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妃年逾四十,臉上略施脂粉,雕龍盤鳯的白玉扁方綰的旗頭一邊插着金鳳釵,鳳尾的金穗垂至耳邊,襯拖的寬眉大眼更顯雍容,這旗裝也是明黃色的紋繡錦緞,胸前雲紋團牡丹的圖樣,一百零八顆拇指蓋般大的凝脂白東珠掛於胸前,氣度愈加顯得沉靜,皇貴妃翹起戴着金鑲碧玉的甲套的手指,又用拇指和食指輕輕撩起東珠,這才擡腳穩健進殿。
春貴人福雅和瑩嬪見笑容可掬的皇貴妃扶着宮女的手進殿,方齊聲道“臣妾給皇貴妃請安,皇貴妃萬福!”
“起吧”皇貴妃端坐在軟榻上,對着牀榻愈要下牀的如貴人說道“如貴人身子不便,不必拘於那些虛禮!”遂即,皇貴妃端起起茶碗,抿一口茶,又對着一旁的春貴人溫然笑道“怪不得後宮太妃們都說春貴人是個可人疼的人兒,想必身子好些了,這纔來如貴人這裡走動走動!”
“是!”春貴人恭謹回道。
瑩嬪眉頭稍擡,忽閃了幾下寒鴉似的濃密睫毛,掃了一眼皇貴妃一旁的淳貴人,方道“這不是淳貴人麼,真到是體貼,整日伴在皇貴妃身旁侍候!”
淳貴人本名喚做董佳爾淳,嘉慶元年選秀,因她善舞,被科爾沁王進獻給皇帝,她在蒙族八旗秀女中又生是個面容嬌好的美人兒,自然皇帝便留了她的牌子,滿蒙八旗秀女出身較好,所以入宮便被封了貴人,爾淳今日身着一身煙綠色旗裝,外罩金絲粉錦緞馬甲,馬甲紋前襟繡了一朵青綠色的荷葉,髮髻彆着一根純金打造的金蟬簪,耳邊也相互輝映的帶着一對兒金蟬白玉墜子,那眉眼更俏麗,杏目黑眸下,嘴角那一笑,更是顯得有幾分小心和謹慎,爾淳微微屈身,行了平禮,笑道“見過瑩嬪娘娘,如貴人!”
皇貴妃溫然道“好了,姐妹間就無需這般客氣了,本宮也是來瞧瞧如貴人的,本宮那裡有盛京給皇上進貢的參酒,這藥酒用來補身子是極好的!”皇貴妃那一臉的關切讓人動容“如貴人,今日身子可曾好些?”
如貴人的眸子深邃清冷,躺在牀上拂了拂鬢邊的碎髮,方靜靜道“鬼門關走了一遭,閻王爺說臣妾壽數還有幾十年,不收臣妾,臣妾便回來了!”
皇貴妃的嘴角依舊掛着淺笑,溫然道“本宮也乏了,這便先回景仁宮去了,如貴人好生歇息纔是!日後有的是機會爲皇上誕下皇嗣!”
瑩嬪還未等如貴人回話,便後退幾步,替如貴人也替自己行了禮,遂即道“皇貴妃不必憂心,放眼後宮就數您和病榻的誠妃跟隨最皇上最早,這子嗣的事兒自然交給咱們後宮的年輕的姐妹便是了,皇貴妃要早日頤養天年纔是,在者,如貴人跟臣妾年歲相差無幾,雖是小產,畢竟年輕身子康健,怎麼着也得給皇上生個一兒半女!”
如貴人在牀榻上淺淺一笑,附和道“皇貴妃慢走,寶禪,送送皇貴妃!”
寶禪躬身在前面帶路,皇貴妃淡淡的掃視了一眼寶禪,方含笑扶着淳貴人的手踏着穩健的步伐而去,殿內雕花門窗由殿外皇貴妃的小太監打開,門板發出重重的咯吱一聲,遂即兩個高大的身影落在大殿的地上,影子越來越大,愈漸愈遠,遂即消逝不見。
殿內,瑩嬪向如貴人要了一罈參藥酒,如貴人不放心,關切道“先要銀針試過你在拿走!這參酒本宮可沒有福氣消受!”
玉瑩脣角慢慢漾起笑意,將手中的參酒遞給鉛泠,方道“皇貴妃衆目睽睽之下送的東西,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你安心養身便是,待我殺它一個回合給你瞧瞧!你才小月,自然不能出來隨意走動,到時我讓鉛夜將好消息告知寶禪,你也便知道了!”
