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麼不敢當的?”允熥又笑道:“建議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既然你說的不錯,自然是好,那有何當不得世叔的稱讚?”
“世叔不僅會稱讚你,還要獎賞你一件東西。三輪車造出來後,等你返回漢城時帶回去一件,讓大明新發明之物也惠及朝鮮百姓。”
“多謝世叔。”朱褆更加高興的行禮說道。他在自己的建議得到肯定後就想向允熥請求賜他一輛三輪車,帶回去讓朝鮮的工匠仿製,就算朝鮮的材料不比大明,總能仿個八九分,朝鮮的百姓運送東西也更輕省些;但他又琢磨當面請求賞賜似乎不太好,之後私下裡請求是否更好一些。正琢磨着,就聽允熥要賞賜他一輛,朱褆當然高興。
他卻不知他這番高興勁兒讓允熥又認真盯着他彎下去的後背幾個剎那才收回目光,又恢復長輩看向晚輩的那種和煦的笑容。
朱褆當時正在行禮,當然是看不見的,允熥也是確定他看不見後才這樣盯着他的。允熥盯着朱褆後背的時間不長,大多數人都沒有瞧見,只有一個人注意到了。
允熥隨後吩咐宦官工匠王明去造三輪車,又讓他繼續研究自行車,儘量降低成本,王明答應一聲忙退下了。他們又站在這裡聊了一會兒三輪車的應用前景,就聽從南邊傳來腳步聲,側頭一看就見熙瑤帶幾名宮女走過來,紛亂的說道:“娘/見過娘娘。”
“官家,妾聽聞敏兒在後院在玩一個新奇的玩意兒,怎麼沒見到?若是說話,爲什麼不去殿裡說話?昨日才下了雪,怪冷的。”熙瑤同允熥說道。
“你不用叫爲夫官家,褆兒你雖然從未見過,但就當做親侄兒看待,在他面前不用避諱。正說的事情與那個新奇的玩意兒有關,就順便在後院說了起來。現在御膳房將膳食都送來了吧?正好爲夫也餓了,走,回去用膳。”允熥笑着回答。
“侄兒見過嬸孃。”朱褆忙上前一步行禮。
“不必多禮。”熙瑤上下打量他幾眼,又問了幾句話,隨後又掃視四周。她看到朱褆周圍之人站的位置後一愣,又擡起頭看了一眼衆人的表情,臉上微微僵了一下;不過她馬上回過神來,對他笑着說道:“真是個翩翩美少年,若是吾真有這麼一個侄兒該多好。”
她又上前親熱的說道:“宮裡的宦官可有伺候不周之處?若是有,一定要與你世叔說,讓他處置那些奴才。”
“從皇城內到宮城內也夠遠的,中午讓下人給你準備被褥,就在乾清宮內歇息。下午你世叔醒了也好與你世叔說話;若是他處置朝政,也可順便教導你一番。……”熙瑤說了許多。
朱褆被她弄得一時有些懵。他父親與母親的感情不算好,朱芳遠還曾有過廢后的想法,只是顧忌多方面的因素沒有實行,但因此與閔氏的關係也不怎樣,互相之間相敬如冰,只有見到他們這幾個孩子朱芳遠纔會在閔氏的宮殿露出笑容。上一代,也就是李成桂那一代國君與王后之間如何相處他沒見過,但似乎與自己的父親和母親相處的情形差不多,他也就以爲天底下的國君與王后都是這樣的。
可今日允熥與熙瑤的感情顛覆了他的想法。他們之前說話時濃厚的感情他這個外人都能清楚的感受到,不,應當說正因爲他是外人,才能更加清楚的感覺到。這絕對是裝不出來的,見過無數夫妻的朱褆能察覺出來他們是真情流露。‘夫妻之間竟然真的能像古書上一般描寫的夫妻典範那樣相處?’朱褆腦子裡亂哄哄的想着。
而且熙瑤竟然拉着他這樣親熱的說話,就好像他真的是允熥的親侄子似的,還不經過允熥允許自作主張安排了許多事情,難道大明的皇帝不忌諱麼?
