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八月上旬。
因二阿哥綿寧上月生辰宴之故,文武百官藉着皇后誕下二阿哥勞苦功高,爲感念已故皇后,上月宴會當日就送了二阿哥不少東西,珍珠翡翠、瑪瑙珊瑚……多不勝數,宴會畢後,皇帝卓定內務府分門別類,一部分留與二阿哥,剩下一部分自然分封給後宮諸人,今日一早就讓內務府總管依着往常慣例依舊讓華妃先行挑選喜歡的東西,華妃聽聞,謝了恩,樂不思蜀,叩了安,由如貴人和安常在陪伴回了招涼榭先去挑選了。
華妃與如貴人帶着浩浩蕩蕩宮女太監及其皇帝賞下的物品回招涼榭路上,玉瑩遠遠瞧見陳答應搖曳着楊柳細腰路過,似是要去皇后景居,陳答應行了禮,懶洋洋道“華妃娘娘安、如貴人安!”
如貴人含了一抹謙和的笑容,聲音透着穩重,道“華妃娘娘和睦六宮,覺得衆姐妹應該同享天家恩德,正想回到宮中後讓小喜子把姐妹們都喚來,一同選些喜好物件兒,沒想偶遇陳答應,陳答應就先挑些喜歡的拿去吧。”如貴人此意不過想要華妃少樹敵,上次掌摑陳香玘時她不過是侍郎府外戚小姐,何況當時已經‘立威’,如今陳氏已經是皇帝的人,想來陳答應也有所收斂,不敢在目中無人,如此在給她挑選個物件兒,定也能念着華妃的一些恩情,所謂不求人人都念着華妃‘好’,起碼不說華妃‘壞’便好。
不料陳常在看也不看,只見陳氏脣角漾起微微冷笑:“如貴人真是賢德,看來姐姐還真是會借花獻佛邀買人心!”說罷側目看向華妃“早就聽聞華妃娘娘得寵,內務府賞賜向來都是娘娘挑頭一份兒的”說罷語氣略帶輕蔑又道“華妃娘娘打賞底下的奴才向來也是豐厚的緊,這點東西要來打賞給臣妾麼?”
那日陳香玘被華妃掌摑,幾日前,二八年華的青春少女陳小姐已經變成如今伴君側的陳答應了,幾日前,華妃在皇后處罵她那句‘賤婦’,歷歷在目,此刻陳香玘心中自然記得這些舊恨,不禁語含挑釁:“兩位姐姐先行回景居挑選便可,如此讓臣妾先挑,若姐姐們在誣陷臣妾一個不知禮數以下犯上,宗人府那地方,臣妾哪裡擔當的起呢。”說罷擡腳愈要朝着皇后的景居走。
華妃怒目斜瞪,心中不忿,聽得十六七歲的小小常在如此這般奚落的話語,上前便是一巴掌,玉瑩掌摑了陳常在一巴掌,似是不解氣,還要繼續,卻被如貴人緊緊握住衣袖,示意不要在打,玉瑩臉上青筋暴怒,怒目斜視陳答應,喝道“小小答應如今也敢在本宮頭上撒野,真是沒有王法!如貴人好意讓你先行去本宮那裡挑選,你到這般不知道好歹,真是欠打!”
如貴人勸解不住,卻看陳答應訕訕一笑,道“誰說臣妾一直是小小答應呢,不日,臣妾將爲妃位。”陳答應微微冷笑,傲然道“想來,若是內務府督造處的人,手腳麻利些,冊寶冊印,臣妾不日就能拿與華妃娘娘看了呢!”陳香玘的意思不過就是這幾日內我就能與華妃你平起平坐呢,你別這麼囂張。
安常在在一旁,似是警告,似是金玉良言,道“對於陳答應來說,位高未必是好事。”
陳答應側目輕笑了一下,並無理會安常在,似是無意與安茜爭辯。
玉瑩不理如貴人和安常在的勸解,哪裡聽得了陳答應如此這般言論,自己也不過從十三歲跟隨皇上多年到如今才位至妃位,陳答應方纔那般封的言論更是惹惱了玉瑩,玉瑩心中憤恨無處宣泄,語氣顫抖“本宮得皇上厚愛,位至華妃,自然不會與你計較,縱使打你……還要髒了本宮的手!小賤婦竟妄想與本宮平起平坐!”說罷喝道“小喜子”
玉瑩得力貼身內監總管小喜上前笑道“奴才在,主子請示下!”
