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很快就到了亥時。
孫恪與李景隆挑選出來的兩千名先登軍飽餐一頓,坐上小船向着對岸開過去。同時,藍珍挑選出來的五個衛所將士也登上甲板上裝滿了竹筏、皮筏子之類通行工具的大船,來到靠近安南人定下木樁的地方外面,待先登軍的士兵全部走入小路中一刻鐘沒有任何人返回後,登上小船和這些筏子準備登陸。
常年在洮江、富良江上行船的老船伕穩穩的把着船槳,即使前面漆黑一片也絲毫不亂,準確的將他們送到莫迪在書信中提到的那個林間小道處。先登軍士兵輕輕的棄船登岸,藉着明亮的月光走進小道內。
看着正一個個走進去的士兵,孫恪好像害怕驚動安南守兵一般,聲音十分輕微的說道:“好在今晚的月光明亮,要不然他們想通過這條小路也不那麼容易。”
“這就是天意啊,”李景隆笑着說道:“這是上天要讓我大明今晚攻陷多邦城。”
孫恪聽了這話,也點頭道:“看來連上天都幫着我們,此戰必勝。”
他們二人說話間,最後一個士兵已經走進了林間小道。李景隆馬上命令船上的傳令兵打起燈語,告訴藍珍、張輔等人先登軍已經全部走進小道。
藍珍掏出一個在此時算作奢侈品、用半透明的琉璃做的沙漏,將沙子全部倒到一側,放到桌子上,指着它對張輔等人說道:“這個沙漏漏完一次沙子的時間是一刻鐘,等沙子全部漏到底下時若還沒有任何燈語傳來,就下令羽林左衛等幾個衛所的士兵登船,準備登陸。”
張輔等人緊張的看着沙漏。在他們的眼裡,沙漏流沙的速度十分緩慢,每次只有很少的沙粒從那個小口漏下來,與上面那數量極多的沙子相比顯得微不足道。桑敬只看了幾眼就看不下去了,轉過頭來看向一片漆黑的穿艙外。他怕自己激動之下把沙漏打破,將所有的沙子都倒進下面。
其他人雖然沒有像他一樣不再看了,也時不時的將目光轉向別處,就算藍珍也不例外;只有張輔一人一直盯着看。
在他們的主觀感覺中,彷彿過去了一個時辰,甚至兩個時辰後,計時爲一刻鐘的沙漏終於將它所有的沙粒都漏到了下面。
張輔側過頭看向李景隆、孫恪二人所在的地方,沒有燈語傳來,對桑敬等人說道:“時間已經到了,馬上命令將士們登船!”
“時間到了?”桑敬回過神來,答應一聲:“是,張參將。”又對藍珍行了一禮,走出船艙傳令去了。其它四個指揮使也紛紛對藍珍和張輔行禮,離開船艙。
張輔和藍珍又說了幾句話,聽藍珍又囑咐了幾句“小心謹慎,可也別謹慎過頭,該出手的時候就出手。”
張輔點頭答應,隨後行禮退下。
此時是半夜,雖然現在月光明亮,但讓士兵們登上小船也不太容易。張輔等人連聲吆喝,各個千戶、百戶的長官也盡力約束將士,總算讓所有人登上了小船。張輔還留下了幾艘小船,裝了些他認爲這次攻城戰用得到的物品,隨同大軍一起過了密佈木樁的區域,來到靠近沙灘的地方。
他們開始了又一輪的等待。張輔下令所有士兵披掛整齊,長槍刀劍握在手裡,隨時準備登陸;自己的衛兵輪流看着城頭,一旦發現起火就大聲呼喊。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彷彿度日如年的煎熬中,張輔因爲下午沒怎麼睡都開始打瞌睡的時候,忽然從身邊傳來一聲呼喊:“城西起火了!”
張輔馬上睜開眼睛,從腰間抽出刀來,大聲喊道:“攻打多邦城的時機已到!將士們,衝啊!”
一時間,無數人大聲喊道:“衝啊!”操船的船伕快劃幾下,讓船靠岸。隨後無數士兵從船上下來,衝向多邦城。
徐景昌帶領他的千戶衝在了最前面。按理說,他們以火器爲主的部隊,應該在稍後的位置爲好;但徐景昌立功心切,顧不得教官平日裡的教導了,手裡拿着已經裝填好的火槍就衝在了前頭。
他的副千戶兼任百戶之一的孫炳文滿頭大汗的跟着他一起跑。他可知道徐景昌的真實身份,或者說徐景昌從一開始就沒有隱瞞身份的意圖,整個衛的士兵都知道他的身份。同時他們也知道,至少到目前爲止,徐增壽只有徐景昌一個兒子,受傷還罷了,若是犧牲在了這裡,他不覺得自己會好過。所以除了徐景昌的幾個衛兵外,孫炳文率領自己直轄的百戶也緊緊跟在徐景昌身邊保護他。
桑敬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嚇得不輕,趕忙派自己的衛兵去對徐景昌傳令,讓他暫緩腳步與其它幾個千戶會合。
聽到了桑敬的命令,徐景昌十分惋惜的看了看大約一里外的多邦城牆,不甘心的緩了腳步,從大隊人馬中間慢慢走到側面,等着桑敬率部趕過來。他雖然可以不聽桑敬的軍令,桑敬也未必會對他如何,未必敢對他如何,但他不想自己腦袋上一直待着不聽軍令的帽子。幸好因爲從登陸之地到多邦城總有接近二里左右,這些士兵也都是很有打仗經驗的人,都快步走着沒有人跑,等離着城池大約一二百米的時候再跑,他從隊伍中間出來還容易些。
可就在此時,忽然城西頭點燃的大火彷彿熄滅了一般看不到了;同時,多邦城頭響起了大炮轟鳴的聲音,隨即有物品破空的聲音傳來,十幾發炮彈落在了他們中間,數十人被炮彈打死打傷。
衆人頓時慌亂起來。雖然之前各衛所的武將沒有詳細和他們說此戰如何打,但當他們看到城西的大火時,就猜到是城內有內應接應,他們纔敢這樣勇猛的衝向多邦城。可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就連張輔一時之間也愣住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何城西的大火會熄滅?先登軍的將士,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