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賞花賞出了人命
“沒多久就是年節了,讓內務府上緊些,別光顧着儲秀宮那頭誤了大事,開年便是乾隆元年,可不興在這時候出什麼紕漏。”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既然想要抓緊後宮大權,自然就少不了得爲着這上上下下的事兒操心,放下手中的冊子,景嫺揉了揉眉角——
“先前報上來的那些個人都安排仔細了?”
“主子放心,該打發的打發,該調任的調任,除了皇上和母后皇太后娘娘的人沒動之外,其餘的都清得差不多了,咱們的人也後腳趕着前腳的補上去了。”容嬤嬤一邊幫景嫺揉着肩膀,一邊接過話頭,“只是,隨着儲秀宮那位有孕在身以來,這後宮裡頭的局勢倒是越發的讓人瞧不明白了,咱們需不需藉着這會兒功夫也順便往其他宮裡頭插點子人?”
“你也知道那兩個都是個安生不下來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宮裡頭便有大動,與其現在多做多錯,倒還不如瞧一步走一步,橫豎底下那些個人眼下也夠用了。”景嫺揮了揮手,“暫不說這個,我聽聞今個兒早間儲秀宮那位孃家來人了?”
“奴才正準備跟您說這檔子事兒,皇上這幾日不是一直不顧規矩的歇在了儲秀宮麼?聽底下人說,今個兒早間也不知道怎麼着,那位一直喚着胸口悶得慌,把太醫院上上下下折騰了好一遍無果之後,又念上了孃家的果脯乾子,惹得高家人連牌子都沒遞便被皇上直接召進了宮裡,耽擱了大半晌才走呢……”
說着說着,容嬤嬤頓了一頓,面上透出了些狐疑。
“說來也奇怪,這平日裡雖然也有命婦和誥命夫人往宮中走動,可到底多是往母后皇太后娘娘那兒去,可今個兒卻是不光儲秀宮來了人,長春宮那兒也沒歇着,後腳趕着前腳的將碩王府的人弄了進來,也不知道這一個兩個的在打什麼主意。”
“哦?”
自從心中回過神來以後,景嫺便對長春宮和儲秀宮的動靜再不敢有半點不以爲然,可正這般說着,還沒等她細想這高子吟時不時整出來的一出是個什麼意思,便只見李嬤嬤突然領着個臉生小太監走了進來——
“主子,皇后娘娘派人來了,說是今個兒內務府供上的雪菊很是喜人,瞧着眼下里左右無事,想要各宮主子往長春宮一同賞花品茶。”
“哦?”——
雖然在如今大權旁落,弘曆起疑,高氏有孕的這番局勢之下,富察明玉這兒的境況並不算太好,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落足了下風,可是隻要她一日呆在這中宮寶座之上,膝下嫡子嫡女無恙,孃家富察一門沒倒,底下人便怎麼着都不敢迎高踩低的踩到長春宮頭上來,所供所獻上的物件兒皆是怎麼好怎麼上,如此,聽聞這頭兒要開賞花宴,自是紅的綠的粉的黃的堆了滿滿一院子,映襯着長春宮殿裡莊嚴大氣的華貴擺設,倒是非但不見半點衰敗,反而滿室尊貴之中透出了一二悠然——
“到底是皇后姐姐這長春宮叫人開眼界,不光是這底下伺候的人一個比一個大方利落,擺設的物件兒一樣比一樣瞧着精貴細緻,就是這平日裡瞧膩了的花兒在您這兒也透出了些不一樣的味兒,瞧着便讓人心裡頭透着喜意。”
“你啊,自從有了孩子以後,怎麼反是越活越回去了,竟像是平日裡被虧待得不淺似的,喜歡就常來,難不成我還能擋着你不允你進門?”
這話雖然聽得叫人舒心,可是一旦這說話的人換成了自己的死對頭,再合意再動聽的話也不由得讓人帶上些膈應,看着高子吟那已然顯懷的小腹,富察明玉的眼中更是幾不可查的劃過了一絲厲色——
“也不知道是學了誰的,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難怪皇上最是疼你疼得緊。”
“姐姐這話說得?”高子吟拿着帕子掩着嘴笑出了聲,“這宮中誰不知道皇上最愛重的是誰呀?您說這話可別是在寒摻妹妹吧?”
能在後宮中混個一畝三分地的在座嬪妃誰也不是個傻子,瞧着這二人面上說得親熱,可每一句話都沒少透着機鋒,自是誰也不會上趕着去自討沒趣,皆是賞花的賞花,喝茶的喝茶,可高子吟卻明顯不是個見好就收的性子,見着對方一時之間被自己說得沒了聲,不由得再度拋出一句——
“再者了,這在座的又有誰不知道您那會兒有身孕的時候,皇上是怎麼心裡眼裡的掛着的?咦?對了,今個兒天氣這樣好,怎麼也不見二阿哥和三格格出來走動走動,可別是娘娘覺着咱們不討人喜歡,不願意讓二阿哥和三格格跟咱們親近吧?”
