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聲,一名先登軍士兵從洞口鑽出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對站在洞口附近的常繼宗說道:“大人,我是這一次的最後一人。”
“一共七百九十六人,”常繼宗對莫遠說道:“現在一共七百九十六人入了城。離着寅時正還有四刻鐘,足夠二百人入城了。”
“有一千大明將士相助,縱使沒有假扮潰兵之策,也定然能夠擊潰城頭上的兩千守軍。”莫遠指了指離着他所在的地方不遠的城頭,說道:“其實沒有必要用那樣的計謀。”
常繼宗明白他這番話什麼意思。林育容的計策雖好,但也是有風險的,他莫遠需要冒一定風險,自然不太願意。
“莫大人此言差矣。”常繼宗說道:“擊破了這裡後,我軍還要擊破從城西到城北這一路上城牆上的守兵,能少損失一個士兵,最後攻打炮隊的時候就多一分把握。”
“莫大人還請放心,大人的功勞我絕不會貪墨,定會全部據實上報給張帥、李將軍他們。大人立下如此大功,陛下絕不會虧待有功之臣。說不定,陛下會賜予莫大人世襲的爵位呢。”
莫遠聽了這話,喉結動了動,說道:“常大人放心,我莫遠定然完成常大人交待的事情。”
常繼宗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莫大人,我大明一向賞罰分明,有功必賞有過也必罰,只要忠於陛下,積極爲大明效力,陛下也絕不會虧待任何一人。”
莫遠也附和着笑笑。他之前對於大明當然也不是一無所知,知道皇帝陛下確實算得上賞罰分明,對待文武百官也稱得上寬厚,雖然常繼宗這番話是安他的心,卻也不是假話。
他於是也要開口應和幾句,表示自己對大明皇帝的忠心。可他剛剛張開嘴,忽然聽到從身後傳來聲音道:“莫將軍。”
“怎麼了?”他馬上回過頭,對自己的這個親信說道。
“將軍,”這人臉上有抑制不住的惶恐之色:“阮明英前來巡視。”
“什麼?”莫遠頓時臉色變化,說道:“他怎麼來巡視了?”
“據說是阮仁烈將軍半夜睡不着覺,帶着侍衛、親信等人出府到各處巡視,就把阮明英派到這邊了。剛纔屬下帶着士兵正在東邊靠近李集所部的地方,忽然就聽到從那邊傳來‘見過阮大人’的聲音,屬下忙湊過去偷偷看,就見到阮明英正在那邊巡視。”這人答道。
“最多一刻鐘的時候,阮明英就會過來。哎呀。”莫遠馬上轉過頭對常繼宗說道:“常大人,還請你們趕快躲一躲。阮明英是阮仁烈的義子親信,決計收買不了。”
“我們躲到哪裡去?”常繼宗問道。
“躲到營房中。”莫遠說道:“這裡的營房足以容得下一千多人,足夠大明將士躲藏。”
“不可!”常繼宗剛要說話,林育容忽然插言道:“莫大人,常大人,不可。”
“這附近已經預備了許多點火之物,其中既有晾曬完畢的乾草,也有許多火藥和油料,急切之間難以全部藏起來。阮明英身爲阮仁烈的親信,定然不是濫竽充數之人,豈會不懷疑?他在細細探查,一定會發現莫大人試圖在城內掀起動亂。與其到時候再在匆忙之下動手,不如先下手爲強,殺了阮明英,提前起事。”
“就依你的話辦。”常繼宗當即拍板到:“計劃不如變化,如今只能這樣做了。”
他們隨即準備起來。數個武藝高強或箭術高明的人埋伏起來,等着阮明英前來。
……
……
“當”、“當”兩聲響,隨即在多邦城的天空上,亮起了五色的煙花,絢麗多姿。可看着這煙花,常繼宗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大聲喊道:“快,馬上開始點火!”
