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披明月兮佩寶璐

顏道明,人人都以爲他武功不高,計謀也並不特別突出,但幾乎所有華音閣中的事務他都要參與,一切的決策都要他籌劃。

因爲他細心,也因爲他是“管家”。

管家的意思,就是這個家歸他管。

當然,華音閣的主人是卓王孫,但江湖上人人皆知,閣主以下,華音閣最大的力量,在於閣中三位元老,若沒有這三個人,華音閣的聲勢怕只有現在的一半。

這三位元老就是:元輔、仲君、財神。但自卓王孫繼位之後,這三個職位就變成了:管家、殺手、財神。

元輔相當於宰相之職,幫助閣主處理一切事務。元輔之位本來屬於東天青陽宮主步劍塵。有他在的時候,華音閣上下事務幾乎不用卓王孫分派一毫半點。但步劍塵卻在幾年前去世了。

爲了尊敬步劍塵,元輔之位便一直空缺下來,取而代之的便是管家。從稱謂上就可以看出,兩者受尊崇的程度有云泥之別。步劍塵是連閣主都要尊重的元老,顏道明卻只是一切聽從卓王孫調遣的屬下罷了。

只是,他的實際作用卻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仲君的情況與元輔類似。仲君原本司職閣中武學,負責保存、開拓閣中武功。因此,每一任仲君武功俱是高得不可思議。自上一任仲君離去後,卓王孫便將此功高震主的勳位封存,取而代之的是完全控制於自己手中的殺手。

這個殺手便是執掌雲漢之司的波旬,號稱武功天下第三,卓王孫手下第一干將,然而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也沒人知道他在哪裡,除了卓王孫。

只有財神的稱號沒有改變。此任財神範喜,頃刻可聚財億萬,頃刻之間又可散去。天下交際經營之道無不精通,華音閣每年的花費都由他供給,如此重要的角色,當然也是少一個人知道,便好一分,所以除了卓王孫,也是沒人知道他的底細。

因此,華音閣新一任的三大支柱中,江湖中人只知道一個,就是管家顏道明。

每旬旬初的清晨,顏道明都要向卓王孫彙報十日來的大小事務,這也是卓王孫最重視的幾件例行公事之一。

八月十一,丹書閣。

一張巨大的白虎皮高高懸掛在大殿最後,潔白的皮毛映襯着漆黑的斑紋,看去威嚴而醒目。

顏道明垂首立於臺階後,道:“吉娜這三天來五個時辰是在琴言那裡,十個時辰在樓心月樓仙子那裡,月寫意處玩了兩個時辰,月玲瓏處三個時辰。八日在琴言處過夜,九日傍晚在秋璇處昏睡了四個時辰,然後被送到樓心月那裡。十日整夜……”

他頓了頓,揹負手對着他的卓王孫淡淡道:“那夜是在我這裡住的。”

顏道明垂手道:“是。”

卓王孫慢慢道:“想不到這小丫頭的人緣這麼好。衆人怎麼看她?”

顏道明道:“吉娜跟樓仙子的感情最好,幾乎樓仙子的物品全都歸了她。九日那次,吉娜酒醒後,兩人談天到了四更一鼓。這在樓仙子是很罕見的。琴言留她吃了二次飯,月寫意一次,其餘的都是在樓仙子那裡吃。她似乎吃不太慣我們的飲食,每次都是樓仙子和琴言特別給她另做。”

卓王孫點了點頭,道:“秋璇怎麼看她?”

顏道明道:“月主倒沒有很特別的表示。九日她在月主那裡喝了一罈海棠花露,醉倒後是月主親自將她抱回樓心月處的。吉娜所喝的花露是純釀的,中間並沒有其他的東西。”

卓王孫點了點頭,顏道明遲疑着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卓王孫看了他一眼,道:“你想說什麼就說,有用沒有我自會判斷。你的職責只是彙報一切發生的事務,並不需要先行審覈。”

顏道明躬身一禮,道:“據屬下觀察吉娜似乎身懷武功,只是她似乎很不願意表露出來。而且……而且這武功好象跟我們頗有淵源,似乎是前幾年離開的姬雲裳一脈。”

卓王孫似乎並不驚訝,只淡淡道:“你從何觀察到的?有幾分把握?”

