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垣不知道什麼是王安石變法,更不知道什麼是募役法,正要詢問,熙瑤笑着說道:“夫君,垣兒,你們父子說的高興,妾與敏兒卻聽得昏昏欲睡,妾都要嫉妒文垣了。”
允熥一愣,隨即也笑道:“好好,不說了。”說起了家常事。
不一會兒用完了膳,敏兒纏着允熥要他陪她玩,熙瑤笑道:“今天上午思齊從家裡過來,不是帶了一套新玩具?你去讓思齊教你玩新玩具,等你學會了,再來教爹爹與孃親,讓爹爹與孃親和你一起玩。”
思齊也說道:“敏兒,這套玩具是從海外流傳進來的,與咱們從前玩過的玩具大不相同,我也是玩了半日才學會了。來,我教你。”
敏兒聽了這話,也就不再纏着允熥,對思齊說道:“咱們快去,我要玩玩新玩具。”又對允熥說道:“爹,等女兒學會了,爹爹一定要和女兒一起玩。”
“嗯,爹一定與敏兒一起玩。”允熥笑着回答。
敏兒隨即拉着思齊回了自己的寢殿,賢琴忙跟了過去。文垣與文圻也行禮退下。
允熥目送他們離開這間殿閣,伸手摟住熙瑤的腰,向她的寢殿走去。幾個小宮女想要跟上,知易伸手一攔,她們面帶詫異之色停下腳步,知易對她們使眼色,隨即遠遠地跟在他們二人身後十幾步外。
“熙怡是不是快生了?”允熥說道。
“太醫與最有經驗的產婆都說大約是閏十一月初十前後。”
“可得讓太醫與產婆都預備好了,這幾日就不讓他們回家了,在宮裡隨時等着。等熙怡生了再重賞他們。”“夫君,妾早已預備下了。”
“這幾年這些事情你也早已輕車熟路,我不過是白囑咐你。”
“可不是白囑咐,不論是妾還是妹妹聽了這話心裡都會十分高興。”熙瑤笑道。
允熥也笑了,說了幾句玩笑話,但隨即說道:“剛纔用膳前你呵斥敏兒那幾句,夫君還是頭一次見到你這麼呵斥孩子,原來你平日裡就是這麼對敏兒,怪不得敏兒這麼怕你呢。”
“夫君,你這麼寵敏兒,妾再不管一管,她該無法無天了。就是有妾這麼管着,她還整天淘氣呢,若是妾再不管,坤寧宮的頂都該讓她掀翻了。”熙瑤半抱怨道。
“我也沒說你管的不對,只是夫君見敏兒在你面前這樣,總覺得,總覺得,也不知什麼說好。”
“夫君,敏兒也是妾的女兒,妾也是爲她好。姑娘家家的,整日裡這麼淘氣也不好。”
“夫君也知道,但總是父女連心。”
他們又說了幾句有關敏兒的事情,允熥忽然說道:“你平日裡可有關心文垣和文圻啓蒙的時候欒先生都講什麼?”
聽到這句話,熙瑤心裡一緊,馬上說道:“夫君,妾疏於對文垣和文圻的關心,請夫君責罰。”
“這也怪不到你。夫君也知曉你平日裡打理宮務,整天也很忙碌,與夫君在前朝也差不到哪裡去。只是這個給他們啓蒙的先生,幾年前朕剛剛招募他入宮的時候瞧着還好,但今日一聽,怎麼這麼不像樣子!”
“文垣雖然是太子,但現在畢竟才六歲,教他這些東西做什麼?”允熥十分不滿的說道。他還想對文垣灌輸自己想教給文垣的,卻先被欒偉灌輸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怎麼行!
“其實教導的深些也罷了。問題在於,治國之道,不在於當皇帝有多大本事,最重要的是平衡,文武平衡,武將內部與文官內部平衡,知府與布政使平衡,這樣才能江山永固。夫君不是說文垣沒有本事,但能當高官的都是人精,文垣就算再聰明,一個人如何能夠應付這麼多人精,朕就着過他們的道,好在後來發覺了。”
“欒先生這麼教導文垣,夫君很怕他以後偏向文官,這樣怎麼能行!”
