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貌合神離慈寧宮
“她竟敢當着那麼多宮妃命婦的面這樣落哀家的面子,真是完全不把哀家,不把我這個皇帝的生身額娘放在眼裡了麼?真真是豈有此理,氣死哀家了!”
相比起另一頭寧壽宮中的祖孫同樂,和翊坤宮中的溫情脈脈,這頭本就稍顯冷僻的慈寧宮中則是一片風雨欲來——
“主子,您……”
桂嬤嬤知道自家主子一向跟那拉太后不對付,也知道其中齟齬頗多,可是以往不管再怎麼怒再怎麼氣卻還總是還會當着下人的面有所顧忌,不敢將話說得太過難堪,如此,眼下里聽到鈕祜祿氏口出此言,句句直指那位,桂嬤嬤不由得嚇了一跳,連忙揮了揮手示意底下那些個被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的宮女太監退下——
“主子,奴才知道您心裡頭不舒坦,先前那位也確實是做得不留情面,可是……”看着底下人一個個比兔子都要退下得快,桂嬤嬤輕吁了口氣,“可是眼下里這宮裡頭卻畢竟是由那位說了算,保不齊咱們這慈寧宮裡頭就有那頭的眼線,您又怎麼能當着底下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若是傳了出去,不是讓咱們更爲難堪?”
wWW⊕ttκa n⊕c○
“怎麼?她都敢將事兒做出來,還容不得我說了?”
理雖是這理兒,可是對於這會兒正暴跳如雷的鈕祜祿氏而言,卻是連半句都聽不進去,反是越想越窩火——
“平日裡在外頭不得不忍着她讓着她也就罷了,難不成我到了自個兒這兒還允不得我說上幾句了?傳出去了又如何?傳出去正好,讓外頭那些個以爲她是個良善主兒的人好好瞧瞧,瞧瞧她究竟是個什麼性子,仗着先帝爺的遺命當令箭,竟是全然忘了如今當家做主的是誰了?”
“主子息怒……”
桂嬤嬤被鈕祜祿氏這一番不管不顧的話說得心驚極了,而就她自個兒心底裡所想,其實覺得就方纔家宴的情形,當着那樣多宮妃命婦的面,那拉太后那番話即便是說得不留情面,可礙着人家晴格格的生身額娘就杵在那兒,上頭要表一表姿態卻也不算什麼太過分的事兒,至少比起先頭被新月連累那會兒的境況要好多了,只是這樣想歸想,桂嬤嬤面上卻是非但不敢露出半分,還得上趕着勸慰出聲——
“正如同您所說的,您纔是主子爺正兒八經的生身額娘,即便那位礙着祖宗家法和先帝爺的遺命暫時是佔了上風,可這以後的事兒誰能說得準?風光得了一時還能風光得了一世?再者,咱們先前在雍王府的時候,日子可是比現在要難多了,既然那會兒咱們都熬過了,還愁盼不到個將來?您的好日子可在後頭呢不是?”
桂嬤嬤腦子轉得極快,可看着鈕祜祿氏滿臉的怒色,卻也來不及多想,逮着什麼好聽的便往外頭拋——
“而且,您最初也是想着借這位晴格格的力攀上裕王府的關係,現下里晴格格已然歸在了你的膝下,先前的籌謀也算是完成了大半,你又何必爲了那不相干的人鬧得這般不痛快,折騰上了自個兒?”
“話是這麼說不錯,不過那個丫頭……”
不得不說桂嬤嬤極其懂得拿捏自家主子的性子,一番話直說得鈕祜祿氏舒坦了不少,可是從另一方面來說,鈕祜祿氏和弘曆這母子二人的性子卻幾乎是如出一轍,亦或是說弘曆那副最愛遷怒的性子本就是深得鈕祜祿氏的真傳,如此,想到先頭家宴上頭的情形,聽到話及晴兒,鈕祜祿氏自然是非但沒開臉,還覺得心裡膈應得慌——
“原想着是個能幫哀家掰回一成的福星,以往冷眼瞧着也算是個懂規矩知冷熱的,可誰知道臨到了了竟是個受不得半點擡舉的沒用東西?腳還沒跨進哀家這慈寧宮的大門,便讓哀家當着那麼多人的面鬧了個沒臉,真是比起皇后生的那個晦氣丫頭也沒好上多少!”