只看玉瑩沉吟片刻,望了望遠處天水一色的光景,荷花開的正好,香氣宜人,璇即一笑,道“陳答應小小年紀雖然百媚妖嬈,可口齒不清,腦子混沌,扔她進萬荷湖,好生清醒一下!”
小喜子眉眼生的女相,一笑更是眸如彎月,更加襯托的人伶俐,小喜子躬身回道“是!”
只聽玉瑩又吩咐道“今日本宮賞賜陳氏的荷香澡,你可要好好的伺候!”
小喜子一笑,恭謹回道“奴才謹遵華妃娘娘口諭!”
那邊,不時傳來陳答應的的嗚咽之聲,待華妃擡眼遠遠瞧去,只見陳答應只微微露了個頭顱,披頭散髮在‘聞荷香’,一旁小喜子卓兩個內監左右摁着陳答應,那場面讓玉瑩掩面而笑“陳氏這個小賤婦,就得如此治一治她的傲氣!”
……
華妃懲戒陳常在的事情,不過兩日的時間,就傳遍了圓明園上上下下,皇后那邊淡淡的飲着一盞竹葉青,道“陳答應雖然得皇上寵愛,從二阿哥生辰宴至今,皇上不過連着召她侍寢數日,便如此狂妄。”皇后輕輕哼了一聲,又道“華妃更是愚蠢,皇上寵愛陳答應,陳答應正寵眷正濃,打狗還要看主人,這個道理都不懂麼!”
全公公在一旁的冰盒旁輕輕爲皇后打着扇,不禁道“華妃娘娘不過是個空殼美人,一直以來聖眷隆寵,她哪裡能容的下陳答應搶了她的聖寵呢!”
秦嬤嬤在一旁點點頭,爲皇后撫平了茶香方枕,扶了扶皇后,道“老奴看陳常在近日言行頗有靠攏娘娘的意思,想來也是想靠着娘娘的庇佑呢!”秦嬤嬤語畢,復又道“娘娘方纔說的是,既然華妃眼中放不下陳答應,陳答應又不畏華妃,咱們看戲便是,隨她們去折騰吧!正好以此看看陳答應的到底值不值得留爲己用!”
皇后點點頭,又問道“華妃懲戒陳答應……那如貴人不是一向伴與華妃麼,本宮瞧着她到是個有主意的人,怎麼?她就未曾在華妃一旁提點?”
秦嬤嬤淡淡一笑“娘娘不是不知道,華妃的脾氣上來,誰能攔的住呢?況且如貴人無寵!”
皇后抿嘴一笑,道“虢國威儀過薛王,擔夫爭路氣揚揚,陳答應的榮寵蓋過華妃,也難怪華妃如此生氣了!”說罷,側目又問道“皇上那邊怎麼說?”
秦嬤嬤回道“只是聽聞陳答應去找皇上哭訴了,皇上那邊什麼意思,老奴並不知道!”秦嬤嬤轉頭問道“全公公近日可曾聽說什麼?”
全公公凝眉道“奴才自府邸便跟隨皇后娘娘,自然一切爲了主子,只是御前的人,奴才實在不敢過多接觸,一怕話多出錯,二怕牽累的皇后娘娘!”
皇后點點頭“你與秦嬤嬤辦事仔細,本宮知道,你在本宮這裡當差了大半輩子,平日更是侍奉三阿哥,辛苦了!”
