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你懷的是我的孩子!
安靜的病房外,殷司獨自站着。
他維持着一個動作一動也不動,就那麼靜靜地靠在牆上,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某處看,像是在等待着什麼事的發生,又像是無所事事的胡亂一瞥而已。
男人的腹部纏着一層又一層的紗布,只是外衣穿得很厚實,沒有人能看出來他其實受着傷。
隔着一扇門,林依就躺在病牀上。
殷司知道,裡面空無一人,這會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會關心林依是死是活…旄…
他雙手抱胸,臉上沒多少表情,心裡竟有些開心。
這時凌笑走了上來,手中拿着一張化驗單。
“Boss。嶧”
殷司“嗯”了一聲,朝凌笑擺了擺手,忙問,“結果怎麼樣?”
凌笑將化驗單交到殷司手中,示意他自己看。
殷司接過來迅速掃了兩眼,一邊看,瞳孔一邊漸漸縮小,然後他手上力道倏然失控,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便將那張紙捏得皺巴巴的,中央被戳出了一個大窟窿。
“Boss?”
殷司將紙捏成一團,丟還給凌笑,然後仰起頭,大笑三聲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我的!!”
男人說話的音量就像是在廣場上演講似的,搞得路過的人像看瘋子一樣地看着他,竊竊私語着這小夥子不會是腦子有問題吧,真可惜了這一副好皮囊了……
“Boss,你冷靜一些……你這樣子笑,傷口會裂開的!”
殷司臉色一沉,冷冷道,“我冷靜得很!輪不到你來對我指手畫腳!”
凌笑垂下頭,不再說話了。
殷司推開病房的門走進去,林依還在昏睡,呼吸平穩,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做過什麼。
“她什麼時候會醒?”
凌笑公式化地回答,“她是因爲大腦忽然供血不足纔會暈倒,算不上很嚴重的毛病。只是剛纔給她做羊水穿刺的時候醫生用了點麻醉藥,大概還要再等一會兒。”
“這樣……”殷司坐了下來,挪動間似乎牽動了傷口,疼得他臉色一白,但這並不影響他此刻的好心情,“對了,夏溫暖生出來了沒有?”
“手術應該快完成了。”凌笑頓了幾秒鐘,又接下去說,“那邊的手術室外面守着那麼多人,不論是什麼樣的消息,都會一下子就傳遍整個醫院的。”
殷司點點頭,輕笑道,“是啊,都在呢。就連項老太婆都過去那邊了……”他眯起眼睛,笑容漸漸變得有些殘忍,聲音卻含着無盡的蕭索,“相比之下,這裡冷清得就像是墳堆一樣。”
凌笑默然,他知道如何在一秒鐘之內取一個人的性命,卻不知道此時此刻該如何接話。
——“林依這個蠢女人!”
最終,病房裡只剩下了殷司這一句半是感嘆半是不甘的話,不停地迴響。
他似乎是在罵林依,卻更像是在罵比她還要蠢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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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手術室外面已經鬧成了一團。
宋母正和項老夫人吵得不可開交。
至於是怎麼吵起來的,無非就是老人家趕過來的時候問了句“孩子出生了沒有?夏溫暖是死是活”,宋亦霖都沒拿正眼看她,只冷冷回了句“關你什麼事兒”。
項老夫人正好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無處可發,這會連一個外人都敢用這樣的態度和自己說話,她真的是忍無可忍了,就開口譏諷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家教才能教出你這樣的孩子?你難道不懂什麼叫尊重長輩麼?”
宋亦霖懶得理她,直接撇過頭無視。
“你這小子……”
在項老夫人將整句話說完之前,旁邊的宋母一把拎住了宋亦霖的後領子,將他扯到了自己身後。
“媽?”
“霖霖你乖,交給媽媽就好了!”
宋母自信滿滿地拍了拍胸脯,對着項老夫人輕蔑一笑,一臉“你算老幾,我家寶貝也是你能教訓”的不屑表情。
既然兒子不想多費口舌,那麼她來!
巧了,因爲這一大堆破事,宋母此刻也不爽到極點了,是該好好發泄一下!
然後,這兩個女人就越過宋亦霖吵了起來,他翻了個白眼,用力地捂住了耳朵,可還是覺得耳邊像是有幾百只鴨子在叫一樣。
其他人早就明智地躲得遠遠的,一副打死都不會去勸架的表情。
宋亦霖一方面擔心夏溫暖和孩子的安危,一方面又想去阻止母親和項老夫人,一方面覺得自己沒法勸得動她們,另一方面又想着她們再這樣吵下去夏溫暖都沒法專心生產了,簡直是焦頭爛額——他快要分裂了!