如貴人默默不語,她知道玉瑩的脾氣,玉瑩要做的事沒有人能阻攔她,不過,她還是擔心玉瑩的‘聰明’被他人利用,到時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那可就失算了,良久,如貴人凝眉又道“鉛夜,你家主子性子果敢,萬事不可急於求成,你在瑩嬪娘娘面前,定要多加提點!”
玉瑩臨走,如貴人在榻上,眉間憂色未退,叮囑道“瑩嬪娘娘,萬事小心,不可操之過急!”
太陽西下,黃昏時分,一抹彩霞掛在天際,巍峨的朱漆色宮牆下,爾淳低聲道“娘娘仔細腳下!那瑩嬪和如貴人也太不識好歹,娘娘去探望,竟然這般口出狂言!”
皇貴妃側目看了一眼爾淳,淡然道“你與瑩嬪、如貴人年紀相差無幾,你就懂事的多,過幾日皇上的聖旨要詔告各宮,你也是要擡至嬪位的”。
皇貴妃默默看了一眼爾淳,又繼續道“瑩嬪十三歲跟着皇上,總是有些情分的,當初在府邸,她年紀最幼,那時候的皇上還是嘉親王,她雖受寵,可本宮瞧着瑩嬪性子太戾,又胸無點墨,真是白白糟蹋了那副美麗的面容,本宮到真希望她腹有詩書氣自華!那樣人也便會和善許多!”
爾淳心下領會,這皇貴妃也是打心眼裡不願瑩嬪加封的,況且妃位及妃位之上都要擬封號的,雖然歷朝歷代也有低級宮嬪有封號之事,可那是皇帝及其喜歡,纔會給個封號,至於給封號之後受不受寵那又是另外一說了。
爾淳知道,眼下皇貴妃攝六宮事,皇貴妃位與皇后半肩之隔,一者,皇貴妃與已逝皇后喜塔臘氏情同姐妹,爲已逝皇后守孝期間,皇貴妃幾次哭的昏厥過去,連皇上都爲之動容了,依皇貴妃前朝母家的勢力,在加上皇貴妃膝下的三阿哥,如今皇后的位子非她莫屬了,爾淳從入宮以來還是看的清後宮的局勢的,剛纔玉瑩言下之意本就說皇貴妃年華老去之意,皇貴妃的確年長多數宮嬪十歲餘,爾淳平日見皇貴妃端坐在貴塌上的時候,眼前的雍容婦人的確有時候露出些許疲態,想到剛纔皇貴妃那句‘腹有詩書氣自華’。
爾淳心裡一笑,她能做的無非就是讓皇貴妃心下痛快下,爾淳恭謙道“娘娘,既然瑩嬪胸無點墨,毫無華貴可言,不如娘娘便讓底下的奴才在遞一個‘華’字給內務府,到時候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這華字可不就是她侯佳玉瑩日後的封號了麼?”
皇貴妃點點頭,溫然一笑“爾淳聰明,最得我心!”
淳貴人心中笑道,瑩嬪本就是個沒有才華的女子,詩詞歌賦也是懂最淺顯的,音律更是一竅不通,女兒家的女紅刺繡更是連針都不會提,如今偏偏送她一個華字,多麼諷刺?爾淳淡淡一笑,曲身道“爾淳不求其他,只求能在皇后娘娘面前侍奉左右,也好度過漫漫後宮的歲月,爲娘娘解憂本就是臣妾的本分。”
……
三月底的一個晌午,御花園的花兒也含苞待放,花期早的花兒,已經迫不及待盛開了,皇貴妃同衆嬪妃在賞花,今日來的有瑩嬪、榮貴人、淳貴人、安常在、芸常在、春貴人、信貴人。
不過才一盞茶的時間,只見皇帝貼身的太監俞公公手捧明黃色的聖旨喜笑顏開翩然而至“皇貴妃接旨!”
皇貴妃領着衆嬪妃跪地靜聽旨意道“臣妾領旨”
俞公公道“皇貴妃鈕祜祿承鳯和睦六宮,慎資淑德以承庥,宜正名而敦典。諮爾皇貴妃鈕祜祿氏,於潛邸爲側福晉隨朕至今三十餘載,禮部尚書恭阿拉之女也,鍾祥世族,毓秀名門,性秉溫莊,度嫺禮法,柔嘉表範、風昭令譽於宮庭。雍肅持身、允協母儀於中外。今以冊寶立爾爲皇后,爾其誠孝以奉重闈,聖旨至時,鈕祜祿氏即刻由景仁宮移居坤寧主位,欽哉!”
