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存很擔心明天的大戰,可是張歸霸、張歸厚卻一點也沒有顧慮,高高興興的坐在几案邊,拿起一罈酒就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大呼好酒。
“也許過了今晚,再也沒有這樣的好酒喝了”
聽着葛從周嘆息聲,張歸霸狂笑道:“葛兄多慮了,等明日一戰後,某帶人殺入李燁大營,把李燁的好酒全部搶回來送給葛兄,怎麼說會沒有好酒喝了呢”。
張歸厚也嬉笑道:“葛兄是不是不看好明天的大戰,六萬對三千你覺得我們會輸嗎,如果這樣也打不過李燁,某就給他當乾兒子去,哈哈……”。
霍存苦笑笑,有些陰影一旦紮根在心裡是很難抹去的,現在葛從周和霍存心裡就有沉重的陰影,不得不提醒張歸霸、張歸厚道:“兩位張兄,切不可掉以輕心,別的某不敢說,但是李燁軍隊的箭矢絕對不可小視,箭矢數量之多、力道之強、威力之猛是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明天兩位張兄打頭陣一定要萬般小心,切勿吃虧,某觀李燁軍隊絕非箭矢之利,軍隊實力同樣不容小視”。
李燁的軍隊實力到底怎麼樣,現在張歸霸、張歸厚還不知道,但是張歸霸、張歸厚已經知道葛從周和霍存害怕了,如果不是多年的兄弟,兩人肯定出言譏笑起來。
葛從周端起一碗酒敬張歸霸、張歸厚、霍存道:“如果明天真要是堂堂正正打一場,六萬對三千,某不會認爲自己會輸,李燁答應明天決戰,難道他會不知道此戰凶多吉少,他會眼睜睜的往火坑裡跳。你們想一想,如果你們是李燁,會同意這場沒有懸念的決戰嗎?不會,只要李燁還有一絲清醒的話,斷然不是做出這樣的傻事,事出反常必爲妖,難道某說的不對嗎”。
三人驚訝的看着葛從周,臉上的表情一會白、一會紅,白是害怕的、紅是羞愧的,這麼簡單的問題都沒有想到,讓人又羞又恥。
霍存首先反應過來道:“葛兄是說李燁不會光明正大跟我們決戰,那麼他爲什麼會同意尚將軍的戰書,難道是想麻痹尚將軍,今晚來偷營”。霍存一想到偷營,立馬就站起來想往外走,可是想想也不對,又坐下來看着葛從周。
張歸霸看着坐臥不寧的霍存笑道:“偷營,別鬥了,就算李燁把三千全部帶出來,想偷營也是癡人說夢,搞不好明天就不用打了,直接進駐太平鎮”。
張歸厚也笑道:“尚將軍如何沒有料到李燁會偷襲,每天都在大營四周佈置了人馬,想偷營好比登天”。
葛從周點點頭道:“某也感覺李燁不可能偷襲,但是總是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總覺得今晚李燁回來,也許是某多想了,來……,我們乾一碗祝明天大獲全勝”。葛從周端起酒碗,發現酒碗中的酒起了漣漪,隱約見耳邊好像聽見有巨大的響聲傳來。葛從週一驚,一個箭步衝出帳篷,帳外漆黑一片,天空中繁星點點鑲嵌在漆黑的綢緞上,遠處的篝火閃着熊熊的火焰,無數的亮點飛向空中,一點聲響都聽不見。
葛從周心裡自責道:“難道是某多心了,還是某讓李燁打怕了,難道某真的失去了作戰的勇氣”。
張歸霸、張歸厚、霍存也跟着葛從周從帳中跑了出來,看着反常衝動的葛從周哈哈大笑,杯弓蛇影不如說是葛從周變得膽小了。
葛從周用懷疑的眼光望着四周的時候,正好有無數雙眼睛盯着尚讓大營,張天成興奮的勒緊戰馬的繮繩,戰馬能夠感覺到主人的心情,也焦躁不安用馬蹄刨着地,可是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不遠處就是太平鎮的大營,張天成知道里面已經沒有什麼人了,雖然時而能看見一排排燈火閃動,但是依然不可能有人在大營中。
張天成擡頭看看天空,回頭問道:“現在應該到了亥時四刻吧,怎麼還沒有發現信號,急死人了”。
身後的高思繼笑着回答道:“張指揮使,你的問題已經問了好幾遍了,現在還沒有到亥時四刻,不過應該快到了”。
張天成笑罵道:“你們倆兄弟總是說快了,到底是時間快到了,還是你們快受不了了”。
高思祥撅着嘴道:“恐怕我們兄弟倆還沒有上戰場,就被張指揮使煩死了,你還是行行好放過我們兄弟倆吧”。
張天成回首看看隱藏在黑暗中的五百名騎兵,感覺自己快崩潰了,李燁和魯鵬到了沂河的上游,敬翔守在大營中,自己把守在太平橋邊。已經過去不知道多少時間了,說好了是亥時四刻,但是張天成感覺自己好像已經等了一個世紀的時間。
