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雨季,來的要比往年晚一些。天籟小說www.⒉3txt.com
“諸君皆非冀州人,而頜對這條恆水卻是瞭解的深。誠如從事所言,黑山平漢賊陶升對兵法有些瞭解,但卻並非良將。”張頜在帳中對着鮮于銀侃侃而談,擡二指指天說道:“平漢據盧奴守恆水沿線,此爲知地利,可其人不知天時,**月的盧奴城,可不似他想象中那麼好守!”
去年夏天燕北在冀州,深知每年夏季正是暴雨時節,河水漲勢迅猛。而盧奴城牆高四丈,沒有攻城軍械就他這點人馬,坐擁萬衆守備的平漢賊陶升如果糧食足夠,足可以將戰事拖到冬天!
因此燕北打算誘陶升渡河而戰,只需在河岸這頭堅守一段,陶升必會退卻,而制勝的關鍵,就在於陶升退兵還盧奴的時機……他要在上游築壩,積水淹黑山!
“我家將軍知曉天象,觀夏雲低垂,料定月餘之內必有暴雨降下!將軍則剋日領大兵至望都,於盧奴城對岸紮下營盤,到時便可在恆水中游築壩,引敵軍渡河搦戰,尋得時機,放水淹河,中山叛軍則可一戰而定也!”
張頜有些誇耀地說完這些話,當即做回案几之後不再言語。他沒說話,這將軍知曉天象還確實是燕北看出來的,從前燕北沒這麼大本事,但現在有了。
沮授教的。
去年燕北在冀州圍困沮授時便是夏天,那是一場令燕北記憶深刻的圍城戰,面對死守邯鄲的沮授,戰事打得艱難無比。整個夏天,燕北都耗在護城河堆滿屍以至臭氣熏天的邯鄲城外。
當時燕北最大的渴望便是上天降下大雨,好把縈繞鼻間的腐臭沖刷乾淨,因而總是望着天空……一月之內,連降三場暴雨。
天象,便與此時一樣。
築壩其實也無非是用人力來控制水流,本質上還是在依靠天時。如果不降大雨,即便築出堤壩放出水流也只能是對敵軍造成一點小的困擾。若降下暴雨,河水流量又未必是堤壩所能阻擋的。
何況築堤壩未必不會被敵軍現,就算阻斷敵人可能現的機會,戰局瞬息萬變,時機的把控也是施行這一決策的大難題。
關鍵,還是在於兵力、戰法的對抗,築壩淹軍也僅僅是其中一種可以運用的手段。
“若真如閣下所說,這倒是南進的一大助力。”鮮于銀看着燕北身後的地形圖仍舊愁眉不展道:“但南進仍舊不易,除非燕將軍欲渡過恆水,否則陶升死守堅城不出,將軍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渡河而攻,或是在恆水南岸與黑山軍作戰都不是明智之選,一過恆水再往西沒多遠便是常山,郡國相連之地盡是山丘林地,暗箭伏兵防不勝防,單論兵勢便已是西強東弱之局,到時候此消彼長,遼東軍未必還能打出第三場交手後的勝仗。
“他會出來的。”燕北語氣堅定,手掌覆在地形圖中山國東北部,言之鑿鑿的說道:“陶升率軍南下是所有計策中對他最好的一個,但是同樣,他既不敢冒險在望都與我一戰,想借恆河之力阻我南下,便已放棄北方大片良田……但是恰恰,北方的土地是他所不能放棄的,黑山軍缺少糧草。”
接連兩場戰鬥,蒲陰城東部的夜戰麴義燒掉營寨中陶升屯放的至少八百石糧草,左寨千餘石糧草則盡數爲燕北所獲。次日襲擊潰敗,黑山軍一樣丟下了三百餘石糧草。
前前後後,燕北從陶升手裡獲得一千五百石上下的糧食。
一千五百石,只夠燕北部下吃五日;黑山軍雖然可以節衣縮食,但萬衆之下,一旬糧草消耗也要三千石以上。陶升率軍迎擊燕北,不會只帶五日糧草出城。
而燕北只奪取到這點糧食,只能說明一個事實。
黑山軍沒糧食了,至少,在蒲陰近畿的幾座城池,陶升沒有太多糧食。
“缺少糧食?”鮮于銀臉上露出疑惑,“這與陶升出城有什麼關係?”
燕北輕鬆笑道:“再有兩個月,地裡的糧食便要大收,如果陶升據守盧奴不出,我便派遣部將圍城,招募民夫渡河將盧奴城近畿田地全部收下……鮮于兄以爲,陶升能不眼紅?”
甚至就算不渡河,燕北只要派遣各縣長吏帶百姓開始收割恆水北岸的田地,他就不信陶升會穩坐城頭看他收糧。
這個節骨眼上,陶升還能怎麼做呢?