全公公滿眼感激之色,聲音略顯滄桑,道“奴才哪裡辛苦呢,平日娘娘跟前有奴才底下的小太監伺候,奴才又是娘娘身邊的總管太監,怎麼敢不仔細,況且奴才看着三阿哥長大,侍奉小主子無可厚非。”
秦嬤嬤一邊收拾條案旁瓶中牡丹落下的粉色殘瓣,又說道“娘娘,玉貴人如何處置?”
皇后拿起一角西瓜,輕輕一掐,西瓜的紅色的汁液染在護甲之上,隨之護甲上的勾勒流淌,皇后漫漫道“自然不能尋常的‘禁足‘罰俸’這般小小的懲戒!”
秦嬤嬤上前拿了帕子爲皇后淨手,徐徐道“娘娘已經給過玉貴人機會,本來宴會那日讓她藉着做素糕之名,將落雁沙之毒置於糕點中,毒害華妃……”秦嬤嬤壓低了聲音,又道“莫非玉貴人看穿咱們借她之手除去華妃,在將她以陷害后妃之名除掉?”
皇后輕輕呼了一口滿殿的牡丹香氣,輕聲道“是什麼不重要了,那日本宮給她的根本不是什麼落雁沙,不過是些珍珠粉面兒罷了!本宮不過瞧瞧她夠不夠忠心!”說罷皇后看着秦嬤嬤,又道“那日宴會所剩糕點,本宮卓孫老太醫查看,糕點中並沒有珍珠粉的成分!
秦嬤嬤點點頭“是了,孫老太醫自府邸便忠心於娘娘,想來不會有錯,老奴瞧着這幾日玉貴人甚是謹小慎微,並無不妥之處,只是娘娘已經交代過玉貴人,皇上向來不喜甜食,讓她放心去做便可,更不會傷到皇上,爲何玉貴人還是不肯向華妃下手呢?莫非真是於靈隱寺待久了,到真生了菩薩心腸了?”
全公公輕哼一聲,道“奴才到覺着玉貴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皇后淡淡一笑,道“自從宴會後,這一個來月,多是陳答應承寵恩露,玉貴人顧氏也得了皇上幾日的召幸,日後……若玉貴人有子嗣傍身,亦或榮寵與華妃這般,難保玉貴人不向皇上披露此事以作明哲保身之用。”
秦嬤嬤點點頭,微微頷首,道“老奴知道,顧氏留不得了!”秦嬤嬤的神情雲淡風輕,似是說的根本不是一條人命。
全公公一笑,眼角的魚尾紋細細展開,似是有了主意,道“剛來圓明園時,奴才陪着三阿哥侍弄錦鯉,三阿哥從萬荷湖撈上來的十幾條錦鯉,多一半被三阿哥扔在了景德鎮御供大缸裡,缸裡鋪滿了手掌大的荷葉,紅綠相間,倒也十分喜人,只是三阿哥別出心裁,挑了兩隻扔進了注滿水的細口冬瓶裡,近一個月來,三阿哥與奴才都忘了,前日在一瞧,大缸裡的錦鯉許是爭奪魚食的緣故,個頭大一些的龍騰虎躍頗是靈活,個頭小的卻是萎靡不振,想來是擇不到食物的緣故。”全公公一笑,繼續道“皇后娘娘,您猜怎麼着,那冬瓶裡的兩支錦鯉道活的有滋有味,還產下了魚子!”
秦嬤嬤道“那兩隻錦鯉在冬瓶那一方天不用與大缸裡的錦鯉爭奪魚食,到也快活自在!”
皇后微微一笑,“玉貴人顧氏……”皇后略略沉吟了一下,嘴角依舊含着一抹雍和的笑容,繼續道“便有嬤嬤和公公去操辦了!”
全公公嘴角略過一個淺笑,恭謹道“奴才定會讓玉貴人處好好的唱一出‘杏出牆’給娘娘看。”全公公眸子精光一轉,又道“奴才更會讓皇上因玉貴人之事,好好的記着華妃娘娘的!”
皇后一笑,無比的放鬆,道“全公公,你去帶三阿哥去午課罷,嬤嬤也退下,本宮小晳一會。”
“是。”說罷二人後退幾步,方掩上殿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