了。張永華剛纔全神貫注和宋繼功說話,沒有注意到丁蓮花進來,現在聽丁蓮花酸溜溜的話,張永華知她對自己有些不滿,仍對小龍在公安局蹲了一夜耿耿於懷,這得解釋否則誤會更深,惹了丁蓮華絕沒有好果子吃。”
摸了摸自己的大腦袋笑呵呵說,“嫂子,我說的可是真心話,小龍表現的真不錯,再說上次小龍的事可都是宋主任囑咐辦的,我作爲下級敢不聽宋主任的安排,那我這個政委還想不想幹了?哈哈哈……”
丁蓮花被人說到痛處,有些不好意思,爲避免尷尬遮掩道;“你們聊着,我去給你們做菜去,今兒誰也不許走。宋繼功喊了聲小龍,讓他過去看看何大爺在不在,就說爸爸請喝酒!小龍答應着跑了出去。 剛纔丁蓮花的話讓場面有些沉悶,對對,我們這些人碰到一起不易,尤其世友和金峰來一趟不容易,下次見面還不知什麼時候,正好,我還有幾瓶茅臺,我們好好大喝一頓,哈哈…… ”
能說出如此的一番話實屬不易,也不是宋繼功平時的作風,張永華笑道;“主任,我們又不是外人,不用和我們客氣,我瞭解嫂子,心直口快,有什麼說什麼,我可沒往心裡去,今天嫂子要是不說我幾句我會更不自在,好!老首長,我們今天不醉不歸。”
“繼功啊,你也太不像話了,我孫子的首長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哦!張局長和黃部長也來了?老太太拄着柺杖和宋墨翰走了出來,一邊和黃張二人打招呼,嘴裡卻不停叨叨的在埋怨宋繼功,看衆人都站了起來,這才急道;好好好!坐吧,怎麼都這麼客氣,到了我這就和自家一樣。”
宋繼功扶住老太太,黃朝陽扶住老爺子,待老人坐好,宋繼功給郝單二人介紹,老太太立時高興起來,臉笑的就像盛開的菊花,拉着胖乎乎郝世友的手親熱的不得了,“好哇!“看着你就喜慶,好人呢,對小龍這麼好,知道你們這是來家訪,老太太我就謝謝你們了,哎……小龍這孩子從小慣壞了不懂事,也不讓我們省心,去當兵也好,孩子太小,在部隊你們多多照顧點小龍,就算我死了也安心了。”
這話可就重了,這讓郝世友和單金峰如何敢當,單金峰忙道;“大娘,您老就放心吧,我向您保證,小龍就和我們自己的孩子一樣,絕不會虧待他,”“哦!那我就放心了。哎!小龍在外過日子怕是要受很多苦!”說着,老太太就拿着袖子去擦眼淚……
“小五,小六快扶你奶奶和爺爺去院子裡走走,宋繼功見勢不妙,忙喊兩個女兒過來,別瞎跑,好好陪你爺爺奶奶,噯!我知道了,兩個女兒答應着扶着爺爺奶奶走了。”
眼看着扶着奶奶離去的兩個女孩,現在的孩子真是難管,黃朝陽不由嘆氣道;“金州那孩子自從知道小龍,何二,何三當兵要走,就天天吵着也要跟着去,您說,一隻眼睛怎麼當兵?這些日子差點活活氣死我。”
“別說你兒子,我那兒子也是,纏着我要去當兵,說是喜歡坦克,要當坦克兵,這不是今天非要跟着來,哎!這些孩子哪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係,小龍去當兵這是無奈之舉,可孩子們很難理解,真是麻煩,張永華訴苦道:"
宋繼功看了張永華一眼,沉聲道;"你的感覺沒有錯,說不定還要遭,算了,不說這個了,別讓這些攪了咱們的好心情。
黃朝陽極有眼色立馬轉移話題道;哼!薛家哥兩總算還知道進退,沒有在這方面大做文章,不過……我還是很擔心------”
張永華道;“這不用擔心,這哥兩還翻不起浪花,有我們在還輪不到別人說三道四。”
宋繼功並不在乎薛家這哥兩,他們還沒有資格給自己找麻煩,但是黃朝陽和張永華所說孩子當兵的事,一下子提醒了自己,這引發了另外的一個問題,讓他不得不警覺起來,幾家的孩子從小在一起,突然走了兩個另外幾個難免失落,都想去當兵這可是相當嚴重的問題。
孩子們當兵可能引來另外的隱患,在他們看來及其平常的事,落在有心人的眼裡就可能是搞特殊化,如果這些孩子都當兵走了,那會引起怎樣的反應?不行!一會吃飯的時候和這些人好好談談,若不然後果難料……這時小龍走了進來對爸爸講,"爸,我何大爺沒在家,大娘說何大爺最近很忙,很少在家,哦!我知道了!"
走出小樓,宋天龍向正在曬太陽的奶奶招招手,在五姐,六姐驚訝的目光中和奶奶偷偷走進外間的小屋。壓根不想當兵的他,這些時日,哭過,鬧過,不吃不喝,用盡了所有招數,對於父親來說都沒有用。既然事不可爲,那就只好換一個法子,宋天龍不是傻子,心眼也不缺,這些日子他和奶奶私下裡瞎琢磨沒有任何頭緒。
今天他突然想到一個好辦法。“奶奶,您說在部隊要是有人欺負我揍我怎麼辦?”“是呀,有人打我孫子怎麼辦?這可是個比天還大的問題,這得好好問問。”
“還問什麼呀,奶奶,真要有人打我,我就跑回來,對呀!捱打受欺負,不往家跑往哪跑?這麼簡單的問題奶奶咋就沒想到呢?還有哇!奶奶,我真的什麼都不會,像我這麼笨的人,那部隊還能要我嗎?再不行,我就滿地打滾,我不吃不喝……那可不行,怎麼不行?我聽王叔說軍隊不要窩囊廢,肯定攆我回家,奶奶,要是這樣的話我是不是自己就可以回來,到那時爸爸該沒有話說了吧?”
“太好了!我孫子真聰明,這還用問嗎,乖孫子,咱們不用部隊的錢,回家的錢奶奶給你拿。”想通了這一點,祖孫倆別提多高興了,猶如兒戲一樣,兩個人把軍隊的規矩和紀律完全拋在腦後,這得保密,絕不告訴任何人。"可這就牽扯到一個問題,那就是錢,宋天龍清楚地知道錢的重要性,雖然他比別的孩子富有,但也就是多點零花錢而已。他算過了,也偷偷打聽過了,坐火車連吃帶喝從四川到瀋陽五十元錢足夠了,要是做飛機的話,起碼要一百塊錢以上,他把全家上下親戚朋友在腦子了都過了一遍,奶奶的錢他不能要,認爲籌足一百元錢對他來說不算個難事,因此他又高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