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雁聲眼眸溢出的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發白的指尖握緊了黑暗裡的女人,喉嚨間燒灼的痛感讓她說不出什麼話來,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口中的話:“這個現實太讓我感覺到窒息,我情願永遠的沉眠,也不想去面對一個沒有愛人沒有溫暖的世界。”
眼前處於黑暗的女人緩緩蹲下,平靜的冷豔面容下,眼眸卻出賣了心痛的情緒,伸出手無聲般的裹緊住了她,體溫是冷的,原本是就是個虛渺般的存在,可是聲音,又是那麼真實:“你要好好活着。”
江雁聲搖頭,她的胸口驟然感到很疼,伸手捂住心臟的位置:“活不下去了。”
霍修默一死,就帶走了她的求生念頭。
“能活下去的。”女人指尖將她的淚意擦去,臉蛋乾乾淨淨,這樣美麗的容貌纔是最美好的,聲音很輕,隱含着許些留念一般:“往後餘生,江雁聲可以做一個真正的江雁聲,你自由了。”
自由了。
不會在擔驚受怕會被另一個靈魂取代軀體,掌控着行爲舉止,也不會在爲自己的病困擾。
她選擇離開,用消失的方式來成全。
江雁聲臉色失着神,逐漸地被眼前的女人雙手越抱越緊,淚水模糊了視線完全再也看不清黑暗的臥室,而耳旁,始終被四個字緊緊糾纏着……
你自由了。
……
……
在江家一百米外的馬路上,漆黑的夜色包圍着四周,只有路燈散發着暗淡的光線,黎昕單薄的身體麻木般地走到了中央,她停下了。
深夜的風很大,刮來時吹得肌膚都生疼。
在這空蕩蕩的世界,黎昕嚐到了只有孤獨和苦楚,她回憶着自己的前半生,無一不是在利益和權欲中度過,沒有能力時候拼命去創造能力,有了與人爭奪的本事,就開始剝奪更多的利益回來。
她什麼都想奢望,又什麼都不敢去奢望,因爲這樣就不會讓脆弱的心不至於輕易倒塌不起。
累了。
在你死還是我亡的絕境中,經歷了無數次後,終於累了。
黎昕聽到了遠處有車聲,她慢慢地轉身,蒼白的臉上還有着未乾的淚痕,眼神木木地看着前方照射過來的強烈光束。
很刺眼,讓她酸澀的眼眸感到了一絲疼痛。
可是,黎昕卻直直的正面着,在這短暫的幾秒鐘,她想到了很多,也終於看清了自己僞裝的太久堅強的另一面,實際上卻毫無女性尊嚴的活着過了二十幾年,終於可以一步步的去解脫了。
身上被枷鎖的一切,也能慢慢的放下。
她的脣,緩緩揚起的虛弱的笑。
那一雙手,忍不住去碰到了依舊平坦的肚子……
一場車禍。
出租車司機沒想到有人會大晚上自找死路站在路中央,不管是怎麼摁喇叭都愣着不走,將人撞到在馬路上時,他手腳抖着下車,心想這下完了。
躺在血泊裡的女人沒有當場死亡,這倒讓司機搽了把汗。
他走過去打量,想叫救護車卻被拉住了衣角,低頭,看到滿身是血的女人眉眼間盡是痛苦的神色,明明已經呼吸都不穩了,還要牙齒死死的咬着脣瓣,對他說:“幫我打一通電話,我不會追求你任何責任。”
司機想不透她的行爲,這通電話難道比生命還值錢?
……
市中心,醫院。
在冰冷的手術室外,一羣西裝筆挺的黑衣人護着爲首冷漠英俊的男人出現在走廊上。
手術還在進行,一位醫生挪步上前說:“黎昕小姐被送來時,大量的出血,人能保住,孩子……”
說到這,略有遲疑看了眼面色陰沉的男人:“怕是保不住了。”
闕爺在旁邊,也下意識去看二少的臉色,忍不住皺眉訓喝:“怎麼會出車禍,司機呢?”
“司機已經走了,說是黎昕小姐說不追究他任何責任。”醫生趕緊解釋,就怕被遷怒:“好像是說黎昕小姐在昏迷前說,只要司機能將二少找來,這事就這樣算了。”
闕爺還想說什麼,卻被霍修城一記眼神打斷。
男人的氣場變得異常冷峻可怖,身上穿着正式的西裝,打着領帶,顯而易見是從什麼重要的場合趕過來,他修長的大手伸入口袋裡,旁人看不見的角度,已經握緊成了拳頭。
一句話也沒說,氣場卻讓人感到壓迫。
這場手術,在一個小時後結束。
才一個多月大的孩子,沒有保住。
黎昕被推了出來,毫無聲息般的躺在病牀上一動不動,秀髮沾染着汗水緊貼額頭,臉色虛弱又蒼白,車禍的後遺症不僅僅讓她失去了一個孩子。
軟肋還被撞斷了兩根,肺部也有挫傷,左小腿已經骨折,大小病症下來,她幾乎等於要在病牀上躺個兩三個月才能康復。
麻藥退去後,黎昕很快就從極度的痛苦中醒來,她被子下這具身軀,動一下都疼,蒼白乾乾的脣動了動,說出的第一句不是問孩子的事,而是說:“我要見霍修城。”
好在外面的男人還沒走,也是她醒的很快。
醫生出去通報,沒過多久,病房的門被推開了,黎昕恍惚不清的視線看到了一抹高大冷峻的身影,逐漸的變得清晰。
她看到了這張愛了很多年的臉龐,輪廓還是那麼熟悉,即便是閉眼睛也能描繪的出來他眉目間獨有的神色。
黎昕無法起身,她只能睜着帶着血絲的眼眸,看着他。
霍修城關上病房的門,長腿邁步走近,或許是可憐她剛車禍流產的緣故,他的語調低沉卻沒有冷意:“你懷孕了。”
黎昕眼中一痛。
下句,便聽見男人陳述着:“卻車禍沒了。”
她沒有一點血色的脣扯了扯,忍着胸口快窒息的疼痛說:“這樣不是很好嗎,不然我還得躺在手術檯上受一次罪。”
她的這番話,惹得霍修城眼底的陰沉變得很濃重,胸腔內的情緒瞬間翻滾了起來,那種不知名的不適感讓他嚐到了陌生的憤怒。
難以形容,卻讓他很排斥。
黎昕凝望着他,在這間病房裡,此刻的霍修城是離她這樣近,就好像一伸手就能觸碰到了,她呼吸微疲憊,聲音細啞道:“你能過來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