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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幾日, 安倍淺夏再也沒有那一日的失控,她安靜得聽從家庭醫生的叮囑,吃飯休息, 看見人也會毫不吝嗇自己的微笑, 只是常常會一個人坐在牀邊看着窗臺莫名發呆。

望眼欲穿得想看到什麼, 卻什麼也沒能看到。

淺夏這樣懨懨的情緒一直持續到靈界大門打開的時候, 要不是被跡部景吾提醒, 她差點就錯過時間。

這天跡部開着車朝靈界大門駛去,淺夏坐在副駕駛,她低頭摸着懷裡的白毛心不在焉。初彥知道淺夏失去陰陽眼, 想要安慰她,卻笨拙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聽說摸毛茸茸的東西有利於人消除負面情緒, 所以他能做的便是這些天一直陪在淺夏身邊, 時不時把毛茸茸的腦袋湊到淺夏手邊給她撫摸。

淺夏起初以爲初彥是捨不得她纔會頻繁這樣, 後來知道他是爲了安慰自己,哭笑不得說:“初彥, 你不用這樣,我沒事,就是想要一個人靜靜。”

雖然淺夏這樣說了,但初彥還是堅信多摸毛茸茸的東西,會讓淺夏心情變好。

這次的靈界大門開在東京郊區一處山頂上, 淺夏跟在跡部身後, 見跡部停下腳步, 她也跟着停下。跡部回頭看到淺夏呆呆的樣子, 不由伸手揉了揉她的劉海, “淺夏,就是這裡了。”

“恩。”淺夏輕聲應道, 她盯着面前的空氣看了一會,還是什麼也看不到。

跡部能看到靈界之門,卻不會施展咒術,關鍵的事情還是要由淺夏來完成。她將初彥放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起一張符紙,開始在胸前結起手印,口中同時輕輕念起咒文。

接着她把符紙拍到那隻白色、貓咪腦袋上,只見貓咪身體發出一道亮光,初彥的靈魂體脫離貓咪,慢慢向上飄浮,最後以人類男孩的相貌出現在他們面前。

“淺夏姐姐……”他喊了句。

但淺夏卻絲毫沒有反應,她歪頭還在看地上那隻貓咪,貓咪像是被抽空了精力,無力得栽倒在地上。

跡部微微搖頭,又看向淺夏,勾脣說:“淺夏,法術成功了。”

淺夏聞言露出微笑,“是麼,那初彥現在在哪?”

“在我們面前,你有什麼要和他說嗎?”

“唔,好好聽母親的話,也不要太怨恨父親,好好活下去。”淺夏想了想,她對前面的空氣揮揮手說:“初彥,再見哦。”

其實一開始淺夏面對錯了一個方向位置,不過跡部也不點破,初彥甚至特意走到淺夏的面前,他對淺夏也揮揮手,由衷祝福說:“淺夏姐姐再見,你和跡部哥哥要幸福喔……”雖然一開始因爲誤會他想要跡部的命,但淺夏卻實實在在救了他的命。和他們在一起生活這麼久,他已經徹底把他們當成自己的親人,當成自己的淺夏姐姐,跡部哥哥。他由衷希望他們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跡部勾脣,替淺夏回答了,“會的。”

他牽着淺夏的手準備轉身走時,身後初彥像是鼓足勇氣,突然大聲喊道:“還有跡部哥哥,對不起!”

這聲對不起其實在他再次醒來後就想對跡部說,卻因爲自己的膽怯一直說不出口。

這也是他第一次正面喊他跡部哥哥。

跡部頭也不回的擺擺手,“你的歉意我收下了,在那邊要注意照顧自己。”

“初彥說了什麼嗎?”淺夏疑惑得擡頭,深褐色的眸子茫然得看着他,跡部低頭在她微涼的脣上印下一個吻,“他說我們要一直幸福下去。”

淺夏的臉驀地泛紅,小聲說:“恩……會的。”

初彥能和父母團聚,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淺夏的心情似乎好了些。幾天後恢復精神,跡部就提議讓她早點回學校,起碼學校裡還有朋友,不至於像在家裡那樣,發一整天的呆,想入非非。

還有一個月期末考試,大家都進入緊張的複習階段,淺夏以前的成績不好不壞,和她的長相一樣很普通。她這次缺掉整整一週的課程,跡部自告奮勇來給她補課。但她常常聽着聽着就會走神。跡部也不惱,依舊很有耐心得陪着她,一遍遍得給她講解難題,連過來送茶水點心的森田管家都覺得不可思議,自家少爺什麼時候脾氣變得這麼好了。

似乎從失去陰陽眼之後,淺夏就有了個新習慣——發呆。

其實淺夏在努力適應沒有太裳,沒有怨靈,沒有妖怪的生活,但她的眼神看着遠方就會不自覺就處於一個放空的狀態。習慣了那麼久的人和事,現在卻要慢慢學着戒掉不去依賴。

她有時還會問跡部,“我總覺得太裳就在我們身邊……”

跡部就會給她指出太裳在的位置,“啊嗯,太裳在這裡。”

這時淺夏會對那個方向揚起一個微笑,也不管自己看到的其實是一團空氣,只要對方感受到她的笑容就好,她繼而低下頭繼續手上的事情。

太裳其實一直都未曾離去,只是淺夏再也看不到他。

後來淺夏慢慢嘗試用強大靈力來感應身邊的妖怪,就像爺爺做的那樣,眼盲心卻不盲,用靈力去感受周圍的氣息,來判斷異物的存在。

太裳身爲式神,他的氣息很難判斷,淺夏便常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實驗,經常是剛感受到一丁點淡淡薄荷氣息,轉瞬就要消失不見,難覓蹤影。

