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兒見他們二人這樣說話,心中已經信了八分,但更加疑惑:“父皇難道是從前命別的工匠打造過?可這也說不通。”
她想不明白這件問題,又問了剛剛趕到的造這輛自行車的工匠,得到了相同的答案後也不再問人,就等在旁邊,見允熥轉了幾圈又騎回來停下,馬上走上去說道:“爹。”
“嗯。”允熥答應一聲,隨即招呼那個工匠:“你過來!”將敏兒要說的話憋了回去。
“奴才王明見過陛下。”這個同時也是宦官的工匠忙小跑過來行禮說道。
“這個東西造的不錯。雖然略微沉了點兒,但也很不錯了。”允熥先肯定一句,隨即開始提意見:“但爲何這輛自行車沒有車閘?沒有車閘若是騎得快了可不容易停住,容易撞人……”
他大概提了四五條意見,最後問道:“朕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這輛自行車,造價多少?”
“陛下,這個東西的造價大約是二十五兩白銀。不過這是頭一個,奴才耗費的料多一些,若是之後再造,大約十五兩左右。”王明琢磨了一下,說道。
“爹,適才說的車閘是什麼?還有,問造價做什麼?”敏兒好奇的問道。
“你以爲父親命御用監的工匠造這個是用來給你們玩的?”
“不然呢?這東西能有什麼用處?”敏兒反問道。
此時其它人也都已經圍了上來,允熥轉過頭問文垣:“文垣,你以爲,父親命工匠造的這個東西能有何用處?”
“父親您是想讓百姓用這個作爲出行所用之用具?”文垣猶豫着說了一句。
“當然就是讓百姓作爲出行所用之用具。”允熥覺得這有什麼好猶豫的?人能騎行的東西當然只可能是出門用的。不然難道用它來發電?
“父親,兒子認爲,這多半不能實現,即使造價很低普通百姓也能負擔得起。”文垣見允熥好像略有些不高興,心中馬上就有了勇氣。他鼓足這來之不易的勇氣,說道。
“爲何?”
“父親,此物雖然比馬要便宜許多,但家資富饒之人定然更願買馬,而不是使用這個東西;此物雖然不太顛簸,但終究耗騎行之人的體力。”
“家中不甚富裕之人也不會花錢購買這東西。這東西雖然快,但畢竟耗費錢財是一筆開銷,家中不甚富裕之人未必願意出這筆錢。而且這東西對道路要求更爲嚴苛,鄉間道路大多高低不平十分難走,有些地方恐怕也難以騎這東西通過。如此一來對使用之人來說此物就成了雞肋,只能如同大姐這般在家中當做玩耍之物,不能出行。”文垣毫不停歇的說道。
但他一說完,適才支撐他說話的勇氣就消失無蹤,他略有些害怕的想着:‘若是我說錯了怎麼辦?父親會如何訓斥我?’