顏道明道:“吉娜似乎很喜歡在樹上玩,爬樹的時候倒沒什麼奇特的,不過手腳靈活,但不論多高的樹,都是一躍而下。雖然落地的時候不能說是平穩,但從沒出過什麼事故。昨日屬下看她爬東邊崖上的那棵楸樹捉鳥,鳥受她驚嚇,向懸崖下飛去,她竟然和身撲下,向鳥追去。屬下大吃一驚,還未來得及現身相救,就見她一把抓住鳥兒,雙腳象游水一樣在空中上下撲騰,竟然凌空轉身,撲回了樹上。這種輕功身法,同姬夫人的暗獄曼荼羅功法極爲相似,江湖輕功雖多,卻罕少變化如此精微奧妙的。但屬下也不敢十分肯定,說出來供閣主參考。”

卓王孫沉吟道:“你是說吉娜有可能是姬雲裳派過來的?”

顏道明道:“三年前繼統一戰,閣主以無上的劍法擊敗劍神郭敖,承接了華音閣的正統,姬雲裳遠走西南邊陲,欲與華音閣分庭抗禮。這三年雖然相安無事,但未必不暗中籌劃,捲土重來。何況郭敖還關在青石天牢中,又和姬夫人大有瓜葛,姬夫人未必不想着救他出去。這個吉娜故作天真,也許就是姬夫人安排來探聽消息的。請閣主詳察。”

卓王孫道:“你說的倒也不是沒有道理。我會有安排的。”

顏道明道:“不知閣主有何對策,需要屬下事先準備的?”

卓王孫悠然道:“她要刺探我們閣中的機密,我們就要她刺探。不但刺探,而且要拱手送到她面前。然後再讓她將別人的秘密,帶回我們的面前。”他的聲音不高,卻帶着莫名的森冷,顏道明也不禁身子一顫。

顏道明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抑住心中的慌亂,道:“閣主,還有一事……”

卓王孫收回目光,整個大殿頓時如春風拂過,重新變得溫暖起來,他淡淡道:“講?”

顏道明道:“屬下收到楊盟主的拜帖。大意是說,他答應了吉娜父兄護送她去往峨嵋,中途卻被樓心月帶走。因此明日子夜,他將來此地拜訪閣主,向閣主要人。”

卓王孫目光一凜:“楊逸之?”

顏道明道:“是他。以屬下淺見,此時正是多事之秋,不如發動四極陣法,將他擋在門外,等姬雲裳此事解決……”

卓王孫揮手止住他:“不必。明日子夜,將一切陣法、機關停止,閣門大開,讓他進來。”

顏道明惶惶道:“可是……”

卓王孫淡淡笑道:“貴客來訪,自當遠迎。不過三日內我有要事在身,不能見他,你且安置他暫住閣中,等諸事了結,我自會去找他。”

顏道明沉吟了片刻,道:“閣主的意思,屬下妄自揣測,也略知一二。楊逸之此來若真的不是爲了與華音閣做對,而只是確認吉娜的安全。那他到了閣中,看到吉娜安然無恙,自然會離去。閣主放他進來,足見胸襟坦蕩,遠非屬下所及,但是……”他看了卓王孫一眼,欲言又止,臉上卻滿是憂慮。

卓王孫道:“你有什麼疑慮,都可以說出來。”

顏道明道:“據我所知,楊逸之曾是姬雲裳的弟子。若此事並非表面上那麼簡單,楊逸之來華音閣另有目的,那……”

他沒有說下去,但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

若楊逸之非爲了吉娜而來,那麼他與姬雲裳的聯手,天下又有何人能當?

卓王孫卻淡淡笑了:“這種事絕不可能發生。第一,楊逸之的確曾受業於姬雲裳,但如今,他比我更不願意見到她。”

顏道明垂首道:“是。”這些事情江湖絕傳,他不知道閣主是如何得知的,但只要從他口中說了出來,這便一定是事實。

卓王孫又道:“更重要的是,我相信,楊逸之若想與我對決,絕不會找第二人聯手。”

顏道明又點頭答了一聲是,再不敢說什麼。

卓王孫的意思非常明白,他相信的,是楊逸之的人格。

然而顏道明心底卻搖了搖頭。

面對江湖中最大的敵人,面對江湖白道勢力的領袖,閣主竟然能如此信任他,讓他進入華音閣核心?更何況這是華音閣最危險的時候。

就算楊逸之並無其他目的,然而閣中人人皆知,姬雲裳就是華音閣最大的隱患,強敵在側,正當全力警戒之時,又豈容外人置身?