“那臣妾出面辭退了欒先生。”熙瑤馬上道。
“這不必了,有傷你的名聲。並且他總算教了孩子們這幾年,也不能這麼絕情。幸好馬上就要過年了,今年早放幾天假,等過完了年夫君再任命他一個外地的官位,遠遠的打發了他就好。”允熥雖然現在很厭惡欒偉,但事已至此做的太絕情也不好,決定把他派到外地爲官。
並且允熥已經決定任命他一個不怎麼重要,但事情不少的官職。他幾年前就注意過欒偉,覺得他沒有理政的本事,多半乾不了這樣的官位,到時候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將他貶官或者罷官遣返原籍了。
“還有,武藝一定要重視起來,從明日起早上多練半個時辰的武藝,過後再去讀書。”允熥又道。
“嗯。”熙瑤馬上答應。
“明年文垣就七歲,要去皇家學堂讀書了。你要多照看着些他,文垣畢竟年紀還小,不該讓他上的課不要上。”
“他是太子,學裡定然有許多人要與他結交,你注意着點,不要讓品行不好的多與文垣接觸。他年紀還小,分辨是非的能力弱,若是學了壞可就不好了。雖然將來必得與這樣的族人接觸,但等過幾年再說,現在先讓他與品行好的人交往。比如二十五叔這樣的人,若是舔着臉接近文垣,你不必客氣,叫他入宮呵斥一頓。”
“心機深沉的也不成。高煦雖然表面上好似一個純粹的武人,但心機十分深沉,不比四叔差,現在也不要讓文垣與這樣的人結交。”
“可品行好的人也要注意,不能都是死讀書、讀死書的人,要有喜好武藝,甚至喜好‘小道’的人都要有。不能偏頗了。”
熙瑤一開始還靜靜的聽着,不時點頭;可聽着聽着覺得不對味,趁着允熥說完了一段話喘氣的功夫,說道:“夫君,這些事情夫君爲何對臣妾說?”
“夫君也不瞞你了,依照西北密報,撒馬爾罕國已經掃平了周圍的小國,明年出兵東征大明的可能很大。”
“若是帖木兒東征,夫君一定要去西北,既是督戰,也是若有什麼他們難以決斷的事情,夫君離得近也好處置。”
“夫君怕等明確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宮內外都很忙碌,將此事忘了,所以現在就囑咐你。”
“夫君,你,妾不願意你去西北。”熙瑤忽然好像一個平常人家的妻子一般,側過身子靠在允熥懷裡說道:“夫君,從咱們二十八年成婚,到明年還不足十年,其中倒有五年夫君離京不在臣妾的身邊。”
“臣妾不是嫌辛苦。當初知道要嫁入皇家爲夫君的妃子的時候妾就知道皇家與一般人家不同,定然很辛苦。”
“妾是每次夫君不在京城的時候,都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整日沒什麼精神。妾……”熙瑤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允熥靜靜的聽她說完,低聲安慰道:“夫君也知道,夫君不在京城的時候你一個人獨立支持很不容易,但明年對撒馬爾罕國這一戰十分重要,比去年同安南之戰要重要得多,夫君必須去西北掌總。”對撒馬爾罕國之戰,可不僅僅是打仗的事情,戰後要處置的事情比打仗還重要,他在京城沒有辦法很快決斷,必須去西北前線。
熙瑤聽了他的語氣,知道允熥心意已決勸不會來,只能抹抹眼角,強笑道:“夫君既然要去,那定然有去的道理,妾就在京城爲夫君看家。”
“明年這一仗打完了,就沒有什麼需要夫君出京的事情了,以後夫君就能留在京城陪着你們了。”允熥說道。
“嗯。”熙瑤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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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允熥下了朝,先悄悄的回去一趟,看到文垣正在打拳,也沒與其他人照面,就又離開了坤寧宮前往乾清宮處置朝政。
正走着,允熥想起了昨日在鋼鐵廠視察的時候見到的廚房,轉而向御膳房走去。他倒不是擔心宮裡的大廚貪污,若是擔心貪污去御膳房也沒用,應當查賬纔是。他主要是擔心御膳房的衛生問題。去年下半年他在南方,今年回京後也沒顧得上,很怕御膳房的衛生情況滑坡,所以要親自去視察一番。
不一會兒來到御膳房,小宦官推門走進去大喊:“陛下駕到!”正忙忙活活的大廚以最快的速度放下手中的物什,轉過頭來朝着大門所在方向跪下三呼萬歲。
“剛剛在案板上切菜的手現在又按在地上,重新切菜切肉前你們一定要洗手,不僅要洗手,更要認真洗手,用胰子洗手。”允熥馬上說道。
“陛下,奴才一定督促他們洗手。自從陛下對衛生嚴格要求以來,臣與前一任總廚都嚴格依照陛下定下的章程,管着御膳房。”此時這裡的主事之人範紅進說道。
但允熥皺了皺眉。“你又不是宦官,爲何要自稱奴才?不論是自稱小的,臣,甚至自稱爲草民都可,爲何要自稱奴才?”
