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爺爺還是和往常一樣,天不亮就起牀,把院子內外打掃得乾乾淨淨,在房前房後轉上一圈,美美的抽上一袋煙,然後站在老銀杏樹下面向東方,等待日出,當紅彤彤太陽照亮整個大地,爺爺纔會吃早飯,飯後會讓我媽媽砌上一壺好茶,獨自在銀杏樹下享用。有時哥哥會跑過來喝上一杯茶,每當這時都讓爺爺高興的不得了!”
可惜這種日子再也不會有了!于慧珠深深嘆着氣!卻沒有眼淚,因爲她的眼淚早已流乾,剩下的只有怨恨!
“爺爺去了村部,就再也沒有回來,爺爺當天被抓走了!而且是鎮裡縣裡都來了人,因爲案情重大,爺爺是帶着手銬被抓走的。”
後來聽那個王有金對我哥講,“於金龍!這回你家可完了!你爺爺在解放前,有命案,把一個僱工給迫害死了!還和土匪有勾結,如果這些罪名落實了,就會被槍斃的。”
“我哥哥當時就急了,一腳把王有金踹倒,說他膽敢胡說八道就活活劈了他!王有金嚇得忙說是鬼子三和他說的,他說鬼子三蒐集材料好長時間了,細情他也不知道。”
“爹爹忙把老支書請到家裡細問情由?老支書道;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完全是鬼子三搗的鬼,解放前兵荒馬亂,老百姓哪有好日子過呀!再加上土匪經常來搶劫搜刮,百姓苦不堪言。來得最多的是一個叫劉歪嘴的土匪頭子,你爺爺那時家境較富裕,再說,這些土匪殺人不眨眼睛,普通百姓哪敢招惹他們。你爺爺只得好酒好菜招待,臨走還得拿些錢財,你爺爺這樣做是爲了村裡不受傷害!大家心裡都明白,如果不是你爺爺全力周旋,村裡不知道被糟蹋什麼樣呢?”
“說道害死人,你爺爺更加冤枉,由於地多每年你爺爺都要僱人打短工,那年來了個外地人,他是川西人,家裡人口衆多,在家鄉實在沒有活路便外出討飯過活,你爺爺看他可憐便收留了他。正趕上早稻成熟收割,就讓他上地幹活工錢照付。誰也沒想到他會突發急病,經過多天搶救還是沒能留住他的生命。因此你爺爺爲他花了不少的錢財,並安排了他的所有後事,據後來醫生講即使不幹活他也活不了多長,這個人身患好幾種絕症,不是人力所能夠救得了的。”
“你爺爺已經盡到了責任,這個人的死與你爺爺一點關係都沒有。現在鬼子三搬出這些陳年舊事,那就是他別有用心,是想置你爺爺於死地。”
“現在你們只有等,千萬別惹出禍端,老支書說話間,看了看我哥哥又道:“這事村裡面會出頭的,你就放心吧!”老支書知道我哥哥的脾氣,如果不給哥哥講透徹道理,他會幹出任何你想象不到的事情。“見此情景,我哥哥馬上表示他不會去做傻事,一切等爺爺回來再說。””
多年的教育和思想灌輸,中國的老百姓都有一種信念,相信中央,相信政府,相信國家一定會給老百姓做主。於家的人也不例外,他們相信政府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一定會給爺爺一個交待,這一點他們堅信,爺爺肯定沒有事的,國家政府會做出一個公正的判斷。
此時的于慧珠聲音以變的嘶啞,變得非常的無奈,此時她的心以死,表情變得幾乎不帶任何情感,而宋天龍卻感覺到渾身發抖,一股寒氣從腳底直透腦門,他不由地打了個寒顫,鵲兒則把頭埋在小蘭姐的懷裡似不忍再聽下去。
“半個月後,爺爺被押送了回來。並告訴家人和爺爺劃清界限,國慶節那天召開批鬥揭發爺爺罪行大會。慧珠繼續講道;爺爺原來還有不少黑髮,現在見不到一根,蓬頭垢面,身體極度虛弱,是哥哥把爺爺抱進屋裡的,從那一刻起爺爺再也沒能站起。可以想象在那裡受了很多的苦,奶奶當時就哭倒在地……”
“這幾天只要哥哥在爺爺面前,爺爺就抓住哥哥的手不放,告訴我哥哥說;他沒有做錯事,沒有對不起家族的事,這些事都冤枉的,讓我哥哥和爹爹去找老支書和知道真相的人,一定在羣衆批判揭發會上澄清事實,否則死不瞑目!”