剛纔他讓莫遠迎接阮明英,故意拉着他前往庫房那邊先行巡視;而在此之前,先登軍中箭術最爲高明的人已經做好準備,在通往庫房的一處必經之地埋伏下來,隨時準備射殺阮明英和他帶來的人。
可誰知阮明英不知是學過法術還是怎麼,竟然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開了箭矢,隨即從身上掏出一個長條狀的物品,拿出火摺子點燃了它。
這個物品赫然是類似於二踢腳的東西,被點燃後“當”的一聲蹦到空中,又“當”的一聲響爆炸開來,散發出無數煙花。
在看到他拿出這間物品的時候常繼宗就感覺不妙,馬上讓潛伏在附近的武術高手起來衝向阮明英。
可他們還是慢了一步,讓阮明英點燃了二踢腳。縱使他們馬上將他亂刀剁成肉泥,也無補於事了。
常繼宗馬上下令點燃已經準備好的乾草,一千多人同時吶喊起來,莫遠的部下就地打滾在身上沾染了許多泥土,隨即向着城牆處衝過去,已經進城的先登軍士兵待他們大多從這一帶衝出去後,裝作彷彿追擊一般追了過去。
很快莫遠帶着人馬衝到從城內上城牆的地方,一邊大聲喊道:“有明軍攻入城了!有明軍攻入城了!”一邊向着入口衝過去。
把守入口的隊正本想阻攔,可馬上聽到了莫遠的話,又藉着火光看清了莫遠的臉,一時之間來不及多想,說道:“莫大人趕快率部上城,我馬上點燃堆放在這裡的乾草,阻止明軍上城。”原來阮仁烈早就對小股明軍潛入城有所預料,命令所有前往城頭的通路入口處都準備乾草,危急時刻可以點燃阻攔明軍。
可誰知莫遠剛剛帶着幾人走進通路,忽然反手一刀砍在了隊正的脖子上,將他的腦袋切了下來;跟隨他走進來的人也馬上開始殺戮其它的人。
這些人對於這個變故根本沒有準備,一時間楞在原地,很快被屠戮一空。
莫遠將這些人全部殺死後也不停留,又馬上向上走去。
把守城頭的將領並未看到剛纔那一幕,在莫遠帶人衝上城頭後走過來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莫遠忙快走幾步,大喊道:“老李,明軍入城了。”
“明軍怎麼會入城?”被稱爲老李的人走到莫遠面前,抓住他的肩膀說道。
“是,是城牆上有一個洞口,我巡視的時候沒有注意,就讓……”莫遠說到這裡,忽然從袖口滑出來一把匕首,他抓住匕首,扎進了老李的肚子。
“你!”老李雙眼圓睜,剛說了這一個字,莫遠拔出匕首又扎進他心臟,老李倒在地上,登時斃命。
與把守入口的士兵一樣,城頭上的士兵同樣對此毫無準備,猝不及防之下損失慘重,很快被衝上城頭的明軍消滅。
常繼宗馬上命令放下繩索,同時打出信號彈。
很快,一千兩百多名先登軍將士跑到城牆邊,拉住繩索開始攀爬。常繼宗一共命令放下了一百條繩索,可同時讓數百人攀爬。
沒費多長時間,一千多人爬上了城頭,絲毫沒有休息就開始沿着城牆向北進攻。
莫遠讓一百多名手下的士兵裝成潰兵在前面逃跑,常繼宗帶着先登軍與其餘的安南士兵在後面追。
很快,他們跑到下一處地方,僞裝成潰兵的莫遠部下大喊道:“潘將軍,有明軍打進城了!”同時向着潘將軍臨時搭建的防線跑去。
可就在這時,忽然對面萬箭齊發,射向他們,他們猝不及防,紛紛中箭倒在地上。大多數人被射死,少數人重傷未死,大聲哀嚎起來。
常繼宗見此馬上停住腳步,轉過頭對莫遠說道:“你不是說這裡的守將潘寧遠是個優柔寡斷之人,即使擔憂潰兵沖垮防線也不會貿然下殺手的麼!”