就是爲了中山國北部大片田地,陶升也會在大收之際與燕北決一死戰。
“燕某尚需在蒲陰駐軍三日,待鄉勇募足千五百之數,便領兵南下。”燕北這麼說着,旋即對鮮于銀拱手道:“蒲陰、唐縣、常山關便交與鮮于兄守備了。”
鮮于銀見燕北已定下戰策,自然也不會多說,當即應下,“這是自然。”
“此外,還需鮮于兄押糧之餘在各縣爲燕某招募些鄉勇,讓他們自行集結於望都城,燕某會在那裡將他們整編部曲。”燕北說着便從案几上取出一封信件說道:“在下這裡還有一封私信,望鮮于兄派人向劉公傳送戰報時一併送還……冀州有許多燕某部下的家眷,近日已派出騎卒於各地探尋,待遷往遼東,到時還請劉公放行。”
鮮于銀笑了,他從來沒覺得燕北會是個如此謹小慎微的人,這點事情還要什麼寫信通報?你堂堂護烏桓校尉,一封書信過去哪個不開眼的亭長敢攔你的人?
不過燕北這種歸附的將領謹慎一些也好,因此他只是笑着應下,並未去說太多,而是問道:“校尉想在中山各縣募兵多少?”
燕北向着自己用人的缺口,板着指頭在地形圖上邊看邊說道:“蒲陰再募五百良家子,唐縣、廣昌、北平,各募七百吧,合計兩千六百人,到時燕某再從望都募兵,儘量再編出一個校尉部。這支鄉勇所耗糧草無需讓州府擔憂,州府自可從遼東來要……對了,燕某這還正有個事相問,伯圭將軍可交與遼東糧草?”
這個問題太重要了,如果公孫瓚還沒把糧食給沮授,那他又要從哪裡去出糧食養活人。
鮮于銀笑道:“校尉出幽州平亂還擔憂着這些事情,放心吧,某出幽州時聽說沮太守正與遼西互市,以駿馬換糧食做得火熱。不過校尉要再募兵,最好在信中與劉公說明,倒不是必須要說,只是這,不說不好。”
“從事放心,這事燕某是曉得的。”
目下看來,劉虞對自己感觀不錯,可再好的看法也架不住整座薊縣城沒幾個誇他的。一幫人各個都覺得自己是個狼心狗肺之徒,若他再因爲這點兒小事從心裡起了誤會,那是無論如何也說不清的。
風言風語亦可三人成虎,何況是這麼大個人呢!
此後,燕北便在蒲陰城中募兵數日,直至各鄉里遊俠兒惡少年皆帶着殺人破家的仇恨來投,這才帶着舊部南下直撲望都,至於新募的士卒則在其後押運糧草輜重,緩緩而行。
從蒲陰至望都的路尚且好走,皆是寬闊官道,步卒往返亦不過三日可至,這樣的道路對輜重往來運輸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而鮮于銀則帶着幽州軍入駐蒲陰,溝通唐縣、廣昌、北平及派兵入駐常山關,主募兵事宜。其實鮮于銀心裡清楚,燕北多半是要將這些冀州各地新募士卒當作民夫與力役來用,直接讓他們上陣打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即便是財大氣粗的燕北,在招募蒲陰千餘新卒之後手裡也不剩什麼兵甲,只有那些鐵矛頭、戟頭可以一用,但就他在幾日裡與燕北短暫相處的瞭解看來,如果燕北手下兵馬沒有遭到折損過半的大敗,他不大可能將新卒派上戰場。
燕北這個人很珍惜士卒的性命,寧願用最好的兵甲武裝最好的軍卒,也不願盲目招募大軍以勢壓敵。
這種思想在如今並不奇怪,自光武中興以來,國家便採取與先漢截然不同的精兵政策,也正是依靠這些精兵才平定國內一次接一次的叛亂。燕北這個人投身過兩次叛亂,應當深知精兵的可怕……也只有如此,纔會使他全力供養手下這麼一支兵甲可媲美洛陽北軍的精銳吧!
隨着燕北進兵望都,中山國的局勢再度緊張起來,朝廷平叛大軍與黑山陶升之兵以恆水爲界,相互虎視眈眈。
先是燕北放兩曲兵馬巡恆水北岸,再是陶升派弓手於中大亭石橋守備,使百姓尚且以爲戰事暫時不會生。緊接着,不過在燕將軍入駐望都的第五日,便派出護烏桓校尉部擁節長史太史慈率一屯精兵趁夜渡河,襲殺黑山軍在對岸部下的遊卒而還。
近百顆頭顱被遼東軍耀武揚威地用長矛插在恆水北岸。
隨後,大隊人馬出望都,於恆水北岸紮營下寨,部曲在河岸以北整整百里之地修築木障,集蘆葦爲號,但見黑山渡河便引燃狼煙……一副要據河爲守的模樣。
黑山軍初始不爲所動,但是緊接着,蒲陰城而來的新卒輜重軍便送來糧草,轅車上還帶着數百把鐮刀,千餘新卒磨刀霍霍,將目光望向城外泛着綠芽子的麥地。
用燕北的話說,就是沒長熟的麥子,便是喂牲口也割了不留給黑山一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