“主子,這……”
桂嬤嬤侍奉鈕祜祿氏多年,自以爲了解對方頗深,也很是能拿捏得準對方的性子,可看到對方這幅翻臉不認人的無情模樣兒,卻還是脣寒齒亡的忍不住心中一突,說起話來自然也就帶上了點遲疑——
“這原也是奴才料想得不周,竟想着朝裕王府施恩,全然忘記了格格的年歲受不得這樣的折騰,依奴才冷眼看着,那晴格格也是個乖巧懂事的,這一回兒也是沒趕上天時地利,您,您又何必爲這事兒跟格格生出了間隙呢?”
“這又與你有什麼干係?說到底不還是那丫頭受不得擡舉,不然早不吭聲晚不吭聲,怎麼就偏偏對上哀家就鬧幺蛾子了?”
主子是人,奴才也是人,雖說其中有着身份地位的差異,該有的心思和情感卻到底不會少上半分,聽着自家主子沒有因此就借題發揮拿着自己撒氣,桂嬤嬤心中雖然稍覺安慰,自覺這幾十年來的侍奉不算白搭,可再聽着這後頭的話,卻仍是忍不住覺得心中哪哪兒的不舒服——
“奴才明白您的意思,可是既然晴格格已然養在了您的名下,咱們總是不能顯得太過涼薄,省得招了別人的話頭不是?”桂嬤嬤強壓着心底裡陡然升起的莫名情緒,強笑着出聲,“再者,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朝着裕王府的勢力看,又何必跟這麼個小娃娃計較?”
“你這話說得奇怪,哀家瞧得上他們便是他們的福氣,難不成還要讓哀家看着他們的臉色行事不成?說得好聽是宗室皇親,說得不好聽不就是個奴才?再大還能大過哀家這個皇太后?”
馭下之道本就是一門高深的學問,壓根不是你當上主子便能夠信手拈來的活兒,對於本就出身低微的鈕祜祿氏而言,自然是全然不懂其道,滿心滿眼只覺得在那拉太后那兒是不得不忍氣吞聲,可在旁人那兒卻是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只把一切都當成理所當然——
“那個丫頭,若是真如你所說的那般乖巧懂事倒也罷了,哀家倒也不至於上趕着去跟她作對,畢竟她掛在哀家名下,走出去總是代表着哀家的臉面,少不了得給她該有的體面,省得讓旁人覺得哀家沒本事,養出個小家子氣的格格……”
鈕祜祿氏輕哼一聲。
“可從另一方面來說,若是她真是塊扶不上牆的的爛泥,哀家也沒必要在她身上多花心思,哀家能攏住一個裕王府,難不成就不能再攏住第二個?這天底下難不成就只有她一個身份拿得出手的格格了?”
說完也沒等桂嬤嬤出聲,便又想一茬是一茬兒的出了聲。
“再有,裕王府送進來的那個唐嬤嬤,你也讓底下人好好盯着,別讓那奴才在哀家這慈寧宮鬧出什麼幺蛾子,在裕王府她是什麼樣子哀家管不着,可在哀家這慈寧宮裡頭,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奴才,乖乖聽話便罷,不聽話抹了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看着鈕祜祿氏這般因着自個兒的顏面生生遷怒上一門的模樣兒,桂嬤嬤既心驚又心涼,一邊怕自個兒以後一個不小心惹怒上對方,一邊又擔心將來生出個什麼事兒被對方遷怒上全家,想到這裡,自然是再不敢說一句多話,恭恭敬敬的福身——
“……是。”——
“嬤嬤,你說我剛剛,剛剛是不是惹聖母皇太后不快了?”
那頭身在慈寧宮正殿的鈕祜祿氏將算盤珠子撥得嘩嘩作響,只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而這邊剛剛在後殿安頓下來的晴兒與唐嬤嬤兩主僕也沒閒着,壓低了聲音說着體己話——
“格格何出此言?”
唐嬤嬤雖然是裕王府裡頭的老嬤嬤,自問見過不少你爭我鬥,心中該有的成算半點不少,可是即便在進宮之前得了自家主子的提點,初入宮闈卻還是看不太清宮中的局勢,只能按照自個兒的所思所想推斷出聲——
“奴才雖不知道聖母皇太后娘娘是個怎樣的性子,可是想來也不至於爲着這一點子雞毛蒜皮就惱上您吧?就是退一萬步來說,即便爲着方纔母后皇太后娘娘的話心裡頭少不了有些惱怒,卻也總不至於爲此就將您一併記上一筆吧?更別說您也不是有心的,而是着實受不住,娘娘也是生養過孩子的人,想來也能理解不是?”