不過他這個想法沒有成爲現實。允熥聽到文垣的話後臉上閃過一瞬恍然的表情,隨即笑道:“確實如此,是父親疏忽了。”京城的小道經過應天府的反覆整治都已經鋪成了石子路,大路更是用黏土和砂性土交替分層鋪設,路況好得很,所以他一時就忘了整個大明只有京城如此,絕大多數地方除了城中的十字形主幹道外的道路路況都差得很,一下雨路中間就變成了河。變成河也就罷了,問題在於地方上的警察對於環境衛生管的也沒有京城嚴,道路上時常會有垃圾,下雨天看不清楚道路上的垃圾,騎着自行車在這種道路上很容易出事故的。
而且這個年代顯然與後世不同:人力比後世更加不值錢,時間則比人力更不值錢,即使能買得起自行車的,爲了省錢恐怕也不會買;至於有錢的人,騎自行車哪有騎馬拉風?騎兩天新鮮新鮮就不會騎了。若是按照允熥的想法,在將造價降下去後公開售賣,恐怕除了買來在家玩的有錢人,根本賣不出幾輛,起不到他構想的用處。
他頓時變得有些失望,隨口吩咐王明:“你回去後繼續改進自行車,將朕適才吩咐的小毛病都改了,繼續研究吧。”說的話與他打算說的差不多,但語氣就有天壤之別了。
“是,陛下。”宦官工匠王明也有些沮喪。允熥吩咐御用監做好多新鮮玩意兒,掌管御用監的太監白喜光就將差事吩咐給了不同的人,每人負責一樣,所有工匠,尤其是那些同時還是宦官的工匠都卯足了勁兒做出允熥要的東西,希望憑藉自己的手藝讓陛下賞識。在這些工匠中王明拔了頭籌,更加高興,聽到皇帝吩咐傳他馬上興沖沖趕過來;但最後卻因爲陛下的想法出了差錯導致自己白忙活,王明有多失望就不用多說了。如果他還不是宦官的話,沒準失望之下會拿起刀子讓自己成爲宦官。
“對了,朕再吩咐你一個差事。”允熥又想起什麼,對他說道:“你研究一番四輪馬車如何做。車胎就是使用橡膠包木頭,和自行車一樣。不過與自行車相比,四輪馬車要更加註意降低震顫之感。你回去後認真研究一番,若能做出在石子路上感覺不到多少震顫的四輪馬車,朕一定重重賞你。”
雖然自行車不實用,但四輪馬車一定是實用的。四輪馬車的載重遠超兩輪馬車,而且人乘坐其中也比兩輪馬車要更舒適,不論是給有錢人乘坐還是用在軍事上亦或是用來拉貨用處都不小。實際上,允熥一直很奇怪,中國爲什麼沒有出現四輪馬車,或者說雖然出現了但非常不普及。不過不管爲什麼不普及,他都要讓工匠們研究,遇到難以解決的問題就來請教他。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但他‘自信的’認爲初中數學、化學和物理問題應該還是能解決的,四輪馬車最晚在工業革命前就出現了(他記不清西方四輪馬車出現的時間了),涉及的問題總不會超過初中物理吧?論物理學知識,他可是能夠完爆牛頓的;如果不是他已經忘了微積分怎麼做,數學知識應該也能完爆牛頓。
“是,陛下。”王明又重新高興起來。雖然成功造出自行車沒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但皇上又吩咐了他其它差事,這就還有希望。‘不管遇到什麼問題,都一定按照皇上的吩咐將四輪馬車造出來!’
他又磕了個頭,站起來就要離開;允熥則轉過頭誇讚起文垣來:“做的不錯!你敢於對父親提意見,這很好。以後父親若是所做所想之事你認爲有疏漏,一定要說出來,只要你說得對,父親一定聽從。所謂三人行必有吾師,擇其善者而從之,不善者而改之。韓昌黎可沒說‘三人行’這三人中不能有晚輩;何況道理不會因爲說出的人不同而改了對錯。你做得很好。”
“而且父親對你能體察民情也十分高興。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作爲君主就應當多瞭解普通百姓是如何過日子的,生活如何,這次你想到了父親都疏忽的事情,很不錯,不錯。”
“兒子知曉了。”文垣十分激動的說道。因爲他喜歡讀書,而允熥更喜歡願意多運動的人,他們父子的關係其實不像平常對外表現的那麼融洽。允熥當然誇過他,但都是誇他書讀得好,而且誇過之後總是叮囑一句不要僅僅沉溺於書本,多瞭解民情,多習練武藝;而文圻雖然受到允熥誇獎的次數比他少,但從來沒有這些尾綴。
文垣因此十分渴望得到完全的誇獎,雖然他並不喜歡練武,但也努力去練;對允熥因爲對官員的不信任而要直接接觸百姓的做法也不太贊同,但也努力踐行允熥的做法。通過努力,他今日終於得到了成果,怎能不激動。
允熥笑着摸摸他的腦袋,又要再說什麼,忽然聽有人叫道:“世叔!”
