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百里寒冰站在冰霜城莊嚴的黑色大門外,神情有些呆滯。而讓他如此失態的,是懸掛在冰霜城黑色大門的那兩盞白燈籠。
他離開也不過幾天光景,一回來就看到門外掛着治喪的燈籠,一時怎麼也猜不到家中出了什麼事。
他走到門旁,又擡頭看了一會,才舉手拍動門環。
穿了一身素服的白兆輝親自開的門,看到是他回來了,問候一聲就低下了頭,臉上的表情似乎非常爲難。
百里寒冰倒沒有急着追問,他進門以後就往大廳走去。
白兆輝跟在他後面,好幾次欲言又止,怎麼也說不出口。
“城裡出了事爲什麼不通知我?”百里寒冰看着一路上懸掛的哀燈白綾,眉頭越皺越緊。
“這……”白兆輝吞吞吐吐地回話:“不是屬下不想通知,只是……只是衛公子他……”
“衛公子?”百里寒冰一時沒有聽明白,轉念纔想起他指的是誰:“我不是和你說了,他和冰霜城已經沒什麼關係了。這個地方到底姓百里還是姓衛,白總管你連這一點都分不清了嗎?”
“城主,屬下說的不是那位如瑄公子。”白兆輝嚇了一跳,連忙爲自己辯解說:“那位衛公子是在如瑄公子……纔來的城裡……”
百里寒冰無心聽他在說什麼,因爲說話間快到大廳,他已經隱約能夠看得見大廳裡一片悽清冰冷的白色擺設。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羅嗦?”百里寒冰停下了腳步:“白總管,是什麼人死了?”
“城主……”白兆輝的臉色十分難看。
“到底爲什麼要佈置靈堂?”他的語氣不由嚴厲起來。
“城主,是……瑄少爺他……他……”
“白總管,你在說什麼?”百里寒冰抿緊了嘴脣:“我問你城裡出了什麼事,你總是提他做什麼?我不是讓他走了,難道他還賴在城裡嗎?”
“城主,瑄少爺他沒走。”白兆輝咬了咬牙,總算是說了出來:“他是死了!”
百里寒冰往後退了一步。
“死了?”他又問了一遍:“白總管,你說誰死了?”
“是瑄少爺。”白兆輝低着頭嘆了口氣:“若是城主你早一日回來,興許還能再見他最後一面。”
“不可能!”百里寒冰搖頭:“我走的時候他還好好的,不可能……”
“瑄少爺他……城主出門以後,瑄少爺氣色一日不如一日。”白兆輝沉着臉,一字一句地說:“就在昨日夜裡,瑄少爺吐血吐得厲害,我找了所有能找到的大夫,但是天明時分,瑄少爺還是撒手西去了。”
“不會的,不會的,他是受了傷,可是……”百里寒冰嘴裡這麼說,但也想到了那天晚上,如瑄像是吐了許多的血。
那晚如瑄是被漪英打了一掌,但漪英的功力尚淺,就算用盡了全力也不可能讓他吐血吐成那樣。
“我沒有動手,我沒有!”百里寒冰腦中亂作一團,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是誰傷了他……是誰……”
他一把揪住了白兆輝的衣領,聲色俱厲地問:“是誰傷了他的!”
“瑄少爺是……”白兆輝被他嚇壞了,好一會才說:“他是中了毒!”
“毒?誰下的毒?”百里寒冰心裡慌亂起來:“如瑄……如瑄他在哪裡?”
“就在廳裡……”
白兆輝話還沒說完,眼前一花,已經不見了百里寒冰的身影。
百里寒冰瞬息之間就衝進了大廳。
他一眼就看見背對大門站在靈臺旁的身影,高懸的心頓時猛地回到了原位。
“如瑄!”他抓住了那人的肩膀,感覺到衣物下溫熱的鮮活血肉,忍不住長長地呼了口氣出來。
“你就是百里寒冰?”
“如瑄”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奇怪,讓百里寒冰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手。
“我姓衛,是這個人還活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我來,是來帶走他的屍身。他的屍骨,不應該由他的仇人來安葬……百里城主你別誤會,這仇人不是我說的,是他在信上說不願意被‘視他爲仇人’的人安葬。”“如瑄”轉過了身來,把手裡的香遞過來:“不過你回來得倒巧,還來得及給他上一柱香。”
雖然面貌身形有幾分相似,但眼前這少年神情裡透着刻薄,一看就知道不是如瑄。
“如瑄……”
“不是在那裡嗎?”少年也不見悲痛憤怒,還對百里寒冰笑了一笑:“他沒能等到你,心裡應該正遺憾着呢!你就燒柱香給他,讓他‘含笑九泉’吧!”
他刻意把那“含笑九泉”四個字說得怪腔怪調,好像是在嘲笑百里寒冰一般。
“他不會死的。”百里寒冰望着廳中那黑色棺木,哪有心思理會他在說什麼:“他一定沒死,快點把他還來!”
“百里城主真愛說笑,這世上的人哪有不死的?”少年捂住嘴笑了一聲:“真是對不起,我可沒本事把他變活還你。”
百里寒冰不想和少年囉嗦,舉掌往棺蓋拍去,卻在半途被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黑影截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