範紅進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一邊叮囑自己一定要注意,一邊馬上又道:“臣一時失言,請陛下恕罪。”
“罷了,這次朕就不處罰你了,但以後切不可再失言。”允熥說了這麼一句,沒等他謝恩,就在御膳房裡轉悠起來。
御膳房雖然是給皇家做飯的地方,但並不是只有一間廚房,它是一個佔地面積很大的建築羣落,不過允熥關心的只是廚房,於是只在各個廚房轉悠。
嚴格說來,明代並不存在一個叫做御膳房的衙門,只是大家將給皇上做飯的地方簡稱爲御膳房,由尚膳監與尚食局(女官衙門)管轄,皇上及後宮嬪妃正常情況下的飯都是由這兩個衙門負責。現在實際管着御膳房的是尚膳監的總理(無誤)王光路,他聽到允熥前來的消息馬上小跑着過來跟在身旁伺候。
允熥轉了一圈,對王光路說道:“衛生狀況還好,與朕上次來的時候差不多,你做的不錯。”
“御膳房的飯菜入陛下與諸位娘娘、皇子的口,奴才豈敢輕忽。奴才每日一早都要在廚房巡視一遍,若是有違背章程的,一次扣罰一個月的銀米,兩次打板子,三次就逐出皇宮不許再做飯。”
“幾位公公也都十分在意御膳房的衛生。王喜王公公,海明海公公與馬成馬公公也常常叮囑奴才不可輕忽,這也有三位公公的功勞。”王光路陪笑道。
“既然是你管着這裡,那就是你的功勞,不必非要說王喜他們。”允熥很反感這種有功勞歸功於領導的行爲。
“是,是,奴才知曉了,下次定當改正。”王光路答應着。不過下次若是允熥再過來,他還是會這樣說。功勞豈能沒有領導的份。
允熥沒琢磨他在想什麼,又誇讚他幾句,繼續隨意的轉悠着。這時聽到前面傳來雞叫聲,允熥走過去一看,就見到了兩隻關在籠子裡的雞。
“陛下,這都是上林苑送來的雞。上林苑每五日送雞鴨豬羊過來,奴才接受的時候都會仔細看看有無得病的牲畜,並且每日都有人檢查一遍,將雞鴨豬羊的情形記錄在案。”王光路一邊說着,一邊拿出一份日誌來。
允熥隨意掃了一眼,正要說“朕看這個做什麼”,忽然發現裡面使用的是印度數字,問道:“現在你們記賬都是用印度數字?”
“啓稟皇上,前年三月份的時候奴才見到司禮監的幾位公公用這印度數字計數,覺得比漢字寫起來方便,所以將御膳房也改爲永印度數字計賬。奴才原本只認得幾個字,也不會擺弄算籌,根本沒法查賬目記得可有問題。有了這印度數字,也可以查賬了。因爲十分簡便,據奴才所知,宮裡現在幾乎都是使用印度數字記賬。”王光路馬上答道。
允熥點點頭。又問了幾句話,轉身離開御膳房。
不過他剛剛走出院子大門,就對身旁的小宦官說道:“你去找李波,讓他派人到戶部,宣戶部照磨所的照磨艾素入宮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