因爲這兩件事都很衝擊他過去形成的觀念,讓他腦子裡亂哄哄的,不知道該回答什麼纔好,就讓熙瑤這樣拉着從後院走進了坤寧宮內的膳堂,一直到坐在座位上、熙瑤停下說話,他才反應過來,行禮道:“多謝嬸嬸關心,褆兒銘感五內。”
“既然你叫我嬸嬸,我這樣關心你乃是理所應當,說這麼見外的話做什麼?”
熙瑤笑着說了一句,吩咐宮女換一下幾個菜的位置,又轉過頭來對他繼續說道:“這幾道菜是今日你世叔吩咐特意爲你做的,都是朝鮮菜,廚子也來自朝鮮,你嚐嚐與你家鄉的飯菜可一樣?”
“那兩道是京城的特色菜。我聽聞你入京這幾天,前日吃的是浙江菜,昨日吃的是山東菜,今日嚐嚐京城的菜好不好吃。”
“多謝嬸孃。”朱褆又感謝一句,拿起筷子嚐了嚐,隨即開始誇讚京城特色菜非常好吃;又嚐了嚐朝鮮菜,更是連聲誇讚宮中廚子做出來的朝鮮菜比漢城的廚子做出來的朝鮮菜更好吃,還開玩笑說要帶回去。
“這可不成。若是讓你帶了回去,世叔就沒朝鮮菜吃了。”允熥笑着說道。
熙瑤則又問起了其它:“褆兒,你可已經婚配了?”
“尚未婚配,不過家父已經給侄兒安排了婚事,打算明年安排侄兒成婚。”
熙瑤微不可查的鬆了口氣,但面上一絲一毫都注意不到,繼續問道:“你今年應當是十四歲,明年十五歲,雖然略有些早,但也確實是可以成婚的年紀了。成婚的日子安排在了哪日?”
“家父說是五月份,具體日子還沒有定下來。”
“這樣說來,婚期也不長了,現在已經是臘月下旬,只有五個多月了。到時候嬸嬸一定與你世叔給你送一份禮物。你喜歡什麼,嬸嬸與你世叔商量商量送給你。”熙瑤笑道。
“世叔與嬸孃所賜,不論什麼侄兒都喜歡。”
“這可不成,……”
就朱褆的婚事,熙瑤與他說了好半天,一直到這頓飯吃完了還沒有說完,她還要再說,只聽允熥笑道:“離着他的婚期說長不長,但說短也不短,就算要爲侄兒送一份好禮,你也不必這樣着急。”
“這不是妾剛剛有了這麼一個侄子,心裡高興麼?又得知他明年就要成婚,一時就說多了些。”熙瑤說過這話,轉過身對朱褆笑道:“可是了,午膳已經用完了,也該歇中覺了。讓下人送你去乾清宮歇中覺。”
“多謝嬸孃。”朱褆答謝一聲,又對允熥行禮,隨即在下人的簇擁下離開坤寧宮。
他剛剛出去,就聽敏兒說道:“娘,你也太偏心了!平日裡都不曾見過對女兒這麼關心,平時女兒的生日你都是臨近不到半個月的時候才吩咐準備,可不是像他這樣還有五個多月就關心起來。”
敏兒有些嫉妒朱褆的待遇了。她都沒有受過這樣待遇,被允熥與熙瑤這麼關心,誰知一個外人卻佔了先!要不是熙瑤平日裡非常注意教導他們在有外人場合的禮儀,照顧他的女官更是千叮嚀萬囑咐,她適才就會忍不住說出口。
“生日是一年一次,成婚一人一生只有一次,怎好拿來相比?”熙瑤坐回座位上,隨口說了一句,又吩咐宮女過來攙扶她回去休息。
“正好爲夫也困了,就與你一道去休息。”允熥也笑着站起來,說道。
“敏兒也要……”她還沒有說完,就感覺自己的腰帶被人拉了一下,她轉過頭看是思齊,頓時也明白了什麼,不再說話。
“今日你這樣關心朱褆,做的不錯。”等回到寢殿,讓下人都出去後,他們夫妻靠在牀上,允熥對熙瑤說道。
熙瑤今日這麼關心朱褆當然不是因爲她喜歡朱褆(長輩對晚輩那種喜歡)。朱褆的長相確實不錯,因爲練武的關係,雖然武藝不算太好,可練得身條不錯;即使不喜讀書,但從小到大被朱芳遠逼着讀的書也不少,氣質也不錯,說真的,熙瑤確實覺得自己的幾個孃家侄兒比不上他。
