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從各家的院子跟前駛過,漸漸遠去。是啊,我們是把他們遺棄了!這美麗如畫的鄉村,這些勤勞的人民,他們創造的財富,全都被我們丟棄了!就象達維亞大片的土地那樣,全都被我們給丟棄了!……你去體驗一下這種強烈的感受吧!這到骨的仇恨,我要深深地埋藏在心裡,時刻牢記,與敵人勢不兩立。
可是,要讓我在一位普通婦女面前表露我內心的強烈感受,那我是受不了的,在我還沒有勇氣去正視婦女和兒童的眼睛以前,我是再也不想走進任何一處民宅了。我的決心已定!
我們在離村子很遠的地方停下來,因爲要向小孩子們打聽路徑。小孩子們,就象麻雀一樣,說來就來一大羣。他們爭先恐後地告訴我們應該從哪一條路走。看得出,他們都對飛機很感興趣。這時,我帶領的幾個戰士發現孩了們手裡拿着貯滿蜂蜜的蜂房。
“這是從哪裡弄到的?”中士向一個孩子問道。
“是那邊養蜂場給的。”
“我們去要,他們也給嗎?”
“那你就把我們的拿去吧。不過,你得拿菸葉來換。”
幾個戰士拿出馬合煙來,跟小孩子們換了幾個蜂房,隨後,我們就照着小孩子們指的路線駛去。
走了一程,來到一片小樹林。我們把車停在林下,就開始蒐羅手頭上有的食品填肚子,我們把蜂房放在飯盒裡煮,好把蜂蜜煮出來,戰士的乾糧袋裡還有餅乾,我們就湊合着對付了一頓早餐。
晌午,我們進了波洛吉城,磚房,街道。我可好久沒有見過這些東西了,我們把汽車停在廣場上,接着,就着手做一項非做不可的重大工作:拆下機翼,然後把它裝進車廂裡。下一段路難走,飛機的機翼還象平時那樣扎煞着是不行的。
軍用汽車和成羣的平民充塞着所有的道路。稍有疏忽,機翼就會被撞壞。沒有扳手,但手頭還有榔頭、鑿子什麼的,幫手多極了,小孩子們都願意幫這個忙。於是,我們就在廣場上擺起攤子來拆飛機。那可真象是在鬧着玩一樣。
在這項工作即將結束時,我向小孩子們打聽他們這裡的醫院在什麼地方,一大羣孩子前簇後擁地把我帶到當地醫院。
我那隻受了傷的眼睛很不好受。
醫生看了看我的傷,對護士說道:“給他登記上,必須住院治療。”
“那可不行啊,我還有飛機呢。”
“在哪裡?”
“在廣場上。”
“你聽聽,他在說些什麼呀!”醫生茫然不解地對護士說道。
我不得不把事情的前前後後說個明白。
“那好吧,你要顧惜飛機,那你就別要這隻眼睛了。”
我不大喜歡他這種冷酷的態度。我請求醫生替我包紮傷口,放我走。他見我執拗,只好叫護士給我包紮傷口、打針,隨後他就離去了。
護士們和女衛生員們一邊替我包紮,一邊勸我留下來住院治療。
“昨天我們也收了一個飛行員。”一位護士一邊從我的額角上往下揭粘得牢牢的紗布和繃帶,一邊說道。
“昨天?”我立刻想到了我的僚機飛行員科姆列夫上尉。
“是啊,我們還爲他做過治療呢。”
“他現在還在你們這裡嗎?”
“不在了。已經把他送走了,送到後方去了。”
“我可以請問您他姓什麼嗎?”
“那有什麼不可以的你。姑娘們,你們去查一查後送登記表。”
我在猜想,她們說的這個飛行員會不會是科姆列夫上尉呢?他會被送到什麼地方去呢?也許會把他送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去吧?那他在短期內可就回不到飛行大隊了,我不由地回憶起昨天我們出動後的細節。
“他傷得重嗎?”
“輕傷,他就落在這個村子外頭了。”
這時,一位女衛生員走進屋子裡來說道:
“他是科姆列夫上尉。”
“您認識他嗎?”護士問道。
我好象打了一個冷戰。
“昨天我和他一起出動的。”
“您住下來吧,把傷治好了……”
姑娘那溫柔的語調,纖手的觸摸,漂亮的藍眼睛裡流露着的柔情,這一切都深深地打動了我的心。可是,傷口已經包紮好,飛行帽也已戴在頭上。
“再見了,姑娘們!”
“再見!”
給我包紮傷口的那位護士微笑着,紅潤的嘴脣虛掩着整齊潔白的嫩齒,我望着姑娘的笑臉……可是,我必須上路。
遠處,炮聲隆隆,清晰可聞。小孩子們還都站在大門外等着我呢。
“開車!”我一邊朝着汽車走,一邊喊。可是,中士和戰士卻都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好象根本就沒有聽見我喊叫似的。
“出了什麼事了嗎?”我問。
“您沒有聽說嗎?波洛吉城外,通往比雪沃的所有大路,全都被敵軍切斷了。”
要是能夠繼續東行的話,那我們從波洛吉城出發,經過比雪沃到達羅佐夫卡,再從羅佐夫卡出發,就能一直走到我們飛行大隊的駐地沃洛達爾斯科耶機場了。
這幾個大居民點我是極熟悉的,儘管這裡離我們飛行大隊的駐地很遙遠,但這是一條直路,又加上有幾個大居民點,在心理上就覺得這一條路似乎近得多,可是,情況突變,一切打算全都成爲泡影。
在我們周圍停下來的汽車越聚越多。這似乎能證實我剛纔從戰士那裡聽說的情況是不假的,因爲這些汽車都不是從我們進城的那個方向來的,而是從東邊進城的,與我們進城的方向恰好相反。
聽剛來到的人說,蘇聯人把在他們前頭行駛的汽車全部打起火了,我猜想,科姆列夫上尉這時候好象也該走到那個地方了吧?我不由地爲他擔憂起來。
載重汽車和馬車越來越多,把我們包圍在中間。繼續停在這裡有什麼意思呢?
“啓動!”
我還記得我軍在梅利托波爾城外發動的那一次進攻。看來,必須南行,同我軍部隊會合後,再和他們一起向東撤退。我身邊帶着地圖呢。既然蘇軍已經從東邊迂迴波洛吉城,藉助於地圖是不難判斷出蘇軍步兵和坦克的矛頭所向的。
很明顯,蘇軍的矛頭是指向沿裡海偏西北一帶的!
我斷定,越早趕到奧西片科城,就越有希望回到飛行大隊的駐地沃格達爾斯科耶機場去。
我的沃洛達爾斯科耶機場啊,你現在離我太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