難道卓王孫並沒有把楊逸之當作敵人?

這又如何可能?

顏道明長長嘆了口氣,此間緣由,卻是他無論如何不能明白的了。

卓王孫回頭,取過桌上的一張箋帖,隨手寫了一段八行小牘,遞給顏道明:“讓樓心月把這封書帖帶給楊逸之。她若帶不到,也不必回來見我了。”

顏道明愕然道:“爲什麼找樓心月?”

卓王孫淡淡道:“再沒有人比她更適合了。”

顏道明便不敢多問,垂首接過了帖子。

卓王孫彷彿看透了他的疑惑,微笑道:“楊逸之來這裡,是想看看華音閣是否如江湖傳言一般,我便給他這個機會。何況,我也想借機證實另一個傳聞。”

他擡頭望着那張巨大的白虎皮,一字字道:“他到底夠不夠資格,做我的對手!”

他的目光沒有變,依舊盯在大堂正中的那幅巨大的虎皮上。

忽然之間,顏道明就覺身上一寒,那隻猛虎好像活了過來,向着他猛撲而下。

閣主正在丹書閣議事,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吉娜興沖沖地跑着,一面跑,還東張西望着,似乎生怕別人發現她。夜色覆蓋下來,將她小小的身形隱住,隱藏在牆角、檐下的黑影裡。

華音閣建築衆多,吉娜的身形又小,躲藏起來,可真不容易發覺。她的眼睛中閃爍着一絲興奮的光芒——這是最後一遭試探了,只要成功,她便能受到遮瀚神的庇護,永遠和他在一起,再也沒有人能分開。

她眼前突然浮現起秋璇那張美豔絕塵的臉,心中瞬間籠起一層陰霾。

但她快速地甩了甩頭,似乎要把不愉快的事情甩出腦海。

管他呢,只要過了今天,他們就是神明祝福的戀人了。

以前的一切,又有什麼所謂?

她一面胡思亂想,一面快速地向前挪移着,目標越走越近。

她走近的,是虛生白月宮,華音閣的禁地,閣主卓王孫的寢宮。

這所房子連綿十餘棟,坐落在華音閣的正中央,但從無人敢無事接近。因爲卓王孫的權威,足以震懾所有的人,也因爲,這裡面,存放着華音閣所有的秘密。

很多人想要的秘密。

頃刻間殺人,也可頃刻間讓人成爲一流高手的秘密。

吉娜正悄悄地走近這個巨大的秘密的寶庫。

她輕輕地將宮門打開,一閃身,就溜進去了。她的手腳極爲靈便,絕不會發出任何的聲響。接着,她像貓咪一樣提着腳踩過宮內的小石子路,向後宮跑了去。

虛生白月宮前宮是卓王孫處理事務的所在,後宮是他的寢間,吉娜到那裡去做什麼?

她彷彿早就看好了路一般,直着就奔向北面的一所房子。這所房子很陰,被兩棵極茂盛的樹木完全遮住了,只露出小小的一扇門來。那門並沒有掛鎖,彷彿中間並不住人。

不住人的,豈非也正藏着某些秘密?

房屋很簡單,但很乾淨,而且乾燥。房子被無數藤蔓染成淡綠色,就跟那兩棵大樹的顏色一樣。整所房子沒用一顆鐵釘,一塊石頭,全都是極厚、極重的木板鑲嵌而成,吉娜推開門走進去的時候,她的腳踩在地板上,發出咯咯的極細微的輕響。

房間裡沒有燈,吉娜筆直地走到窗子前,將上面放着的一盆花木抱了起來。她發出一聲偷偷的輕笑,依舊踮起腳跟,悄悄地順着原路向回走去。

藉着月光,吉娜看清這株花木大約兩尺多高,每片葉子上都分成八瓣,葉脈翠碧異常,彷彿是一條條流動的血脈,還在無聲無息的搏動着。葉片中央簇擁着一朵碗口大的花朵,花呈淡粉色,晶瑩剔透,散發着一種難以言說的香味,聞上去全身如置溫水,說不出的溫暖愜意。

只是,當中的那朵大花上竟伏着一隻蠶豆大小的蟲子!