豈止是張天成感覺等了一個世紀,魯鵬帶着人去了水壩,約定亥時四刻炸開水壩,可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是沒有到亥時四刻。
“砰、砰、砰”
就在所有焦急等待中,三顆煙火在遠處的天空閃亮的綻放開,那是五彩的煙火如同繁星般在黑色的夜空中綻放,極遠處都可以看見。隨着煙火的綻放,幾聲轟隆隆沉悶的響聲從空氣中傳來,雖然並不是十分的響亮,但是讓人爲之一振。
李燁帶領着一千多名士兵,站在離起義軍十里外的一處高低上,這裡比起義軍的營地海拔高度高了十幾米,但是肉眼卻根本看不出來。水壩傳來的爆炸聲已經過去幾分鐘,洶涌的沂河才裹挾着勢如爆竹的氣勢從李燁的眼前穿過,白色的銀帶從滔天的巨浪轉變成洶涌的河水,隨着地勢撲向起義軍的大營。
連續幾年的乾旱,使得沂河水比往年要少,但是李燁在開春以前便攔河築壩,大量的沂河水被截流,整整四個月的時間,沂河水壩中的水已經暴漲,現在突然奔涌而出聲勢巨大如天上之水傾瀉而下。沂河水築壩的事情一直是敬翔負責的,但是攔水築壩絕對不是一句話可以完成的,四百米寬、三十米高的大壩已經是沂河水的極限,隨時都有崩塌的危險,到時不光是計劃無法實現,就是水壩垮塌的後果李燁也無法預計。
六萬起義軍對於李燁來說,絕對是一次挑戰,不是六萬頭豬,是六萬鮮活的生命,不管絞殺結果如何,都不是李燁能夠接受的現實。也許水攻是最好的結果,沂河水會沖垮起義軍的鬥志,卻不能掩埋起義軍的生命,殺戮對於李燁來說是無法接受的事實。
看着腳下的沂河水漸漸的高漲起來,李燁的心事已經漂到起義軍大營之中。事先做好的一百艘木筏,載着一千五百名士兵,隨着奔涌的沂河水順流而下,周圍還有無數的小型木筏點燃火焰隨波逐流。
亥時四刻四周一片黑暗,只有點點星光點綴在夜空,月光好像也躲進了雲層之中,不忍看見殺戮。
洶涌的沂河水奔流而下,只是一刻之間便淹滿了整個起義軍大營,一米多深的沂河水,包裹着泥沙和雜物瞬間將起義軍的大營塞滿。
無數的起義軍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已經身處於水中,四周全是水,哭聲、叫聲、喊殺聲不絕於耳。沒有預警、沒有抵抗、甚至不知道敵人在什麼地方,陸上到處都是水,周圍能夠看見到處都是火焰,露在水面上的氈帳燒着了,飄在水上的木頭也燒着了,到處都是水、到處都是火。
從夢中醒來的起義軍,藉着微弱的火光往高處跑,沒有什麼高處,只有一箇中心小島沒有被沂河水淹沒。無數人往小島上游去,等待自己的只有無情的殺戮,尚讓的大帳建立在小島之上,沂河水來襲之時,高地瞬間變成了孤島,周圍白茫茫的一片。
尚讓被人從氈帳中拉起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出事了,敵人偷營了。讓尚讓鬱悶極了,自己不是在大營的四周安排了警戒人馬,爲什麼沒有發出一點警報,難道他們都投降了官軍不成。
胡思亂想的尚讓跑出氈帳,被眼前的一切驚得目瞪口呆,根本就不可能有什麼警報,放眼四周目光所到之處,到處都是波濤洶涌的河水,河水上漂了無數的火筏,多得像天上的繁星,只要碰到乾的東西便瞬間點燃,整個起義軍大營除了水就是火,真正的水火兩重天。
尚讓揪起身邊的一名親兵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誰偷襲大營,他們已經攻到什麼地方了”。
這個問題太大、太重,根本不是一個親兵能夠回答的,其實親兵和尚讓得到的消息差不過,看見有水來襲,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先通知尚讓,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到處都是水,到處都是火,沒有舟船木筏什麼消息都傳不到尚讓耳朵裡。周圍亂哄哄的一片,一百多平方的小山包上站滿了起義軍,所有人都拼命的往小山包上跑,你擠我、我擠你,許多起義軍剛從水中爬起來,跟着就被其他的起義軍擠到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