“咱們賞咱們的,怎麼好端端的扯上了他們?”
被高子吟搶了白,富察明玉心裡頭本就不舒坦,聽着這話頭突然從自個兒身上移到了永璉和小三兒身上,便更是下意識的心中一突——
“說起來你這也是有了身孕的人了,那一個兩個年紀都小,省得待會兒不醒神的衝撞到了你,便還是免了吧,以後有的是機會,何必急在這一時?”
“您這話可就太過自謙了,這滿宮裡誰不知道姐姐的教養最是好,將二阿哥和三格格教得一個比一個懂事?這平日裡不覺着,自從這有了身孕以來,倒是越瞧小孩子越喜歡了,再加上聽着皇上日日掛在嘴邊的誇讚,可不就是想借機沾一沾二阿哥和三格格的福氣麼?”
高子吟籌劃了這麼些年,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的盼到了今日,又怎麼可能會被富察明玉這一番話給推脫掉,不但是沒得半點收斂,反而是一揚嘴角——
“娘娘莫不是覺着子吟是個沒福氣的,怕讓二阿哥和三格格沾了晦氣,還是說姐姐還惦記着以往那些個事兒,打心裡的不待見子吟,連子吟這麼點子小小的心願都不願滿足?”
話說到這份上,在座的就算是個傻子也聽得出其中的蹊蹺了,而原本還在琢磨着碩王府那攤子事,壓根懶得摻和眼前你來我去的機鋒的景嫺也跟着回過了神,餘光掃去,卻只見被說得進進不得,退退不得的富察明玉臉色僵硬極了,半晌纔不甘不願的從牙縫裡拋出一句——
“你都將話說到這兒,本宮若是還不給你見,豈不是得落下個不慈不悌的名兒?”
比起已知的災難,未知的陰謀更讓人心驚,如此,富察明玉心中自是不安極了,可是看着高氏這個賤人將話說得如此直白,根本不留半點餘地,卻也只能打落牙齒活血吞,爲自己一向擺出來的賢惠模樣兒買單——
“秦嬤嬤,將永璉和小三兒帶出來。”
富察明玉爲人如何暫且不提,但在教養子女上頭,卻正如同高子吟方纔所說的那般,極其用心,即便雍正八年出生的永璉和雍正九年出生的和敬如今雖然都不過四五歲的年紀,可舉手投足之間卻是進退得宜,再加上那被養得圓圓的臉頰,更是直讓人心中生喜,只是這一切看在恨極了富察明玉,連帶着整個兒富察家的高子吟眼裡,卻是越看越覺得刺眼——
“方纔說姐姐是自謙了,您還不認,您將二阿哥和三格格教得這樣好,又哪會無端端的衝撞上子吟?”
看着眼前這如同金童玉女一般的永璉和小三兒,再想到與自己無緣的腹中骨肉,高子吟的心都快要被積年累月的恨意給擠破了,也顧不上來之前所想的循序漸進,直接拋出了這麼句語帶深意的話,而說完也不等心中越發覺得不對勁的富察明玉接過話頭,便直直起身,迎着永璉走了過去——
“二阿哥可還記得我?這些年來宮中一直事端不斷,除了年節大宴都沒機會多瞧上幾眼,如今看着,竟是長得這樣高了……”
“記得,您是賢嬪娘娘,皇額娘和皇阿瑪平日裡也時常提及您,說您最是個心善的人。”
“果真是教養得好,隨口一句話就說得我心裡高興得不行。”高子吟心中如何想着無人知曉,可面上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深,從身上取下個通體通透的玉佩,“我這兒也沒得什麼上得檯面的東西,便拿着你皇阿瑪賞下的東西借花獻佛了,全當我的一點子心意,你可不要嫌棄。”
永璉雖然被富察明玉教養得好,禮數上頭皆是不差,可正是因着被教養得太好,平日裡便沒少被叮囑不能吃的東西不能隨便吃,不能拿的東西不能隨便拿,瞧着眼前的玉佩,便自然而然的將視線轉到了富察明玉身上,想要徵詢自家額孃的意見,富察明玉弄不明白高子吟這究竟是想要做什麼,可想到自己與對方之間的那點子齟齬決計不至於放對方放下架子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來討好自己,來不及多想便幾不可見的朝永璉搖了搖頭,而就在永璉得計,伸出小手將眼前的玉佩往對方那邊推了一推的這麼一瞬間,卻只見高子吟面上飛快的劃過一絲決絕的冷意,腳下一崴的順勢往後一倒,整個人盡數栽了下去——
“娘娘!”
“主子!”
“永璉!”
作者有話要說:穿鞋的怕光腳的,什麼都不怕的也怕不怕死的=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