那蟲子並無外殼,通體潔白,看去柔弱無比,還生着無數只觸角,徐徐蠕動着,看得吉娜一陣噁心,隨手將蟲子摘下,用力摔了出去。

突然,一個柔弱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是誰?”

吉娜猛然吃了一驚,一聲尖叫,那盆花被她脫手扔了出去。好在她反應很快,急忙一伸手,又將盆子接住了,沒有落在地上摔碎。

吉娜顧不得看那人是誰,先跳了幾跳,喃喃道:“嚇死了嚇死了,這下魂可沒有了,得趕緊跳跳,將魂撞回來。”她一面跳,一面拍着自己的腦袋,過了好久,似乎才感覺自己的魂回了來,這才捧着那盆花去看究竟是誰嚇了她。

這屋內陳設很簡單,連桌子椅子都沒有,只有一張牀,上面斜倚着躺着一個女孩子。這女孩子看上去比吉娜還小,身子更爲瘦弱,躺在那白玉一般整潔的牀上,彷彿是天外偶然下落的仙子,沒有一絲塵氣,但也沒有一絲生氣。

她的皮膚極白,白到隱隱透明,在微弱的月光下,可以看到裡面的脈絡骨骼,也都是蒼白的。除了那頭長髮和兩點瞳仁,白色好像是她唯一的顏色。她靜靜地坐着,整個房子都顯得嬌柔無比。

她的眼睛,是最單純的顏色,中間沒有喜,也沒有怒,彷彿這些感情對她都是種莫名的奢侈,她生在這個世界上,卻活在塵世之外。就像一個秋夜的精靈,不小心打了個盹,從月亮的鞦韆上滑落下來,於是沿着清冷月光擰成的鞦韆索,永遠迷惘而天真的望着虛空。

任誰都能看出來,她是個病人,而且得的是一種很奇怪的病,最忌打攪,但吉娜看不出來。

在她的心中,或許是認爲每個人都跟她一樣健康快樂,她抱着那盆花走上去道:“這麼早你就睡覺了?咱們出去玩吧,一會月亮出來了,很大的。”

她伸手就要去拉,一股厲風陡然旋起,直插入兩人之間。那道厲風如尖椎,倏然散開,形成一個巨大的扇形,將整張牀包了起來,瞬息之間,那張牀四周青熒熒的,盡是柔化到極限的真氣波漩。

突然之間,真氣倏然震開,一離了那玉牀,立即變得強勁柔韌無比,吉娜連同懷中的花盆,一齊被遠遠震了出去,“砰”地一聲響,重重撞在了後面的牆上。

所幸那木牆並不太堅硬,這一下登時撞得頭暈眼花,周身骨骼都好像要斷掉了。

一雙冰冷的眸子冷冷地盯在吉娜身上。這雙眸子她見過很多次,只是從未想到它能夠如此冰冷,如此陰寒!

卓王孫。

他像看着一個陌生人。

真氣從他的身上升起,一直貫入雙眸之中,在其中盤旋翻滾,頓時涌現出無數影像。這影像都投射着唯一的訊息:殺意!

殺意冰寒,從卓王孫的眸子中瞬間度遍全身,如均天雷裂般奔發而出,直逼向吉娜!

那雙她曾追隨千里的絕美眸子,此刻竟變得如此可怕。

在這一瞬間,吉娜絲毫不懷疑地相信,他要殺了她!

從不知道恐懼爲何物的吉娜,也不禁抱緊了懷中的花盆,一時之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牀上那個輕煙一樣的女孩突然輕輕道:“不怪她,哥哥,她並沒有冒犯我。”

四圍凌厲的殺意倏然散開,因爲他已轉過身來,對着牀上的那個女孩。他的臉上浮出了個笑容,讓他的殺意寸寸冰消,終於散淡爲無形。

他是華音閣的主人,他是武林霸主,但在這個女孩面前,他只是哥哥。他的笑看上去那麼溫和,似乎這女孩就是世界的全部,他寧願殺光世界上所有的人,也不願讓她受一點委屈。

卓王孫柔聲道:“你趕緊休息吧,我不會讓她打攪你的。”

那女孩輕輕伸出手,彷彿一截月白的清光一般,攀住卓王孫的手臂,道:“你不要怪她,好不好?”

