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太謹慎，事事都會先問宋老太太的意思。但是呢，宋老太太卻看上去有些小家子氣，拿不出手。”
“那宋太太身邊跟着的丫鬟，婆子看着都像是大家出身的，應該是宋太太從孃家那邊帶過來的陪嫁。其他丫鬟，婆子不打緊，就是有一個我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是從前陳家的小姐。”
“陳家？”在躺椅上半閉着眼睛休息的張夫人睜開眼。
“回夫人的話，就是從前那個陳家。不過距離有些遠，認得不算清，而且那陳家小姐離開的時候，才七八歲的年齡，距離現在已經好些年頭，合着年齡來計算，應該是對得上的，但是呢，那女子是梳着婦人的髮髻，只遠遠地跟在宋太太身後服飾。”
張夫人範氏冷笑一聲，“年齡能對上，那就不會錯了。看來，陳小姐是回來了。她回來坐什麼？她那姑媽也回來了嗎？”
“倒是沒見着。”婆子的腦袋垂得低低地，半分不敢讓張夫人看見自己臉上的神色。
“知道了，下去吧。”
婆子行禮，輕手輕腳退了出去。範氏的心腹丫鬟悄悄挑了簾子，走進來，給範氏換上一杯熱茶。
“帝都那邊，有什麼消息？”範氏彷彿在自言自語，但丫鬟知道絕對不是。
“這月還沒有書信過來。”
“陳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範氏的臉上盡是狠毒。
丫鬟不敢搭話，垂手伺候在範氏身後。
“大少爺呢？”
“今兒，前院的小廝尋到新鮮的玩意，大少爺和小廝玩去了。”
範氏笑笑，“大少爺既然喜歡，就讓他多玩兒一會兒吧，老爺那裡不必稟告了。”
“是！”
隔日清晨，簡敏和宋氏吃過早飯，開始和張媽媽一起準備給張家和林家的禮物。
張家是宋存厚的上司，而且張家又是送人又是送宅子，姿態做得足足的，宋家給張家的回禮絕對要是一等的。林家是簡寧的夫家，簡敏是簡寧的親姐姐，來到江寧，自然要給林家準備禮物，爲自己的妹妹添面子。
選了一些邊城和撫遠城的土特產，還有十張上等的皮子。張家富貴，金銀首飾只怕是最好的，送這些毫無用處，而好的皮料不是說張家沒，不過簡敏手上的這塊皮料是一整張的老虎皮，離開邊城的時候，文氏特意讓人送來的。
完整無損的老虎皮難得，價值更是不低，送給張家正好。除了一塊老虎皮外，還有袍子皮，狐狸皮等等，都是挑上好來送。
至於土產之類的，就隨意了，挑上一些品相好的，包裝好的，送過去。
宋家自然是不能遣婆子過去，簡敏自己坐車，帶上張媽媽，碧沙一道登門拜訪。
張夫人在後院見了簡敏。兩人第一次見面，張夫人對簡敏是笑語盈盈，張嘴就喊妹妹。
其實要說年齡，張夫人和簡敏的年歲也真不好說，誰年長一些，但是呢，張夫人是張將軍的妻子，張將軍又是宋存厚的上司，稱呼簡敏爲妹妹也是可以的。誰讓你家相公的官位不如別人呢。
“妹妹初次來江南，聽說一路從水路過來，可是習慣？”讓丫鬟上了熱茶和點心，張夫人拉着簡敏笑着坐下來。
“妹妹覺得還好，剛開始幾天，總是覺得頭暈難受，後來習慣了，也就好一些。只是婆婆年歲大了，在船上的日子難熬一些。”
“老太太這般大的年紀，暈船是難免的。現在可好些了嗎？有沒請大夫過去看看。”
“多謝姐姐關心，已經好多了。剛下船，婆婆就說心口舒服多了，這兩天在房裡休息，瞧着臉色也比從前好了一些。”
“這樣就好，要是有什麼難事，儘管和姐姐說。江寧城內的大夫，有好幾家都是不錯的，要是老太太身子不舒坦，讓人過來說一聲，我讓婆子帶上我的帖子去請大夫過去給老太太看看。”
“多謝姐姐關心。”簡敏起身向張夫人行禮道謝。
“妹妹不必客氣。在這江寧城啊。咱們就是姐妹一般。夫君手下六名千戶，而我呢，也有六位好妹妹。”張夫人仿似不經意一般，在陽光下欣賞自己纖細的手指，鮮紅的丹蔻在陽光上閃閃發亮。張夫人回頭對簡敏一笑，“院子住得可舒服？”
看着張夫人的手指甲，簡敏心裡一陣不舒服，紅得太鮮豔，總覺得刺眼。
“那院子極好，原來妹妹是想着隨夫君到任上的。”
“衛所有什麼好，缺吃的，缺穿的，哪裡比得上江寧城。”張夫人打斷簡敏說話，“你安心住下來就是，要是僕人伺候得不好，你打發賣出去就是，轉頭我再給你挑好的。”
那就是說，送的那兩個下人，你可以隨便賣，但是你賣了兩個，我還得再送你兩個，你自己掂量着辦。