“這天太陽剛剛升起,一聲嬰兒啼哭聲劃破整個於家大院。嫂子生產了,而且是個男孩,這一天也就是十一的前一天。啼哭聲把爺爺從昏迷中驚醒,哥哥抱着孩子,告訴爺爺這是您的重孫子,爺爺睜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孩,兩顆豆大的淚珠順頰而下,同時嘴角露出笑意,這個笑容永遠留在爺爺的臉上。”
“爺爺走了!帶着冤屈走了,至死爺爺都沒有閉上眼睛。哥哥憤怒到了極點,抄起菜刀要去劈了鬼子三,奶奶抱着哥哥不鬆手,哭着勸道:金龍,你不要再去惹禍,爺爺死了再搭上孫子你,這是不值的事情,弟妹還小,再說孩子剛出生不能沒有爸爸。”
“爹爹讓金龍先不要急躁,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鬼子三不會有好下場的…….”
“老於頭死了!當鬼子三聽到這個消息他驚呆了!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沒想到老於頭會死,這不是鬼子三的本意,他只是想整垮老於頭,並不是想要他的命。他是想讓老於頭看看他的能耐,他不是一無是處的人,他有能力做任何事,包括做個隊長,他讓全村的人看看,他的能力不在你老於頭之下。”
“九爺躺在牀上,聽大兒子說老於頭死了,死在那些無謂的誣陷上,九爺的淚水一滴一滴淌下,他病入膏肓,聽到昔日的老朋友死去他悲傷異常,他知道無力改變,他讓大兒子去喊鬼子三來。”
“一束陽光透過窗花映入屋內,昏暗潮溼的屋內略顯生氣,鬼子三站在牀前望着奄奄一息的父親,臉色變得陰晴不定,兩個哥哥對他更是怒目而視,這讓鬼子三渾身不自在。半晌九爺睜開雙眼,原本毫無生氣的雙眼變得發紅發亮。”
“九爺看着這個小兒子,他曾經寄予厚望的兒子,如今變得如此陌生,如此的令人曾恨,他愧對昔日的老友。他的手在身邊摸索,終於手握一物,他恨恨道;你這個畜牲!畜牲!說着手的裡東西砸向鬼子三,這是一個玻璃菸缸,砸在鬼子三的頭上,玻璃菸缸掉在地上碎成幾半,再鬼子三嚎叫的同時,酒爺也永遠閉上了眼睛。”
“於家和劉家在同一天出殯,原本歡樂的山村現在變得有如鬼蜮般讓人喘不過氣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更添恐懼,原本祥和寧靜的山村將永無寧日。”
“這時的鬼子三終於感到害怕了,原先兒子娶于慧珠還有一線希望的話?那末現在連想都不要想了。其實在他鬼子三的內心深處,他絕不想和於家結下深仇大恨,如果不死人一切都有迴旋的餘地,如今老於頭死了,自己爹爹也沒了!這些日子他感到驚心肉跳,坐立不安。他總感到有事情要發生,他預感於家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不知道自己會發生什麼不測,他已感到了極大的危險,他已經沒有了先前的狂妄和自信,”他趕緊把王有金喊到面前急切道;“快去把村幹部找來,最好能把老支書請來,好商量大事!快去!快去!”
