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魯涅夫斯基想要入格致監鑽研數學、天文?好,好啊。”允熥聽到曹徵帶來的消息,高興的說道。對於願意也有本事研究科學的人,不論是哪國人,不論是否願意一直爲大明效力,他都歡迎。
‘不過還需瞧瞧他是否存心不良,只是來學習我大明先進之科學,不願分享自己的研究。得讓人盯着點。曹徵與周偉就算了,讓他們繼續做一個單純的技術人員吧;就讓楊士奇與思澄堂盯着點兒。’他又想着。
“就先給主簿之官職。若是他能如同愛卿一般有所得,朕必定不會吝惜封賞。”雖然心下想着監視的事情,可他表面上絲毫不露,繼續笑着說道。
шшш¤ ttκan¤ ℃O “多謝陛下恩典。”曹徵馬上謝恩,心中也有欣喜之意。伯魯涅夫斯基是他遇到的所有人中除了周偉和他最相合的,雖然雙方的語言略有些障礙,但大明此時天文學的種種資料與符號都是蒙古人統治時期由大食人從西方帶來的,而大食人的天文學也是在古希臘學者的基礎上發揚光大的,所以雙方即使語言有障礙,拿出星象圖來就都明白了,不用說話;數學也都使用印度數字,符號也很容易介紹,所以交流並不困難。當然伯魯涅夫斯基以爲這是大食人發明的,叫做大食數字,經曹徵解釋才知道原來是印度人發明的。
所以曹徵是很希望伯魯涅夫斯基能夠入格致監和他一起進行研究,當聽到允熥的話的時候,雖然早有預料,仍然十分高興。
“這次又不是給你的恩典,你謝什麼恩?”允熥笑道。
“罷了,朕也不逗你了,朕知道你見獵心喜,見到一個志同道合之人十分高興。”允熥見曹徵聽了自己這句調侃不知該怎麼回答,又笑着說道。
“謝陛下恕臣失儀之過。”曹徵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這樣說道。
“不說伯魯涅夫斯基了。等過了開衙前朕要親自見他一面,現在就不必說他了。昨日伴晚你的家人聽到聖旨後,有什麼反應?”允熥又道。
“自然是十分欣喜。”曹徵想起昨晚,心中就非常高興。“臣母聽聞臣得了一個世襲指揮使,十分高興,待從侍衛手中接過聖旨又仔細看了一遍後不斷說‘老天開眼’、‘陛下隆恩’、‘祖宗保佑’等話語,高興的淚流滿面。”
“家中其它人,不論是臣之妻、子,亦或是兄弟姐妹,哪怕是家中的僕役,也都爲臣高興,不住地喊着陛下隆恩,難以爲報,……”
得知曹徵被允熥這麼厚的封賞後,整個曹家府邸所有人都非常高興。曹興去世後,因與皇家沒什麼關係,爵位又不能世襲,他的幾個兒子也都沒什麼大本事,整個家族頓時缺少了一根頂樑柱;來家中拜祭的人倒也不少,而且武將中的高官顯貴都來了,但他們主要是擔心不來風評不好,對曹家沒有多少親近之意,只是虛應故事。頃刻間就隱隱露出破敗之象來。家中僕人都有想贖身離去的。(翻了翻前文發現已經讓他死了,進行改正)
原本在曹興羽翼之下的幾個兒子頓時知曉失態炎涼這個詞的含義了,也紛紛感受到了身上的擔子,想要奮發向上讓曹家重新站回原本的位置。可他們都沒什麼大本事,上頭也沒人扶持了,兩年多過去也沒什麼進展。眼看着曹家一日又一日的破落,所有曹家人是看在眼中,悲在心裡,但偏又無計可施。
可就在此時,陛下忽然大張旗鼓的封賞曹徵,讓整個家族的人都看到了希望。雖然會被人譏笑他們‘不務正業,靠旁門左道挽回聖眷’,但起碼挽回了聖眷,讓曹家停止破落了啊!只要能挽回聖眷,讓家中的兄弟子侄中的一個入宮當宦官他們都願意,何況靠‘旁門左道’?