跡部景吾也知道淺夏在尋找破解封印的方法,只要能讓她心情變好就任由她去,他有空的時候還會陪她一起去安倍府邸的藏書樓翻閱陰陽師資料。

淺夏失去陰陽眼的事情,很快就在安倍家族傳開,一些族人本來還想讓淺夏接手族長事務,但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卻退縮了。他們搖搖頭,感嘆這個大概就是宿命,當年淺夏爺爺也是失去陰陽眼,現在又輪到了淺夏,他們不禁對安倍家族的未來更加擔憂。

安倍悠人上次劫難受了很重的傷,族裡的醫者建議他靜休一年,這讓他必須卸下族長職務,但後繼者本來是淺夏當之無愧,現在卻出現了紕漏。雖然還是有很多人支持淺夏,畢竟是曾經打敗窮奇和玉藻前的強大少女,但也有人退縮,覺得淺夏失去陰陽眼後難以承此大任。

安倍悠人就在此時向族人推選自己的孫女安倍紗織,“紗織雖然沒有安倍淺夏那樣的經歷,但她也是個少年天才,靈力天賦在同輩中也是佼佼者,陰陽之術就更不用說,是我從小親手教導……族裡沒有比她更適合的繼任者了。”

安倍紗織聽到這個消息後,放學後特意到爺爺靜休的房間,直接了當說:“爺爺,抱歉,我不想當族長。”

安倍悠人頓時勃然大怒:“爲什麼!我從小細心教導你,你以爲是爲了什麼,我就是把你當成是安倍家族的傳人在培養!你現在告訴我你不想當這個族長了,那你想幹嘛!”

安倍紗織直直跪在他牀頭,“我覺得只有安倍淺夏才能擔起這個位置,我配不上。”

“我說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安倍淺夏如今和她爺爺那樣陰陽眼盡失,就是個什麼也不是的廢物!有什麼好怕的!”

安倍紗織緊咬嘴脣,不再反駁他什麼。雖然她生性驕傲,卻不狂妄,她知道淺夏的實力比她要強,明明淺夏要更加適合這個位置,她能帶領安倍家族重登輝煌。她不明白爺爺爲什麼會要她去爭取,爭取這個本就不屬於她的東西。

*

安倍紗織站在圖書館的門外,好像在什麼人,夕陽西斜,將她的身影拉長。她掃視一眼館內,見人都走得差不多,她才擡腳進去,

淺夏正在打掃衛生,見安倍紗織過來,問:“安倍同學,有事嗎?”

安倍紗織躊躇了下,一時找不到詞語來稱呼淺夏,安倍淺夏算是她血緣上的表姐,但是這個稱呼她又實在是喊不出來,只好也客套說:“安倍同學,你現在有空嗎?我有些話想單獨和你說。”

淺夏對安倍紗織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驕傲矜持的小女生,她和安倍紗織除了血緣幾乎沒有交集,她不知道她爲什麼會突然來找她,但還是放下掃帚說:“你等我一下。”

今天小島琴音有事先回去,圖書館值日就剩下她一人,她鎖好門窗出來,安倍紗織帶她到圖書館後面的小樹林,見四下沒人,才說:“安倍同學,你想恢復陰陽眼嗎?”

淺夏明顯一愣,她剛失去陰陽眼那段時間幾近崩潰,她也翻閱過很多書籍想查閱恢復的方法,甚至試着用強大的靈力來感應周邊的妖物……漸漸得她告訴自己學着去接受最壞的後果,坦然面對現實。

卻不可以向這個後果和現實低頭。

就算沒有陰陽眼,沒有太裳,她也可以成爲一位陰陽師,盡她最大的實力去驅魔除妖。沒有陰陽眼,她憑着靈力感知,也能做的很好。

而現在安倍紗織站在她面前,問她想不想恢復,她已經可以面色平靜得面對這些,她微微笑了笑,不答反問,“難道我想要的話,就可以得到嗎?”

“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倒是知道一個方法。”

“什麼?”安倍淺夏狐疑得看着少女,她知道安倍家族最近內部關於繼承者吵得天翻地覆,雖然她不在意這些,但不代表某些人也不注重。而他們的第二候選人正是安倍紗織,她不知道安倍紗織現在跑來告訴她這個是爲了什麼。

安倍紗織見淺夏遲疑,急忙說:“我是真心實意想要幫你。”

“你不想當族長?”淺夏雙眸微眯。

安倍紗織點頭。

“那你說的方法是什麼……”

安倍紗織湊過去,在她耳邊低聲說,淺夏越聽神色越凝重,她不由脫口而出,“這是真的嗎?!”

“這件事情我以爲你早就發現了,難道你從來沒有發現未修煉成妖的狐狸會莫名其妙害怕你嗎?”安倍紗織驚訝得問。

淺夏仔細想想,好像真的有這麼回事……上次冰帝網球社集訓時,她就碰到了一隻狐狸小白,每次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轉身就跑,那會她還想不通緣由。如今看來正像紗織說的那樣——是血緣壓制。

她體內流淌的狐妖血液會對普通狐狸產生絕對的壓制和威懾,就像狐妖王玉藻前那樣對普通狐妖具有血緣壓制,也無怪乎那些狐狸看到淺夏第一時間就會想逃走。

安倍紗織接着說:“三日後的午夜是最佳時機,如果你想要嘗試,我可以幫你。”

三日後……那不就是跡部景吾十八歲成年禮宴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