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熥又與朱橚商議了幾句如何用這個大樣本雙盲對照實驗法,朱橚一一記到本上。
“這些問題算是解決了。雖然法子用起來十分複雜,但總算有了一個法子,總比沒有強。”朱橚又道。
“這話說得對,有總比沒有強。”允熥笑道。
說完這話,他又繼續說道:“侄兒爲叔叔解決了一個問題,叔叔沒問題要與侄兒說了吧?侄兒就說適才要讓五叔研究的那種從漢洲大陸來的作物了。”
“這種作物,生長於溼熱之地,所以侄兒說河南應當無法生長。其果實也不能入藥,更不能食用,但極有彈性,任意切割後仍舊如此,所以用處不小。侄兒想讓五叔帶回開封,研究其物性到底如何。雖然它不算藥材也不算農作物,但也是地裡長出來的,與五叔研究之事也能算作一類,所以請五叔研究一番。”
允熥說的東西當然就是橡膠了。橡膠的用處之大從前說過不再多說,允熥對它非常重視。而他之所以在橡膠河南基本不可能生長的情況下還讓朱橚研究物性,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其實是讓開封的人知道世界上還有橡膠這麼一種東西。
現階段來看,橡膠最大的用途是包裹在車輪上當做輪胎,而南方河網密佈,民間用車的人其實不多;北方人口雖然可能只有南方的三分之一,各類車輛卻比南方只多不少;而開封作爲北方數省的交通中心,做車的工匠肯定最多。他們知曉了世上還有一種叫做橡膠的東西,肯定會意識到它能做車輪上的輪胎,橡膠自然而然就得到推廣。
朱橚雖然更喜歡文學和醫學,但也受過軍事教育,很快明白了橡膠的重要意義,說道:“竟然還有這種東西,不錯。不過這種東西的種子,真的不能在河南生長?”
“這,應當不能。在漢洲大陸它就長在溼熱之地,比長沙等地還要溼熱的地方,河南,這麼靠北,恐怕不成。”允熥沒敢把話說死。目前橡膠還沒有在與河南差不多的地方種過,甚至在京城都沒種過,允熥雖然知道肯定長不活,但若是朱橚問他爲何這麼肯定,他也答不上來,只能這樣說了。
“漢洲大陸不成,中原未必不成。”朱橚反而信心滿滿的說道:“就是福建的作物我都在開封種活過,橡膠樹未必不成。”
“那也好。侄兒給五叔幾份種子,五叔拿回去試一試。”允熥說了這話,又忍不住說道:“所謂橘生淮北則爲枳,五叔還是不要抱多大期望。就是種活了,也不會與原本的橡膠一樣。”
這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話,可允熥說完後卻見朱橚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在一瞬間略有些變化,雖然馬上就恢復正常,但也被允熥注意到了。
“五叔,你適才想到什麼了?”允熥問道。
“沒什麼,一點兒小事而已。”朱橚回答。
“小事?若真是小事,五叔你絕不會是這幅模樣。”允熥原本沒有多想,但聽了他的回答反而多想起來:‘若真是小事,他肯定隨口與我說了,而不會是這番言語。’
“罷了,此事就告訴官家。”朱橚嘆了口氣,說道:“官家,我研究醫學。醫學,可不僅只有開藥方煎藥讓病人喝過以後治病,還有推拿、鍼灸、甚至切割肌膚祛除病竈,如同民間傳說中的關羽刮骨療毒。”
“而不論是推拿、鍼灸、還是刮骨療毒,都需對人的身體有所瞭解。哎,真是誤召匪類。我所召到開封的河南知名醫生中,就有這麼一位十分擅長推拿、鍼灸,甚至切除過人身上長的瘤。我以爲他也是神醫,所以召到開封。”
“卻不想這人是個道德極其敗壞之人。他爲了更好知曉人身體如何,竟然半夜出去偷屍體來解剖,被我派去服侍這些醫生的下人注意到,從而發覺。後來又從他的住處發現不少人骨和解剖身體後的繪畫,證明他早已是一個慣犯。”
“得知此事後,當時我就大怒。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就連頭髮都不可毀傷,何況身體?這人如此枉顧人倫,真是罪大惡極。但此事若傳出去,因我將他召到開封,百姓或許會以爲是我指使他做的,這樣的事情也無可辯解,我又不敢將他突然處死。”
“最後我不得不在將他收集來的骨頭、牙齒悄悄處理乾淨後,又找了藉口將他逐出周王府,又讓人在他回鄉的路上將他劫持,關在一處地方慢慢餓死。”朱橚說道。
因傳統觀念影響,在此時偷盜屍體和不經過死者家屬同意解剖屍體可是重罪,攤上一個就是永遠流放邊疆,這個醫生收集了這麼多骨頭,又有這麼多不同的人體繪畫,肯定不知偷過、解剖過多少屍體,早就是死罪了,朱橚這樣處理並無問題。他只是覺得此事說起來並不光彩,所以不願對允熥說。
可他沒想到的是,他話音剛落,就聽允熥說道:“快!你快派人傳令,不能就這樣讓他死了!”
“官家,這是?”朱橚不解地擡頭看向允熥。
“他如此罪大惡極,豈能允許這麼一死了之?”允熥意識到自己適才說話的語氣不大對,忙道:“這樣罪大惡極之人,當然應當明正典刑,而非這樣死去。這是其一。”
“其二,侄兒一向反對動用私行處置人命,雖然此人該死,但也不能這樣處死。”
“其三,雖然這人罪大惡極,但他解剖身體得到的知識卻還是有用的,應當讓他的這些知識傳承下來,這纔對醫學發展更有好處。”允熥略微偏了偏腦袋,讓朱橚看不清自己的表情,說道。
“官家說的不錯,我不應動用私行將他處死;他解剖身體得來的知識也有用,應當傳下去。”聽了允熥的話,朱橚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