“那張東和張東家的都是伺候得極好的。姐姐送過來的人，肯定沒差。”
張夫人看着簡敏謹慎恭維的臉，滿意笑了。
“夫君帶下屬極好的，知道爲官不易，尤其是當武將的更是不容易。所以呢，但凡是夫君手下得用的人，他的家眷，夫君都會讓我幫忙照顧一二。畢竟男人在外面打仗拼命，家裡的妻子兒女，老人都得安置好，總不能分了男人的心。在江寧城內的院子是必須的，總不能讓你們自己租房子住，這租來的屋子來路不清，位置也不見的好。我這個做姐姐的爲長遠計，也就代爲料理了。每一家一個院子，清清靜靜，舒舒服服。一家子都能住的開開心心。”
簡敏終於知道不舒服的來由。這張夫人說話看着客氣，其實句句威脅。送去的僕人不能賣，因爲要有人盯着你，送去的院子必須要住，因爲也是要盯住你。而且不是你一個人是這樣，所有的下屬都是一樣。
“你也別擔心。在夫君手下做事，只要盡心，夫君都是賞識的。但有一件事切莫忘記，到了這江寧城，就是江寧將軍手下的人。忠心於聖上是必須的，但盡心於江寧將軍也是必須的。宋太太可是明白？”
不稱呼妹妹，而是直接說宋太太，其意自明。
“我家夫君自然盡心盡力爲將軍辦事。”情勢別人比你強，不低頭又能怎麼樣。
張夫人臉上的笑容更是滿意。“妹妹既然來了，就不急着走，留下來吃一頓午飯吧。聽說妹妹家裡還有一個小哥兒。怎麼不帶過來給我看看啊。”
“晟哥還小，就怕打擾到夫人，所以不敢帶他登門。”
“瞧妹妹這話說的，我啊，就是喜歡小孩子，哪天得空了，帶晟哥上門來給我看看。”
簡敏只能說好。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張夫人說的是江寧城內的事情，偶爾還會問問邊城的風土人情。到了午飯時候，張夫人讓丫鬟傳飯。
張家的飯菜非常精美，飯桌上八葷八素，其中有四道是地道的邊城菜式。簡敏看見，自然又一次向張夫人道謝。
張夫人捏着描金的筷子，掃一眼伺候在簡敏身後的碧沙，“妹妹這丫頭看着摸樣挺精緻的。”
簡敏裝作不爲意，“孃家母親送的陪嫁丫鬟。摸樣嘛……”簡敏語氣一頓，恭維道，“哪裡比得上姐姐身邊的大丫鬟。”
“這貼身的丫鬟啊，可比不得旁人，要摸樣好，要規矩好，又要出身夠清白。”張夫人說話一句一嘆。
“姐姐身邊的丫鬟都是好的。”簡敏心裡有些底。
昨天見張家的婆子往陳箐靈的方向掃了幾眼，簡敏就知道，陳箐靈怕是被人認出來了。但是呢，陳箐靈跟着自己來江寧的事情，有心人不會打聽不出來，既然遲早都會被人知道，不如大大方方讓陳箐靈自己站出來，總好過等有人借陳家的往事說嘴。陳箐靈是成親之後，隨丈夫投靠過來的，在這點上，宋家沒任何過錯，也沒有任何值得說嘴的地方。要是有人拿這個來挑事，簡敏反而覺得正好，早就預計到陳箐靈是一個導火索，與其等後來被人設計一樁大禍害，還不如讓跳樑小醜來小打小鬧一番，把事情揭過去。
張夫人似笑非笑看向簡敏，“聽說妹妹這次帶過來的僕人，都是隨妹妹從江寧城出發的。”不說是孃家送的人，所指何人就更加清楚。
“是啊，出發前，孃家母親送了張媽媽給我，就怕我年輕不懂事，特意請了張媽媽來指點我。其他的丫鬟媳婦子，碧水，碧沙都是當初陪嫁到宋家的。還有一個就是在邊城投到我夫君門下的妻房。如今呢，也是住在姐姐送的院子裡。我想着既然是夫君的門人家眷，總不好讓人在外面租房子的，而且姐姐送的院子寬敞，我就劃了一個單獨的院子給她住了。姐姐，我這樣做，可是不對？”說到這裡，簡敏換上一副誠惶誠恐的臉色，一副生怕自己做錯了，會被範氏責怪的表情。
範氏沒想到簡敏如此老實，問什麼答什麼，不問的都自己倒出來，反而愣了一下，不過範氏反應極快，很快就笑了，親熱拉着簡敏的手，“妹妹這是什麼話。院子既然是送給妹妹，自然是由妹妹做主的。姐姐不過隨口一問。”
這頓飯吃下來，簡敏一直小心恭維着範氏，而張夫人範氏臉上滿意的笑容也一直沒有消退。等到簡敏告辭離開，範氏還拉着簡敏的手說，要簡敏日後多多過來，就當自家人一般走動。範氏還送了好些禮物，有一根三十年的人蔘，是專門送給宋老太太的，給老太太補身，十匹江寧城最新款的春紗鍛，還有小孩兒用的一整套金器，項鍊，手圈，腳圈應有盡有。
簡敏謝過張夫人，出門坐上車，簡敏不自由長嘆一聲，整個人鬆懈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