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百里寒冰從地上站了起來,目光停駐在瞭如瑄的身上。
如瑄背對着他,站在光和影的交界,仰頭看着屋頂,依舊是有些茫然而又孤寂的模樣。
最近傳授雨瀾武功口訣的時候,他免不了想起如瑄。
雨瀾和如瑄小的時候有些相似,一樣的安靜,一樣的聰明,只是雨瀾性情冷淡高傲些,而如瑄則溫柔貼心,讓人忍不住地心疼。
但是現在的如瑄,已經長大了……
“如瑄。”百里寒冰喊他:“你怎麼了?”
“師父。”如瑄回過頭來,眼眸裡閃過百里寒冰不瞭解的東西:“對你來說,人生中最大的痛苦是什麼呢?”
“最大的痛苦?”百里寒冰想了想:“似乎是沒有。”
“嗯!”如瑄轉過身去:“這也算是吧!”
“如瑄,這是怎麼了?今天好像總是有點奇怪。”百里寒冰走到他的身邊:“你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說什麼呢?”如瑄搖了搖頭:“我們的痛苦完全不同,就算我說了,你也不會懂的。”
“如瑄?”
“師父,如瑄可能醉了。”如瑄扶着自己的額頭:“若是言語上有什麼冒犯,還請師父見諒。”
“沒什麼。”百里寒冰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只是我不明白……”
“要是沒什麼事,徒兒先告退了。”如瑄拱手行禮,轉身退了出去。
“如瑄。”在他踏出門外的一刻,百里寒冰喊住了他:“這兩年出門在外,你連性格都好像變了很多。”
“師父不是一樣嗎?”如瑄輕聲回答:“如瑄不是從前的如瑄,師父又何嘗還是從前的師父,我們都已經變了!”
“我不明白。”
“師父對如瑄來說,是十分重要的人。”如瑄淡淡地說:“如瑄只希望師父記住,不論是何種情況,師父對如瑄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人。”
百里寒冰沒有再說什麼,面無表情地目送着他離開。
如瑄站在百里寒冰的劍室外。
他站在那裡許久,一直沒有伸手敲門。
自從那天晚上之後,就一直沒有見面……師父這幾天把自己關在劍室裡,不知道是爲了……
“你準備在那裡站到什麼時候?”百里寒冰的聲音從房裡傳了出來。
如瑄的眼皮突然一陣急跳,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伸手推開了門。
屋裡很安靜,百里寒冰坐在絲絲縷縷的陽光裡,拿着白色絲絹,正在仔細擦拭手中的長劍。
不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百里寒冰都是那麼完美無瑕……
“師父,找我來是有什麼事嗎?”那種不可觸及的模樣,刺痛了如瑄的眼睛。
百里寒冰紅潤削薄的嘴脣微微抿了抿,卻沒有開口說話,依舊專心致志地擦着手裡的劍。
如瑄站在那裡看着。
他並不貪心,他所盼望的,不過就是能夠這麼安靜地看着這個人,要是時間能夠靜止在這一刻……
百里寒冰側過頭,看到了如瑄脣畔的微笑。
還依稀記得,如瑄大笑的時候,右頰會有一個淺淺的酒窩。但如瑄本來就不是喜歡大笑的孩子,而且隨着年歲見長,如瑄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最多也只是能見到這樣淡淡的微笑。
他一直以爲,這是如瑄性格內斂的緣故,但是現在看來卻是未必,難道說,如瑄他這些年以來……
“如瑄。”百里寒冰把劍平放在自己膝上:“我當初是不是不該把你留在冰霜城?”
“爲什麼這麼說?”雖然心裡發顫,但是如瑄依舊平靜地問:“師父是不是後悔當初救瞭如瑄?”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百里寒冰招手讓他過來:“這冰霜城並不是適合孩子成長的地方,我是在想,要是當初把你帶回來之後沒有收你爲徒,如果你不是在這裡長大,或許會比現在開心許多。”
“或許吧!”如瑄慢慢地走到了他面前:“不過,你不是一直說,這世上沒有發生的事就是沒有發生,說如果是沒有意義的嗎?”
“如瑄,你……”
“師父有什麼和如瑄說的,儘管直說就是。”如瑄一手背在身後,緊緊地握成了拳:“如瑄和師父之間,一直就沒有什麼秘密,所以沒有什麼話是不好說的。”
“看來,你的確猜到了……”百里寒冰拿起身邊的劍鞘,把長劍收進了鞘中。
“是……關於那天晚上的事嗎?”如瑄的手用力一握:“我爲什麼喝酒,以及師母爲什麼知道我在花園的事情,或者還有……之前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