“褆侄兒,怎麼了?”允熥收回要對文垣說的話,擡起頭看向朱褆;文垣也看向朱褆,不過他的目光就不太友善了。他好不容易受到父親一次不打折扣的誇讚,竟然被打斷了,說實在的,文垣此時真有命下人將他扔出去想法。
“世叔。”朱褆走到他身前,行禮說道:“侄兒適才聽到世叔與工匠說話,當聽到世叔提起四輪馬車時,侄兒腦海中忽然有了一個想法,請世叔定奪。”
“哦,什麼想法?”
“世叔,侄兒原本也贊同郎君說的話,覺得這自行車至少暫時用處較小;可適才聽到四輪馬車後,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若是將自行車的兩輪變爲三輪,如何?”
“這三輪中,前一輪後兩輪,後兩輪中間就像鄉間百姓所用的推車一般安置一個鬥用來裝東西,若是這個鬥能裝的東西比推車能裝的東西分量更重數量更多,百姓就願意使用這種三輪自行車了。雖然比推車貴一些,但自行車運送的東西多,算起來也划算。”
“何況自行車還能騎行,不僅省力,而且省時。雖然普通百姓出門不在乎花了多長時候,但幹活時,尤其是碼頭的力夫在搬運貨物的時候可就得在乎快慢了,自行車省時,必定會被力夫所用。”
“小侄如此見解,請世叔參詳。”朱褆最後恭敬的說道。
允熥卻並未聽到他最後這句話。早在朱褆說出‘將自行車的兩輪變爲三輪’後,允熥就陷入沉思。‘我怎麼就忘了三輪車呢!’
三輪車在後世當然是越來越少了,就連電動三輪車也只有送快遞的騎了,但它曾經是非常重要的交通工具,不好說比自行車更普及,但絕對不少。在這個年代,三輪車除了價錢以外,其它各個方面完勝手推車,就連運貨量也比手推車更多,而且三個輪子也比兩個輪子的自行車更好穩當,至於顛簸,會買三輪車的人會在乎顛簸?
就算最大的問題——價錢,其實也是可以壓縮的。三輪車對於材料的要求比自行車要低,應該可以用更多的木頭,應該能夠將成本壓縮到老百姓負擔得起的程度。
‘而且就算是自行車,也未必沒有用處。自行車後面像後世那樣安個車座子、前面裝一個筐照樣可以裝東西。當然目標銷售客戶不能是這個年代的一般百姓,而應當是生活方式更爲接近近代的人;京城附近也正好有那麼一批人符合。’他又想着。
他這樣想了一會兒,一擡頭見到朱褆正有些忐忑的偷偷瞧着他,忙說道:“褆侄兒你說的不錯,確實改爲三輪用處更大。”又誇讚道:“你年紀不大,就能知曉民間百姓更願意使用何種用具,還能想到將兩輪改爲三輪,不錯,不錯。”
但同時他在心裡對自己說道:‘不論是從前打探來的消息,亦或是這幾日與他交談,都能看得出他確實不喜歡讀書;但武藝也算不上好,只是個性豪放不羈,還以爲將來會是一個於國無用之君;可沒想到他腦子轉的這麼快,平日裡竟然也會去了解百姓如何。這樣看來,還要重新對他進行評估纔是。’
朱褆當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聽到誇讚自己忙行禮說道:“不敢當世叔稱讚。”不過話雖如此說,心中還是有些高興。畢竟,正在誇獎他的人可是現在整個東方世界最尊貴的人物,若是換一個小國,恐怕就連國君被允熥這麼稱讚幾句都會非常高興。
“這有什麼不敢當的?”允熥又笑道:“建議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既然你說的不錯,自然是好,那有何當不得世叔的稱讚?”
“世叔不僅會稱讚你,還要獎賞你一件東西。三輪車造出來後,等你返回漢城時帶回去一件,讓大明新發明之物也惠及朝鮮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