“望着遠去的王有金,鬼子三心亂如麻,對於老於頭的死帶來的後果,他想得有個妥善的處理,他指望着老支書和村幹部給自己出出主意,來化解這解不開的仇恨。……”
“鬼子三一瘸一拐在村部門口張望,他希望這些人快點來,此時他的心情真的不輕鬆。遠處一個身影慢慢出現,看見這個身影,讓鬼子三渾身一激靈,頭頂忽地一下竄出一股涼氣,心裡猛地一沉,接着冷汗順着他的黑臉嘩嘩淌下。”
“於盛財!鬼子三不覺叫出聲來!來人是於盛財而不是於金龍,這讓他心中一寬,忙堆下臉來道;於會計你……你……你有什麼……?”不過看見於盛財冰冷的臉,鬼子三把下面的話硬生生嚥了回去。
“儘管來的不是於金龍,但鬼子三還是緊盯住於盛財不放。於盛財來到門口,看着鬼子三道;鬼子三你的死期到了!說着順手拿起頂門的木棍,衝向鬼子三,鬼子三見勢不好扭頭想跑,可是腿腳不利索慢了一步,棍子照着鬼子三頭部砸了下來,鬼子三萬沒想到,平時文質彬彬的於會計會這樣兇狠,連忙用手去當,鬼子三聽到自己的胳膊碎裂的聲音,疼得他差點沒昏過去。接着腦袋捱了一棒,鬼子三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人人都怕死,鬼子三也不例外,在危險面前求生的慾望是人的本能,他用兩手護住頭部,雙腳亂踢不讓棍子打到腦袋。並拼命大喊!救命呀!救命……”
“等衆人趕到時,鬼子三被打的幾乎不能動彈,求救的嚎叫聲像殺豬般淒厲慘烈……再看於盛財,此時狀若瘋虎,手中的棍子雨點般砸向鬼子三。如果再不解救的話......鬼子三將被活活打死。”
“王有金,倔驢子等人抄起棍子衝了上去,平時文弱的於盛財依然不懼,雙方陷入混戰,以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於盛財,勇不可當,雙方棍來棒往,打得天昏地暗,塵土飛揚……十幾分鍾後於盛財寡不敵衆倒在了地上。
當於金龍趕來時,打鬥已經結束,村部已空無一人。於金龍和慧珠趕到醫院,聽老支書講爹爹已經被帶走,傷勢如何誰也不知道。”
“不過鬼子三可就慘了,保守估計最少得住上半年的醫院。腦袋縫了二十七針,左臂粉碎性骨折,肋骨斷了五根,右小腿骨折,牙齒又掉了兩個。這還是倔驢和王有金死命相救,如不然鬼子三非被亂棍打死不可。王有金腦袋縫了十三針,肋骨斷了一根,倔驢子的腦袋也縫了八針,左小手指骨折,另兩個民兵受了點輕傷無甚大礙,由此可見雙方拚殺的激勵程度……”
“於金龍後悔異常,他沒有想到爹爹會去找鬼子三算賬,本來這是應該他於金龍去纔對,現在後悔也來不及,爹爹現在情況如何無從知曉。在老支書的建議下只得回來聽消息,看看事情如何發展,在做應對。”
“接下來的消息讓於家陷入了絕望,於盛財的傷勢經搶救已無生命危險,但比這嚴重的事是……這一次普通的毆鬥事件,已經上升了高度,而且定了性質。於盛財屬於蓄意殘害羣衆,並造成多人受傷,性質特別嚴重,應受到嚴厲的審判。”
“鬼子三出院後,越想越害怕,於家對自己的威脅太大,尤其是於金龍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一樣,不知何時爆發!這讓他坐立不安。如何才能解除於家對自己的威脅?這讓鬼子三頗費思量。”
“現在人人言行謹慎,生怕說錯話,做錯事惹來麻煩,不但自身難保還殃及家庭。而根紅苗壯即貧下中農的成分劃分,則是身份基本保證,被劃分爲地主,富農,的人則受到歧視,稍有風吹草動首先遭殃的將是這些人。成分不好的人,在工作,上學,當兵甚至對象,都受到種種阻力,像一座大山般壓得這些人透不過氣來。這種狀況任何人都無能爲力,悲哀,憤怒沒有任何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