但如果僅僅如此,熙瑤或許會對他親厚些,也絕對親厚不到這個程度;她這所以這樣做,是因爲允熥的吩咐。
允熥早就想讓朝鮮變得和他分封的那些藩王一樣了,但朱芳遠老奸巨猾,朝鮮人與漢人也是兩個有區別的民族,這個目的可不好達到。朝鮮人與漢人的區別不是允熥大手一揮就能消除的,但國君是能夠變換的,尤其朱芳遠比他大十一歲,允熥有自信能夠熬過他,如果能讓下一代朝鮮國君在明知自己與大明宗室沒有血緣關係的情況下仍然認爲自己是允熥的侄子,想要讓朝鮮變得和他分封的那些藩王一樣就容易多了。
所以他對朱褆非常好,真的是當做親侄兒來對待,也讓熙瑤把他當做親侄兒來看待。允熥對於皇后的要求與別的皇帝有點兒差別,不完全禁止皇后干政,熙瑤對他要做的事情也知道一些,允熥又吩咐當然也盡全力配合。
“夫君,你平常總是與妾說,夫妻乃是一體,不用多禮,今日怎麼還對妾出言道謝?”熙瑤笑着迴應一句。
“是爲夫的錯了,不應當對你道謝纔是。”允熥也笑着說道。
“這就是了,夫妻一體不應互相道謝。”熙瑤也說道。
他們靠在牀上閒聊幾句,允熥忽然問道:“瑤兒,你瞧着這個朝鮮世子如何?”
這個朝鮮世子,確實是一表人才,爲人也機敏,比妾的幾個孃家侄兒都強,就是不太喜好讀書。怎麼,夫君你問這個做什麼?”熙瑤評價道。
“讀的書也不少。”允熥對問題避而不答,只是說道:“他只是不喜歡讀儒家經典而已。爲夫也不喜歡讀。儒家是用來教導臣下的,可不是用來教導君王自己的,知其大略即可,不必像要考科舉之人似的倒背如流。我倒是很欣賞他這一點。”
熙瑤對於允熥這個觀點倒不怎麼在意。他早就在她面前說過幾次了,熙瑤從一開始的震驚到後來的認同、接受,早已經習慣了;但她對於這句話中表達出的對朱褆的欣賞卻感覺有些心驚肉跳。
允熥對此一無所覺,繼續說道:“他爲人豪爽,爲夫也問過了讀過兵書,還習練武藝,雖然武藝不太好,但身體健康,絕不是弱不禁風的書生。依我看,他很適合做一國之君。”
“既然夫君這樣欣賞朱褆,可想過給他安排后妃之人選?”熙瑤定了定神,說道。
“你怎麼問這個?朱芳遠不是已經給他安排世子妃了麼?爲夫若是賜婚,豈會只賜側妃?你……”允熥正說着,忽然明白了她在想什麼,笑道:“你呀,是怕爲夫賜他與敏兒成婚吧?雖然朱芳遠已經給朱褆安排了婚事,但他萬萬不敢得罪爲夫,若是爲夫下旨,將原本安排的正妃人選改爲側妃,以敏兒爲正妃也行得通。”
“夫君確實是這樣想的?”熙瑤頓時很激動的說道。敏兒是她第一個孩子,允熥喜歡的緊,她何嘗不是喜歡得緊?只是平時允熥太寵着敏兒了,她再寵着就沒人能管得了敏兒了,只能表現的嚴厲些,但對敏兒的關心與允熥一般無二。聽到她可能被嫁到朝鮮,熙瑤也無法保持淡然。
“你着什麼急?”他們成婚十多年來,自從建業元年起允熥就沒見過熙瑤這麼失態的時候了,看她激動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的同時,他也忽然冒出些對爲人父母的感慨。
“瑤兒你放心,爲夫定然不會讓朱褆做駙馬。爲夫想讓他自認爲是爲夫的親侄兒,豈會賜婚大明宗室女子爲朝鮮世子妃?”允熥本想再逗她一會兒,但又想着她這是因對兒女的關心而失態,又不忍心了,馬上說道。
“這就好。”熙瑤舒了口氣,但隨即又問道:“那夫君可想過以思齊爲朝鮮世子妃?”
“思齊?你怎會想到思齊?適才也沒提到她。”允熥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