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這麼長的時間,房泰徵也的確有點心力交瘁,他見皇帝親自開門關門雖然心中覺得有點納悶,卻並未多想,他站在門外愣怔了一陣後,轉身離去。
而剛纔在嶠妃寢宮外面的院落中,成功阻擊兩名黑衣蒙面刺客,意外地在那裡與黃赫相遇之事,房泰徵並沒有向睿景帝稟告。他暗暗想道:儘管這樁行刺案非常棘手,然而它同時也是一個取悅陛下的香餑餑,這不,連眼前那個纔剛剛得到陛下賞識的年輕人,也來插手這件事情了!他擔心黃赫搶在自己前面,佔盡功勞,於是連夜將最新進展彙報給陛下,但是很明顯,睿景帝似乎並不像自己所想象的那樣,十分看重這一場驚心動魄的深宮行刺案。
當房泰徵在折返的途中,再次遇到行色匆匆的黃赫時,他從鼻孔裡頭髮出一聲輕蔑的冷哼聲。心中暗道:幸虧老子搶在了前面……
御書房裡燈火通明,內中燒着暖爐,整個房間雖然不小,卻同外界有着相反的暖和。睿景帝的聲音很平靜:“出來吧,朕保證不會傷害你。”
御書房內安靜得就像深夜時分的尋常百姓家。
睿景帝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聲音還是那樣四平八穩:“朕若要動手,適才便不會揮退左右,你此時也早已死去。”
有不太均勻的呼吸聲從後面的帳幔傳來,不需回身過去看,睿景帝已經感覺到整個御書房的溫度涼了一半。那股忽然生出的殺氣,正是來自帳幔後面的一個蒙面黑衣人。黑衣人步履蹣跚,挺着身軀緩緩朝他走了過來,那一雙再尋常不過的眼睛裡,卻透着極深的殺氣。但是,黑衣人的手裡並沒有一件兵器,能看得出來,他背後受傷嚴重,血流不止,若不是意志力足夠強,他不可能撐到現在。
黑衣人距離睿景帝越來越近了,睿景帝甚至都開始不自覺地呼吸紊亂起來。這種殺氣籠罩了整個他能夠呼吸的空間,擠跑
了房間的溫度。睿景帝不自覺地想要後退,可是身爲帝王又迫使他保持着原有的氣場和鎮定。儘管如此,睿景帝還是感到自己的身軀僵硬了。
還有半步之遙。
假如黑衣人手中端着利刃,這樣的距離,已經足以刺死睿景帝至少一次!
可是黑衣人並沒有動手,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洶洶的殺氣也在此刻突然消失。睿景帝暗地裡鬆了一口氣,他清晰地看到黑衣人眼中的光在渙散,果然,就在這一霎那,黑衣人再也支撐不住,直直地往前栽倒下地!
這一夜的尾巴,還剩下一個多時辰就將迎來新的一天,睿景帝始終都無法集中精神批閱奏章。御書房裡的那張牀榻上,靜靜地躺着一個後背被鋒利的利刃捅了兩次的刺客。這個刺客,睿景帝已經相當熟悉,他正是當天晚上在深宮之中,明目張膽地行刺高句麗太子李珉舜未遂的刺客之一,代號“獨活”。他們行刺的時候,睿景帝恰好在黃赫、房泰徵等臣子的陪同下,悄悄退離盛大的夜宴現場,趁着春夜的涼風細雨,剛巧來到那兒的附近,略消酒意。
很明顯,這一次的刺殺,就是在皇帝的眼皮底下進行的。刺客在行刺高句麗太子時,很明顯,已經察覺到了附近還有人,但是他們依舊選擇按照原來的計劃行事。也許,他們並沒有料到,藏在附近的人身份何等特殊,居然會是皇帝本人。如果不是這樣,他們或許就會放棄這一次的刺殺行動。
睿景帝放下手中的硃筆,轉頭看了看後面失去知覺的刺客,就在他進入御書房準備批閱奏摺的時候,他突然發現那些奏摺彷彿被人碰過之後又從地上撿了起來。旋即,他又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就是這樣,心思縝密的睿景帝輕易地發現了這個刺客。
刺客“獨活”被頭朝下、背朝天地安放着,一直昏迷不醒。就算睿景帝親自動手替他簡單處理了背部傷口,也沒能夠
驚醒他。刺客偏瘦的身體上佈滿了傷痕,新傷疊着舊傷,令人見了頭皮發麻。睿景帝皺着眉頭給他止血時,發現他的腰際上有一個並不顯眼的紅色印記,印記上彷彿有幾個小字,因爲光線不夠,睿景帝端來一盞小燈湊近了看,才終於看清楚。
那是一種特別的文字,由南疆人的祖先獨創,在大盼王朝廣袤的疆域上,屬於罕見文字。普通人根本無法辨認出來,因爲它們看起來就像隨意描摹的紋身。在這個佈滿傷痕的刺客身上,它混夾於其中,不夠細心的人,根本無法察覺它有什麼神秘之處。但是,睿景帝年少的時候,曾經因爲兄弟之間爲爭奪未來的皇權失利,而被貶去遙遠的南疆,當時的南疆並不屬於大盼王朝的屬國,睿景帝九死一生,憑藉自己超凡的毅力、智慧和膽魄,在那裡生活了一段時間。就是在那裡,睿景帝學會了當地的文字。
那幾個字共兩行,每行有兩個字。按行從左到右、從上到下翻譯過來就是:長、林、孫、寬。
從字面上看,這也許代表着刺客在組織中的地位,或者身份和代號。但是無論如何,它都像一個印章或是落款,和這名刺客有着必然的關係。甚至,連這名刺客自己都不知道,有這個印章或是落款的存在。
睿景帝的眉頭皺得很緊,自張侍郎遇刺案後,他已經連續好幾天都沒有得到很好的休息了。這件事情,牽涉面很廣,他不得不小心謹慎地任用那些既有能力又可以信任的人,來處理接下來可能會引發的一系列事情。在沒有找到這個合適的人選以前,他只得親力親爲。
他的目光無意識地落在一份奏摺的封面上。那是一列書寫工整的毛筆字。突然,他腦中靈光一現,“嘭”一聲從座位上直起身來,拿起了剛纔他從刺客身上描摹過來的印章圖案。
他把剛纔的翻譯順序做了一次調整,這回變成了:林、寬、長、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