卓王孫點了點頭,那女孩嘆了口氣,躺回了牀上。她最後看了吉娜一眼,眼睛中露出一絲羨慕。她雖然很想與吉娜那樣活潑地玩耍,但她知道自己辦不到,也就不再說出,因爲她不想別人再來安慰自己。

安慰的同時,痛苦的不僅僅是被安慰的人。這個女孩彷彿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

需要經過多久的時間,受過多少的痛苦,才能明白一個這樣的道理?

卓王孫臉上的神情漸漸陰沉,他突然出手,將吉娜手中的花盆奪了過來,輕輕放在了玉牀的邊上,拉着吉娜退了出來。他的手很用力,很用力,吉娜很痛很痛,但她並沒有說出來,她只是用力地咬住下嘴脣,使勁忍住了眼中的淚水。

卓王孫用力一揮手,將吉娜扔了出去。

吉娜含着淚,從地上爬起來一言不發,低頭就向前走。突然,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她擡頭看時,正是卓王孫。他不知什麼時候,移到了她面前,只是臉色仍舊是冷如冰霜。

吉娜大聲道:“你堵着我做什麼?”一面說,一面用力踢着腳下的草皮,看得出來,這個一向快樂的小姑娘,真的生氣了。

卓王孫目光仍舊是冷冷的,甚至有些揶揄地看着吉娜,似乎想看她還能假裝到什麼時候。

吉娜憤憤地踢着,一面道:“吃了我的茶苞,聽了我的歌,又和別人在一起,又不准我偷月亮菜,真是奇怪的笨蛋!”

卓王孫冷冷道:“什麼月亮菜?”

吉娜終於忍不住,眼淚順着腮畔滾落:“我們苗族的姑娘,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把苦的茶苞給他吃,他若是吃了,就趁着八月十一、二的時候,到他家的菜園子裡去偷挖菜,一面挖還一面唱着歌,要讓被偷的人知道。等十五月亮圓了的時候,就用這偷來的菜做一碗飯,送給他吃。那人如果吃了,就說明他也喜歡這姑娘,就會在夜裡唱着情歌到姑娘的窗下還碗。如果他不喜歡這姑娘,就會拿這碗裝一碗水,放在姑娘的窗子下。第二天這姑娘看到了,也就死心了。這叫做偷月亮菜。一到這個時候,我們那裡晚上出來偷月亮菜的一幫一幫的,可熱鬧了。經常會幾個人在一家的菜圃裡挖菜,順便還會打起來呢。”她一面說着,一面笑了起來,眼睛中還沒落下的淚珠子,晶瑩瑩地閃着亮。

她心中還藏着一句話沒有說:“這就是遮瀚神的最後一道試探,過了這關,我就可以永遠和你在一起了,爲什麼你不讓我把它做完呢?”

她擡起頭,淚光盈盈而動,委屈地看着卓王孫。

卓王孫的眉頭卻皺得更加深了:“所以你就將那株樹當作月亮菜,將我當作吃了你茶苞的人,來偷?”

吉娜道:“你這破地方什麼花草都沒有,我想偷別的也偷不到啊!”

她說的是實話,華音閣中花雖然多,但虛生白月宮中卻沒有,一株都沒有。

卓王孫的眉頭總算舒展開了一點:“你可知道,這是株什麼花?”

吉娜哼了一聲,不去回答。在她看來,所有的花都是一樣的,都長着葉子,長着枝。

卓王孫淡淡道:“你知不知道這棵‘月亮菜’,是五年前我派了三十位高手硬闖印度王宮搶出來的,印度王宮中一戰,三十高手死了十二個,回來途中被阻擊死了十個,最後回來的只有八個,還有三個終身殘疾。我爲了養活它,殺了十六位名醫,試了六十多種方法,耗費了五萬兩黃金,現在還需要每天都擔心它會凋落。這一切,只因爲它就是傳說中佛陀在其下滅度和重生的沙羅樹的最後之芽,也因爲全天下,沙羅樹的種子,就只有這一顆了。”

吉娜怔了怔,喃喃道:“還有這麼寶貝的樹,我真的不知道啊。”

卓王孫的聲音略微提高了一點:“這棵沙羅樹雖然珍貴,但相對於你扔出去的那隻蟲子而言,卻又算不上什麼了。”他冷冷看着吉娜:“你可知到它是什麼?”