聽了曹徵的話,允熥笑了笑。曹家在聖旨還沒有宣讀完畢的時候就已經起了騷動,待整個聖旨宣讀完畢後,已經有人抑制不住的站起來仰天大笑,回來後他還特意問了問,所以對曹徵說的都知曉,他此時問曹徵這個問題,其實只是想聽聽感謝的話。
允熥剛做皇帝的時候最喜歡發號施令、下一道聖旨無人不聽的感覺,覺得爽極了,比和漂亮姑娘上牀還爽,所謂‘權力是最好的春藥’,這話說的太對了。不過隨着年紀大了幾歲,他漸漸喜歡起聽別人真心實意感謝的話來,尤其是曹徵家裡這種原本已經快要慢慢敗亡並且十分毫無希望,但自己卻忽然給了他們希望所帶來的感謝,讓允熥感覺自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最偉大的人。在‘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的爽快感和聽到真心實意的感謝之語的滿足感的幫助下,他已經越來越覺得自己是一位非常偉大的國君了。
不過好歹允熥還明白,知道不可長期沉浸在這種感覺中,滿足的聽了一會兒就打斷曹徵的話,輕聲笑道:“行了,朕知曉愛卿家中對朕十分感謝。你放心,只要你還能有研究成果,朕還會繼續賞賜與你。就算恢復你家的爵位,也未必不可能。”
“臣多謝陛下。”曹徵又跪下說道。同時心裡暗下決心:‘一定要繼續有研究成果,恢復家裡的爵位。’
“正好,朕有幾點疑惑之處要與你說。”
允熥繼續說道:“朕反覆看了你的草稿,覺得日心說已經十分完備,對天文星象也大多解釋的通。可朕又多看了幾遍,它還是有兩點解釋不通。”
“其一,日心說仍然不能解釋爲何日月星辰能夠每日圍繞地球轉一圈;其二,既然地心有重力拉扯着地上所有之物,不論人、畜、車馬,那爲何這重力不會拉扯天上的星辰向下墜落?”
“陛下,臣慚愧,這兩點臣並未想出。”曹徵說道。他自己其實也想到了這兩個問題,但他反覆思考終究不知如何解釋,也只能將半成品的日心說先向允熥稟報。
允熥倒也不失望。這兩個問題在曹徵還當百戶,私下裡偷偷研究的時候就思考過,後來總不會忘了,但他昨日沒有向自己稟報,可見沒有研究出來。
“朕也想了想,也沒有想出緣故。不過朕覺得,日心說就是在完全擺脫原本的地心說後纔能有這個重要推論,你思索這兩個問題的時候,也千萬不要落在之前研究成果的窠臼中,要更加大膽的思考,反正不論你想的如何荒謬,朕也不在意,你自己也無須給自己設限。”允熥說道。
“是,陛下,臣謹遵陛下教誨。”曹徵毫無敷衍的答應道。雖然他沒有與允熥進行過認真的探討,都是他說,允熥聽,但他也能感覺出陛下對天文也是很有研究的,說的話值得重視。他甚至有一種感覺,覺得陛下似乎知道天文學下一步會研究出什麼,但卻不說,只是在引導他或周偉。
“好。對天文學朕所懂得也就是這些了,你回去好生研究。”允熥也沒有繼續提點。如果曹徵能開竅,提點到這一步已經足夠了,說得多了,他該懷疑了;如果不開竅,說的再多也沒用。
允熥又與他說了幾句數學上的研究。數學上的知識就與天文不同了,好歹是君子六藝之一,公開表明自己會也沒什麼,何況朕要是論數學知識,除了記得點兒皮毛的微積分,他比曹徵也強不了多少,頓時認真討論起來。