“可是……”
晴兒雖然年紀尚小,不太懂得那些個大人之間的爾虞我詐,陰謀詭計,卻也到底有着小孩子該有的敏銳,說起話來不由得頗有些一針見血——
“可是如果像你說的這般,那爲何咱們搬進這慈寧宮也不見娘娘宣召我們,問上幾句話?而是一切皆讓底下奴才來辦?”晴兒的臉上說不清是喜還是哀,“虧得進宮之前額娘教了我好一通上頭問話該怎麼答,怎麼說才顯得既合規矩又不失親近,到頭來,竟是連半句話都沒用得上。”
“這……”
聽着自家主子這般條理分明的話,一時之間唐嬤嬤也不由得被問住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接過話頭——
“萬事朝好的方面想,或許只是娘娘看着您今個兒勞累了一天,想要讓您好好休息上一宿,方便明天有精神說話呢?”
“是這樣嗎?”
晴兒將信將疑的看着唐嬤嬤,也沒將話說死,而是緩了半晌,正當對方以爲她揭過了這一茬兒的時候,依着自家額娘在宮裡萬事都得小心的囑託,壓低了點聲音的出了聲——
“那,如果聖母皇太后真的不喜歡我該怎麼辦?”
“格格!”
裕王福晉是個事事周全的人,既然叮囑了自家閨女,就自然是免不了更爲耳提面命的囑託唐嬤嬤,如此,一聽到這話頭,唐嬤嬤不由得下意識就往門外看去,直看到外頭沒有什麼人影才放下心來——
“格格,這話兒可不能說!”唐嬤嬤也壓低着聲音回話,“您不記得福晉的叮囑了麼?這宮裡頭的人個個都精着呢,若是聽到這話在娘娘面上學上一通可怎麼得了?到時候,即便是原本沒有什麼想法,怕是也要生出不滿了!”
“我明白,可是……”晴兒抿了抿嘴,“可是額娘也說過,在這宮裡頭最緊要的不是獨獨得了哪一個的喜歡,而是要儘量做到一碗水端平,誰也不得罪,而同時,額娘又說如果我不能讓聖母皇太后娘娘喜歡,對將來少不了會有點影響,如果,我是如果,如果娘娘真的對我不像咱們想象中的那樣,那嬤嬤,你說我該怎麼辦?”
“格格,您記得這些,難道就忘了福晉所說的最重要的那一句麼?”
不得不說小孩子的第六感很是準確,在還沒與鈕祜祿氏做有什麼深切交際的時候,便已經讓晴兒生出了些不安,而唐嬤嬤雖然覺得自家小主子所慮太多,可是做奴才的卻到底是跟着自家主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看到晴兒這幅六神無主的模樣兒,便自然是不得不上趕着寬慰一二——
“福晉說過,無論怎麼着,您都是裕王府裡最尊貴的格格,即便是比不上宮裡的,那也是板上釘釘的和碩格格,無論放到哪兒都是個正經主子,哪能容得了旁人隨意欺了去?”
唐嬤嬤將聲音壓得低得不能再低。
“說得不好聽一點,聖母皇太后娘娘本就是自個兒一心想要攀上咱們王府纔將您養在膝下,能兩兩相合自然最好,可若是她真的生出了什麼旁的心思,想要至您於不利之地,旁的不說,折騰折騰她們鈕祜祿氏本家的人,讓她投鼠忌器有什麼難的?再者,這宮裡頭也不獨她一個主子,寧壽宮那位娘娘能看着她任意而爲?西邊不行轉東邊,到時候您依着那位主子的話多去寧壽宮走動走動又有什麼?”
拍了拍晴兒柔嫩的手背,唐嬤嬤將聲音放得很輕。
“您不必操心這些有的沒的,福晉自然會爲您打算得仔細,決計不會讓您吃半點苦頭,現下里天色也晚了,您就快些歇下吧,總得明個兒見一見娘娘,咱們才能心中有分數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鈕祜祿氏就個衆叛親離的命,嘎,好像又劇透了【給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