“是啊,潘寧遠確實就是這樣的人,怎麼會這樣貿然行事?”莫遠十分驚訝的說道。
他們並不知道,此時對面的主將,並非是潘寧遠,而是阮仁烈。
在那個‘二踢腳’爆響、他們開始點火的時候,阮仁烈正好巡視到潘寧遠北面城頭的一處,見到滿天飄揚的煙花馬上帶領自己的侍衛向南走來。
當他來到潘寧遠的地方時,就聽到從前面傳來喊殺聲,頓時明白前面已經被明軍衝了上來,並且從漢語、安南語兩種語言的呼喊聲斷定明軍總有一千之數,老李所部定然不是對手。
他就停在了潘寧遠的地方,命令士兵搭建簡單的防線,防備明軍。同時下令,凡是從南邊想要跑過來的人,不論是誰,一律射殺。
他很明白,這樣的事情城內沒有部隊叛變投靠明軍裡應外合是絕不可能實現的,從南邊跑過來的潰兵很有可能是叛軍假扮的。就算不是叛軍假扮的,任由他們衝過來也會沖垮防線導致地方被明軍攻克,爲了守住城池寧錯殺無放過。
並且他派人到城中傳令:“除阮明苗、潘玉成……等人所部外,其餘大軍一律留在營房內不得在城內活動,違者視作叛軍;不許任何潰兵在城內亂走,阮明苗帶兵在城內收容潰兵,若是發現不聽號令的潰兵一律就地格殺。”
“潘玉成率領所部前往燃起大火之地,撲滅大火;……;所有被允許在城內行動的士兵一律在右臂綁上紅布,胳膊沒有紅布的人一律視爲叛軍。”
阮仁烈將這些命令傳下去後,暫且鬆了口氣,可沒等他坐下歇一歇,忽然他的一個侍衛大聲喊道:“大帥,炮隊上空亮起了紅黃藍三色的煙花。”
阮仁烈馬上側頭看去,就見到又一枚煙花升上半空,“嘭”的爆炸開來散發出三色。
“果然有明軍要從北面進攻多邦城。”阮仁烈毫不意外的說道。明軍派人潛入城內總不可能是擾亂一番就撤走,定然是想要一舉攻陷多邦城。而即使因爲自己的命令一些小路沒有士兵防守小股明軍通過這些小路來到南岸,明軍大部也絕不可能這樣過來。他們唯一的線路,仍舊只有在多邦城北的沙灘登陸攻城。
“馬上命令甄偉瞳對明軍開炮!”阮仁烈說道:“讓他不必管這邊的事情,專心對付當面要攻城的明軍!”
一個侍衛躬身答應,隨即放開步子向炮隊跑去。很快他跑到了炮隊所駐紮之地,對甄偉瞳說道:“阮大帥的命令,不必顧及其他,馬上向當面的明軍開炮?”
甄偉瞳遲疑了一下。多邦城內,這些大炮是最有價值的東西,甚至在數萬大軍之上。他身爲胡家父子親自任命的炮隊將領,除了使用大炮防守多邦城外,更重要的職責是守住這些大炮,即使多邦城淪陷也絕不能丟了它們。
此時城內火起,還能聽到喊殺聲,他很擔心即使自己阻止了當面的明軍也無法阻止多邦城淪陷,想要馬上命令士兵收起大炮,用專門的炮車運送大炮從城東門撤走。他手裡有胡季犛頒下的聖旨,能夠出城。
他正在猶豫,忽然見到城西的大火卻越來越小,好像即將被撲滅一般;城西傳來的吶喊聲中似乎也夾雜了許多漢話的慘叫聲。他於是下定決心,轉過頭吩咐道:“開炮!”
隨即大炮的炮衣被掀開來,炮手將火藥和炮彈裝進炮筒,隨着甄偉瞳一聲令下,十二門大炮齊鳴,射出炮彈飛向正在衝過來的明軍。
……
……
城北沙灘上的明軍現在處於有些混亂的情形中,雖然因爲他們都是精銳陣型尚未散亂,但也開始遲疑不前。
無他,大炮的威懾力太大了。這個年代的大炮其實殺傷力也就那樣,準頭更是不足,即使他們站着不動,被大炮打死的人也不會太多。
但大炮有一個最大的優點,那就是炮彈是人力所不能阻擋的。任你武藝多高、身手多靈巧,面對飛過來的炮彈也無能爲力,只能眼看着自己被炮彈攆成肉醬。
所以大多數士兵都很怕大炮。並且此時因爲城內的大火似乎已經熄滅,潛入城中的先登軍是否已經全軍覆沒?此時他們到底應該怎麼做?大家紛紛看向張輔。他是這次攻打多邦城的先鋒指揮,是進是退,全由他一人而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