吉娜目瞪口呆,說不出話。竟然還有比沙羅樹還寶貴的蟲子?

卓王孫一字字道:“那就是七禪蠱中的三生蠱!”

七禪蠱?吉娜禁不住驚呼起來:“不可能的,你在騙我!”

卓王孫看着她,冷笑道:“你倒還認識七禪蠱。”

吉娜連連點頭。

一年前,她曾探訪神魔洞,從旁人口中聽說過七禪蠱的妙用。

七禪蠱中赤血蠱、劍蠱、飛花浩氣四蠱主宰戰鬥,提高寄主武功,而靈犀蠱用於傳遞消息,碧海玄天蠱增強寄主智慧,此生未了蠱改變寄主容貌,三生蠱則百戰不死,可最大程度延續寄主生命。

吉娜喃喃道:“這是三生蠱……”滿臉不可置信。

卓王孫道:“三生蠱雖能延續生命,本身卻極爲孱弱,非但沒有半點力氣,連一點震動都不能承受。剛纔被你一把扔在地上,只怕已經受了重傷,數年不能復原!”

吉娜怔了怔,仍然驚呼道:“不可能的!七禪蠱七年才能清醒一次,上次醒來的時候,我就在神魔洞口看別人取蠱,卻沒有看到你啊!”

卓王孫道:“你去過神魔洞?看來,你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他冷冷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下去,轉言道:“世上只一種辦法,能讓七禪蠱提前甦醒,那就是上一代主人的血肉。邱渡以身飼蠱,才換得它們再度甦醒。”

吉娜想起那個神魔洞前的老乞丐,不由驚呼道:“他?他爲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她胸中涌起一陣莫名的寒意:“難道是你強迫他的?”

卓王孫淡淡道:“他是蠱奴,只希望有生之年能讓七禪蠱找到新的主人,爲此,他死而無憾。”

吉娜已經無心多想邱渡的死了,因爲她腦海中又出現了新的問題:“不,還是不對,他說過,只有楊逸之可以取得七禪蠱的!”

卓王孫臉上浮出一個譏誚的微笑,淡淡道:“那是因爲他還沒有看到我罷了。”

吉娜死死盯着他的臉。

那是與七禪蠱的幻影一摸一樣的面容啊。

他的冷笑,他的嘲弄,都是那麼的動人,那麼恣意地佔據、侵凌一切。讓人無法逃避,無法清醒,甚至無法喘息。

他不需要給予你一點溫存,你卻已是他的俘虜。

他的暴虐,他的無情,他的冷漠,也會讓人心甘情願的沉醉,奉上自己的血肉。

難道這纔是七禪蠱真正要尋覓的主人?

她漸漸相信了他的話,但立即又想到了什麼,驚叫道:“你拿七禪蠱來幹什麼?你想把它們種到身上麼?”

卓王孫微哂道:“我不必。”他對吉娜揮手道:“你過來。”

吉娜還未反應過來,已被他拖到後花園中的一塊巨大的石碑前。

他輕輕一拂袖,石碑竟從中裂開了一道縫隙,裡邊從上到下,竟擺放着六隻形態各異的甲蟲!

吉娜訝然望着這六隻甲蟲,喃喃道:“這就是七禪蠱中的六蠱?”

卓王孫注視着她的神情,緩緩道:“除了三生蠱之外,其他神蠱都在這裡。任何人都可以拿到它們。”

然而,面對這樣的武林至寶,吉娜臉上並未顯出絲毫貪婪或者羨慕,只喃喃道:“你要三生蠱來做什麼啊?”

卓王孫一拂袖,石碑轟然合上。

他冷冷道:“就是爲了她。”

吉娜愕然道:“你是說,木屋中的那個女孩?”

卓王孫道:“三生蠱本身雖然極爲孱弱,但卻擁有延續寄主生命的力量。我親赴苗疆,探訪神魔洞,取出七禪蠱,不過是爲了能夠多挽留她一些日子。”

吉娜愕然,道:“挽留?她竟病得那麼重麼?”見卓王孫不答,她又問道:“那爲什麼不把三生蠱直接種到她身上?”