俞公公話音剛落,頓了一下,又道“晚半晌還會有聖旨至加封的嬪妃宮中,各位主子們回去好生準備着便是!”俞公公說完把今日封后的聖旨遞給皇貴妃“皇后娘娘,明日封后大典之時,皇上會親自將冊寶冊印給您,明日帝后同德,言行典冊也將由內務府記檔!千萬年以後,皇上和皇后鶼鰈情深將名垂青史!”
皇貴妃溫然接下,叩謝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俞公公一笑,“皇后娘娘早些準備着,明兒一早的封后大典,娘娘還要接受百官朝賀呢,奴才們得回乾清宮侍奉萬歲爺,奴才告退”說完,俞公公行了禮,便領着四名小太監躬身退下。
皇貴妃接過那道明黃色的聖旨,遞給身旁的貼身嬤嬤,秦嬤嬤恭謹接下,在場的宮嬪拜倒,皇后身旁的淳貴人董佳氏爾淳先賀道“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信貴人一臉的俏皮,喜道“皇后娘娘母儀天下乃萬民之福呢!”
春貴人躬身道“娘娘爲國母,當之無愧,實是萬民之福,臣妾祈願皇后娘娘與皇上帝后和睦康健!”
玉瑩不語,淡然看了一眼皇后,假作摘取了一朵御花園的花兒把玩,卻也不得不道一句恭喜“皇后萬福!”
鈕祜祿承鳯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那笑容雍容至極,這一天終於讓她等到了,她從此刻起,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了,萬民之母,身份尊貴至極,世間沒有人比她更尊貴了,雖然這一天等的有點久,可還是讓她等到了,皇后依舊溫然道“各位妹妹快快請起,今日沒有進封的,往後更要同心同德侍奉皇上纔是!”
無論今日被公公點名要冊封的還是沒有冊封的,做作樣子也罷,真實情感流露也罷,無一不是口中恭謹道“臣妾謹遵皇后娘娘教誨!”
皇后喚乏了,衆人也都散了,玉瑩看着皇后在宮女和太監的簇擁下,浩浩蕩蕩朝景仁宮的方向走去,皇后要移道坤寧宮了吧,玉瑩心中一嘆,有什麼了不起,縱使封后又怎麼樣?不一樣是三妻四妾的那個妾字?天下人知道的皇后只有喜塔臘氏皇后,她鈕祜祿如鳯不就是個繼後?玉瑩輕哼一聲,又道“鉛泠,咱們去御花園高出的亭子坐坐!”
鉛泠點頭,轉身去回宮拿些茶點小食,鉛夜輕扶着瑩嬪繞過假山,拾階而上走到八角亭,待瑩嬪坐下,鉛夜才含笑道“主子,奴婢打聽到內務府呈報上去的封號,好像有個華字皇上給圈出來了,聽聞當時皇上圈出華字還說,除了玉兒得華字,還能與誰?主子,如不出意外,以後咱們就要稱主子華妃娘娘了!”
“華?”玉瑩擡頭看了一眼鉛夜,眉頭攢動,華字?什麼意思?玉瑩心中嘀咕,問道“此次進封,其他宮中的妃嬪還有什麼字?”
鉛夜道“這個……奴婢就不曉得了!”
“皇上還是着意本宮的,畢竟本宮十三歲就在府邸跟着當時還是嘉親王的皇上,雖然入府最晚,可本宮最幼,皇上登基六年來,還是疼愛本宮的,”玉瑩凝神良久,想到一句詩,方欣喜道“北客……開眉樂歲,東君着意華年!皇上終究心底有本宮的!”
鉛夜躬身道“娘娘向來與皇上都是有什麼說什麼,娘娘性子果敢率真,與那些矯揉造作的宮妃比起來,娘娘最真切了,皇上自然喜歡。”
鉛泠端着芙蓉糕、紅棗糕,及其玉瑩喜歡喝的碧螺春邊走近便道“就是咱們做奴婢的也是願意生生世世跟着主子的,縱使給千金,奴婢都不離開娘娘!娘娘心眼兒最好了!”
鉛夜接過茶點,與鉛泠一起擺置玉瑩面前,認真道“主子,鉛泠說的對,奴婢們雖然身份低賤,可是這輩子能跟着一個好主子,做奴婢的這輩子也沒有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