“愛卿說的不錯。這一點朕也沒想到。該是讓你給宮裡記賬之人上上課,改爲這樣計算對他們記賬很有好處。”允熥聽到他對於一個代數問題的解法,眼前一亮,說道。
“陛下謬讚了。”曹徵謙虛。
“這有什麼好謙虛的。等過了年,宮裡的事情都操辦完畢,朕一定讓你給他們上課,教他們這個算法。盧義!”允熥馬上高聲喊道。
“奴婢在。”盧義趕忙跑過來。
“你記着,等正月十九日,來提醒朕,朕要讓曹徵爲宮中記賬之人上課,教授一種算法。”允熥吩咐道。
“是,官家。“盧義答應一聲,轉身就要退下。
“慢,”允熥卻忽然叫住他:“你手裡拿的是什麼?”允熥適才吩咐的時候瞥見他手裡拿着幾份文書,看起來像是奏摺。
“官家,這是奴婢適才從皇城入宮城,順便從通政司帶來的幾位大臣所上的奏摺。”盧義忽然有一絲慌亂,但勉強鎮定的說道。
“既然是奏摺,拿來給朕看。”允熥說道。
“官家,今日已是臘月二十三,可是您一年到頭僅有的休息時候,就不要費心在這些奏摺上了。奴婢也略微翻了翻,沒什麼要緊事。”盧義又道。
“拿來給朕看!”允熥用不容置疑的聲音說道。他本來沒覺得有什麼,盧義的慌亂表情也沒看到;可他要奏摺盧義竟然不給,引起了他的懷疑。非要看看。
盧義臉上閃過爲難的表情,但不敢違抗命令,只能走過來將奏摺遞給允熥。允熥接過奏摺看了幾眼,隨即冷笑道:“原來如此。”
他將這幾份奏摺都大概看了一遍,隨即全部合上,對曹徵冷笑着說道:“愛卿,你可知這些奏摺中寫了什麼?”
“臣不知。”
“奏摺中寫的,都是反對朕昨日給你的封賞的話語。有人委婉的說格致監研究的東西於國用處不大,即使有所得也不應如此重賞;這還是言辭和緩的,那些言辭激烈的,直接說格致監所研究的都是一些奇技淫巧,愛卿等人也都是些方士之流,不僅不應對愛卿等人獎賞,反而應當將大多數人都下獄治罪,只留幾個人負責觀看記錄星象,編寫曆法。”允熥仍然冷冷的說道。
“臣,向陛下請罪。”曹徵聽到有人這麼說他研究的事情,說他是方士之流,頓時漲紅了臉——即使是武將,也鄙視方士——但他也是儒家教誨的,內心底竟然也隱隱有些贊同這些人的話,何況不知道上摺子的人都有誰不敢辯駁,只能請罪。
“你請什麼罪!該請罪的,恰恰是這些上奏摺之人。”允熥眯起眼睛,說道:“只把自己所做的事情當做正事,其它一概斥爲歪門邪道,就連用兵打仗的將領也受到他們鄙薄,正是一些文人士大夫的臭毛病!”
“朕上次出手正朝廷風氣,還是三年前,不,過了年就是四年前,駁斥女子守節論之事了。將近四年過去,他們大約是忘了朕當初做了什麼,畢竟韭菜是沒有記憶的。不過沒事,朕會讓他們回想起來的。”
“陛下,諸位文臣雖所言有些偏頗,但臣等格致監之人所研究之事確實比不上文臣之事,陛下不必動怒。”曹徵忙勸道。如果允熥狠狠的治一治這些上奏摺之人,曹徵當然會很高興,但萬一被文臣知道是在自己在場的時候定下的,文臣們對付不了皇帝還對付不了他?偷偷下絆子就夠他受得了,所以他縱使心中再不高興,也要出言勸諫。
“愛卿想什麼朕也明白。你放心,今日之情形絕不會被第三人知曉。”允熥擡頭看了一眼盧義。
“奴婢必定不會對任何人說!”他忙跪下說道。但心裡想着:’此事恐怕必須得稟報皇后娘娘。哎,但願皇后娘娘對奴婢寬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