卓王孫道:“七禪蠱乃是不祥之物,每一任寄主都會不得好死,我自然不會讓她犯險。更何況,神蠱寄身所帶來的巨大痛苦,也不是她能承受的。”他話鋒一轉:“好在我已經有了沙羅樹。”

吉娜搖了搖頭,似乎還不明白兩者有什麼關係。

他看着吉娜,聲音越來越冷:“三生蠱寄身沙羅樹,便會產生一種奇異的力量,可以讓人脫離噩夢,清氣安神,甚至暫時忘了凡世的痛苦。就因爲有它,那所房子的主人,才能夠每天睡兩個時辰。若離開了它,她連一刻鐘都睡不着,她將永遠活在烈火一般的灼痛中,你卻要簡簡單單地一把薅出來,然後告訴我說這是你的月亮菜,你要在幾天後做成菜讓我吃掉,是不是?”

皎潔的月光下,他的聲音漸漸凌厲起來。

第十七章 風颯颯兮木蕭蕭第二十四章 龍駕兮帝服第六章 與女遊兮河之渚第十七章 風颯颯兮木蕭蕭第三章 旌蔽日兮敵若雲第二章 被薜荔兮帶女蘿第十一章 折芳馨兮遺所思第六章 與女遊兮河之渚第二十六章 帶長鋏之陸離第十九章 衆莫知兮餘所爲第十四章 思公子兮未敢言第十九章 衆莫知兮餘所爲第七章 乘迴風兮載雲旗第八章 洞庭波兮木葉下楔 子第二十四章 龍駕兮帝服第十章 東風飄兮神靈雨第二十章 舉長矢兮射天狼第六章 與女遊兮河之渚第十九章 衆莫知兮餘所爲第十三章 披明月兮佩寶璐第三章 旌蔽日兮敵若雲第十七章 風颯颯兮木蕭蕭第二十三章 車錯轂兮短兵接第十九章 衆莫知兮餘所爲第一章 若有人兮山之阿第十五章 乘清氣兮御陰陽第二十一章 駕飛龍兮北征第二十六章 帶長鋏之陸離楔 子第十五章 乘清氣兮御陰陽第十六章 悲秋風之動容第十八章 凌餘陣兮躐餘行第九章 沛吾乘兮蘭舟第二十四章 龍駕兮帝服第二十一章 駕飛龍兮北征第二十三章 車錯轂兮短兵接第二十章 舉長矢兮射天狼第十七章 風颯颯兮木蕭蕭第十七章 風颯颯兮木蕭蕭第三章 旌蔽日兮敵若雲第二十二章 青雲衣兮白霓裳第二十七章 君誰須兮雲之際第一章 若有人兮山之阿第二十五章 載雲旗之逶迤第十章 東風飄兮神靈雨第二十四章 龍駕兮帝服第二章 被薜荔兮帶女蘿第十四章 思公子兮未敢言第七章 乘迴風兮載雲旗第八章 洞庭波兮木葉下第二十三章 車錯轂兮短兵接第二十四章 龍駕兮帝服第十章 東風飄兮神靈雨第十八章 凌餘陣兮躐餘行第二十七章 君誰須兮雲之際第二十七章 君誰須兮雲之際第六章 與女遊兮河之渚第十七章 風颯颯兮木蕭蕭第二章 被薜荔兮帶女蘿第二十七章 君誰須兮雲之際第七章 乘迴風兮載雲旗第十九章 衆莫知兮餘所爲第十章 東風飄兮神靈雨第一章 若有人兮山之阿第六章 與女遊兮河之渚第八章 洞庭波兮木葉下第十七章 風颯颯兮木蕭蕭第二十章 舉長矢兮射天狼第二十七章 君誰須兮雲之際第十九章 衆莫知兮餘所爲第十六章 悲秋風之動容第二十七章 君誰須兮雲之際第五章 樂莫樂兮心相知第十九章 衆莫知兮餘所爲第十三章 披明月兮佩寶璐第五章 樂莫樂兮心相知楔 子第十九章 衆莫知兮餘所爲第十四章 思公子兮未敢言第十四章 思公子兮未敢言第二章 被薜荔兮帶女蘿第十七章 風颯颯兮木蕭蕭第六章 與女遊兮河之渚第十八章 凌餘陣兮躐餘行第十三章 披明月兮佩寶璐第二十五章 載雲旗之逶迤第二十三章 車錯轂兮短兵接第三章 旌蔽日兮敵若雲第十八章 凌餘陣兮躐餘行第十八章 凌餘陣兮躐餘行第六章 與女遊兮河之渚第十六章 悲秋風之動容第十八章 凌餘陣兮躐餘行第九章 沛吾乘兮蘭舟第二十七章 君誰須兮雲之際第一章 若有人兮山之阿第二十三章 車錯轂兮短兵接