這時候,一聲嬰兒的啼哭驟然響起,就如同是一支浸滿了芬芳的箭,猛力地射進了充滿腐朽氣味的森林之中。
雖然沒有響亮到足以驚天地動的地步,但宋亦霖發誓,這道哭聲,是他所聽過的所有聲音中,可以排到前三名的聲音!
人羣倏然就安靜了下來,幾秒鐘之後,爆發出一陣雀躍的歡呼,現場就如同是申奧成功了一般。
“生了!”
“生……生了啊!”
正吵得難捨難分的項老夫人和宋母驚喜地望着彼此睜大了的雙眼,興奮地一把握住了對方的手,差點激動得跳起舞來。
然後,她們兩個人的表情就同時僵住了,像是觸電了一般甩開對方的手,腦袋偏向一邊,哼了一聲,就誰也不看誰了。
“太好了,暖暖……”
宋亦霖如釋重負地靠在牆上,抹過頭上的虛汗,露出了一抹雨過天晴的微笑。
手術室裡,護士熟練地將小寶寶身上的血漬擦乾淨,然後裹好,放進了保溫箱。
“將嬰兒送去做各項檢查。因爲是早產兒,要特別小心地對待。”
“好的。”
護士應下,然後將小寶寶抱到項慕川的面前,她稍微蹲下來一些,方便虛弱的夏溫暖也能夠看見。
粉雕玉琢的小嬰兒恬靜地縮在護士的懷中,小小的一個,比足月的小寶寶要小上許多,可卻是那樣的鮮活。
軟綿綿的小手小腳,蓮藕一般,輕輕地擺動着,讓人忍不住想要湊上去親一親。
眼眶盈盈溼潤,視線很快模糊不清,夏溫暖的眼睛裡閃着點點的星光,頭髮凌亂,臉頰也有些浮腫,但這或許是她最美的時刻。這是她的孩子,她的寶貝,她終於將她帶到了人世間……
累、困、痛……可是,值得!
“溫暖,是個女孩兒哦,很可愛,很漂亮……辛苦你了……”
項慕川握着夏溫暖的手,將她汗溼的髮絲撥開,貼着她的耳朵溫柔地吐息。
夏溫暖這會有意識,能聽見項慕川的聲音,但她已經沒有力氣做迴應了。
額上一片溫熱,她感覺到項慕川的脣印了下來,帶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氣息,但不知怎麼的卻讓人異常的安心,夏溫暖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恭喜你們兩位了,誕下了一位千金呢!”護士在旁邊輕聲道,“現在我要帶小寶寶去做個全身檢查,這個可能要花一些時間,不過你們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好,謝謝,麻煩你們了。”
項慕川的聲音異常疲憊,卻對護士表達了十二分的敬意,這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然後,她看着那個高大的男人將自己蜷成了一隻小蝦米一般,長腿無辜地縮着,倒在剛生完寶寶的女子旁邊,沉沉地睡去。
兩個人儘管都有那麼一絲絲狼狽,有那麼一絲絲虛脫,也有那麼一絲絲病態,卻還是美得像是一幅靜止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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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躺着的林依幽幽轉醒。
她撐住昏沉沉的腦袋,試圖想要坐起身子,可是起到一半,身體卻開始反抗了,她又重重地跌了回去。
“嗚……這是哪兒?”
“醫院啊~”
一道男聲神不知鬼不覺地冒了出來,嚇了林依一大跳。
她莫明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僵硬地扭過了臉,然後,就看見坐在自己牀頭的異國男子對着自己笑眯眯地招手。
“喲,你醒了啊?睡得挺久的嘛~”
林依驚得張大了嘴巴,一個挺身就成功地坐了起來,她指着殷司的鼻尖質問道:“怎麼……怎麼會是你?!你怎麼進來的?!”
殷司鄙視地瞥了林依一眼,蹙眉,“你爲什麼老問這種白癡問題?呵,怎麼就不能是我了?這家醫院你開的麼?我來探病啊,不可以嗎?”
林依被氣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她厭惡這個男人永遠只會用這種天經地義的姿態出現在自己的世界裡,用這種理所當然的口吻對自己說話,無止盡地折磨,無止盡地羞辱,無止盡地貓哭耗子假慈悲,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
“殷司,你到底發什麼瘋?快點給我出去!之前在化妝間那次是僥倖,沒有被人發現,現在要是讓人看到了你出現在我的病房,那我真的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然而,看着林依激動到神氣活現,一點也不像是個病人的模樣,殷司卻抖着肩膀笑了,“人?哪裡有人啊?”
就像是等着林依說這句話一般,男人的笑聲越來越誇張,他一手按住腹部,一手揉着因爲大笑而微微溼潤的眼睛,“林依,你就自作多情了。讓我告訴你吧,你入院之後,躺在病牀上躺了這麼久,這中間根本沒有過過來看過你一眼,關心過你的死活!”