第十七章 風颯颯兮木蕭蕭第二十四章 龍駕兮帝服第六章 與女遊兮河之渚第十七章 風颯颯兮木蕭蕭第三章 旌蔽日兮敵若雲第二章 被薜荔兮帶女蘿第十一章 折芳馨兮遺所思第六章 與女遊兮河之渚第二十六章 帶長鋏之陸離第十九章 衆莫知兮餘所爲第十四章 思公子兮未敢言第十九章 衆莫知兮餘所爲第七章 乘迴風兮載雲旗第八章 洞庭波兮木葉下楔 子第二十四章 龍駕兮帝服第十章 東風飄兮神靈雨第二十章 舉長矢兮射天狼第六章 與女遊兮河之渚第十九章 衆莫知兮餘所爲第十三章 披明月兮佩寶璐第三章 旌蔽日兮敵若雲第十七章 風颯颯兮木蕭蕭第二十三章 車錯轂兮短兵接第十九章 衆莫知兮餘所爲第一章 若有人兮山之阿第十五章 乘清氣兮御陰陽第二十一章 駕飛龍兮北征第二十六章 帶長鋏之陸離楔 子第十五章 乘清氣兮御陰陽第十六章 悲秋風之動容第十八章 凌餘陣兮躐餘行第九章 沛吾乘兮蘭舟第二十四章 龍駕兮帝服第二十一章 駕飛龍兮北征第二十三章 車錯轂兮短兵接第二十章 舉長矢兮射天狼第十七章 風颯颯兮木蕭蕭第十七章 風颯颯兮木蕭蕭第三章 旌蔽日兮敵若雲第二十二章 青雲衣兮白霓裳第二十七章 君誰須兮雲之際第一章 若有人兮山之阿第二十五章 載雲旗之逶迤第十章 東風飄兮神靈雨第二十四章 龍駕兮帝服第二章 被薜荔兮帶女蘿第十四章 思公子兮未敢言第七章 乘迴風兮載雲旗第八章 洞庭波兮木葉下第二十三章 車錯轂兮短兵接第二十四章 龍駕兮帝服第十章 東風飄兮神靈雨第十八章 凌餘陣兮躐餘行第二十七章 君誰須兮雲之際第二十七章 君誰須兮雲之際第六章 與女遊兮河之渚第十七章 風颯颯兮木蕭蕭第二章 被薜荔兮帶女蘿第二十七章 君誰須兮雲之際第七章 乘迴風兮載雲旗第十九章 衆莫知兮餘所爲第十章 東風飄兮神靈雨第一章 若有人兮山之阿第六章 與女遊兮河之渚第八章 洞庭波兮木葉下第十七章 風颯颯兮木蕭蕭第二十章 舉長矢兮射天狼第二十七章 君誰須兮雲之際第十九章 衆莫知兮餘所爲第十六章 悲秋風之動容第二十七章 君誰須兮雲之際第五章 樂莫樂兮心相知第十九章 衆莫知兮餘所爲第十三章 披明月兮佩寶璐第五章 樂莫樂兮心相知楔 子第十九章 衆莫知兮餘所爲第十四章 思公子兮未敢言第十四章 思公子兮未敢言第二章 被薜荔兮帶女蘿第十七章 風颯颯兮木蕭蕭第六章 與女遊兮河之渚第十八章 凌餘陣兮躐餘行第十三章 披明月兮佩寶璐第二十五章 載雲旗之逶迤第二十三章 車錯轂兮短兵接第三章 旌蔽日兮敵若雲第十八章 凌餘陣兮躐餘行第十八章 凌餘陣兮躐餘行第六章 與女遊兮河之渚第十六章 悲秋風之動容第十八章 凌餘陣兮躐餘行第九章 沛吾乘兮蘭舟第二十七章 君誰須兮雲之際第一章 若有人兮山之阿第二十三章 車錯轂兮短兵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