“項慕川就不用說了,一心一意陪着夏溫暖,早就忘了這世上還有你這麼人的存在了。你的母親和弟弟被項諾送回去了,看來項家人沒打算告訴他們,你因爲項慕川逃婚而昏倒的事兒呢。就連項老太婆,一聽到夏溫暖快生了,立馬屁顛屁顛地趕了過去……”
林依怔住,半晌才眨着眼睛問道:“溫暖姐……生了?”
“哦,不好,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殷司欲蓋彌彰地捂了捂嘴巴,眉毛卻是在笑着的,“這種時候她順利地生下孩子,對你來說很不利吧?你是巴不得她的孩子沒有了吧?”
林依激動地反駁——“你胡說!”
“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裡清楚……”
“出去!別來煩我!”
林依開始拍牀板,連被子都掀了。
殷司冷笑出聲,“林依,你是不是覺得,你肚子裡也有一個孩子,不會輸給夏溫暖多少啊?”
林依抹着爭先恐後涌出眼眶的眼淚,擡起頭迷茫地望着說這話的殷司。
“你不是認定了,口口聲聲地說,那一定是項慕川的骨肉麼?可你給我聽好了林依,我現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你懷的是我的孩子!而且還是個男孩兒!你非要賴在項慕川身上,到時候你就等着看吧——看他的頭髮,看他的瞳色,再看他的五官,究竟是不是一個純正的東方小孩!你再看看,項慕川還會不會無動於衷,項老太婆還會不會,繼續給你撐腰!”
“不……不會的,你騙我。”林依聽到這裡,精神已經完全崩潰了,她搖着頭,像是被人灌了藥一樣,一直不停地重複着,“殷司,你騙我,你在騙我……”
“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的。”殷司面無表情地俯視林依,然後丟給她一個皺巴巴的紙團,冷聲道,“這是你羊水穿刺的結果,新鮮出爐的。哦,當然啦,也可能是我僞造的……”
林依伸出手,顫巍巍地去撫平那張檢驗單,殷司已經聳着肩走出了病房。
門口有凌笑守着。
“Boss。”
“好好監視林依。”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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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忱是最後一個趕到醫院的人,他累慘了,可謂風塵僕僕,在走廊上走着的時候,飄得滿世界都是塵土,旁邊的人以爲他帶來了一整個撒哈拉沙漠。
宋亦霖大老遠就看到項忱了,一想到把夏溫暖害成這樣的始作俑者就是這個男人,他頓時覺得自己的腳底心能把地板燒出兩個窟窿來。
項老夫人捻着一串佛珠,口中唸唸有詞地說着“佛祖保佑”啊“阿彌陀佛”一類的佛語,項忱走過去,畢恭畢敬地叫了聲“奶奶”,開門見山地問道——“溫暖她,怎麼樣……”
然而話都沒有問完,男人就被宋亦霖一記左勾拳給掀飛了出去,颳起了一陣清涼的大風。
——“項忱,這一拳,是你欠暖暖的!你這個混蛋!”這時候,幫夏溫暖動完手術的醫生從手術室走了出來,恰巧看見了這一幕,他優雅地翻了個白眼,心裡想着:想不到,還真的有第三個男人啊……
這個世界真的是不會再好了!
醫生哀嘆着搖頭走遠了,宋亦霖則是甩了甩泛紅的手,嘴上碎碎念着,“mD,只揍一拳真是太便宜他了,我應該多說幾拳的!”
項忱默默地扶着牆站起來,他慢慢揩去脣角的血跡,再一次走到宋亦霖的身邊,他看上去沒有任何還手的意思,男人的眼神就像是看破了紅塵一般。
“項忱,我警告你,不準再靠近暖暖。她現在是不會想要見到你的,你給我滾……”
項忱有些激動地搶白,“我只想知道溫暖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僅此而已!她平安無事的話我自然會走!”
“她很好,再險的難關她都挺過來了。你滿意了?可以滾了沒有?”
宋亦霖側過身子,手臂往外一伸,眼睛瞪得大大的,示意項忱快點消失,別在這裡礙眼!
項老夫人還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之中,加上她一向不怎麼看重項忱,根本沒空來管這點兒破事。
宋母靜靜地看着,心說自家兒子該狠的時候還是完全不留情面的嘛,要是他也能這樣子對項慕川,那她就不用爲他操這份心了!
只要一想到夏溫暖孩子都生完了,項慕川卻還是在裡面賴着不肯出來,宋亦霖又任勞任怨地當個守衛,爲他趕走不速之客,宋母心裡就一陣酸楚。
明明此時此刻,他纔是最想陪在夏溫暖身邊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