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昌棟很擔心劉鄩會衝動,當年李勣十幾萬軍隊都打不下安市州,如今僅憑着二萬遠征軍就能把安市州拿下,這簡直就是笑話。
要是劉鄩一人有這樣的想法,齊昌棟還能夠勸住,可是軍中的葛從周、霍存也在一旁鼓譟,讓一旁觀望的呂泰新也支持劉鄩的建議,呂泰新被劉鄩說動了也想試一試。
“齊明府,如今奚人三城內部空虛,兵馬大多被調集到大連城,守城兵將也多爲老幼殘病不足爲懼。再過三日便是元日佳節,安市州必須會慶祝節日,只要我們悄悄偷襲到城下,不驚動城上的守軍,就不會引起其他守軍的察覺,只要我們攻佔了城門,城中的守軍必然阻擋不住我們,到時拿下安市州,奚人必退,遼東半島之圍可解”
計劃不是不可行,也有熟悉安市州道路的牧民帶路,可是二界口距離安市州有一百二十里,白天行軍很容易被發現,而夜間行軍很容易迷失方向,在滴水成冰的十二月夜裡連續行走二個晚上,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個計劃太大膽太冒險了,齊昌棟不得不慎之又慎,如今知道兵臨城下,遼東半島之圍必解,完全沒有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
“劉將軍,這個計劃有幾成的把握”
“至少六成的把握,如果被安市州發現,我們便大張旗鼓的向安市州進軍,計劃成與不成都沒有關係,萬一能成,整個遼東半島的戰局就不是解圍這麼簡單了,攻下安市州,建安州和積利州便盡落遼東半島之手,從此之後遼東半島便無後顧之憂”
“的確如此”,呂泰新也就是因爲看中了這個計劃的可能性,才願意支持劉鄩一試:“正如劉將軍所言,這個計劃在於萬一能成,退一萬步說,就算被安市州發現也沒有什麼關係,如今奚人已經無兵可用,難道還擔心奚人出城和我們野戰不成”。
這個計劃好就好在不怕計劃失敗,出兵安市州的目的就是威脅安市州,迫使奚人聯軍退兵,從這點上來看,劉鄩的奇襲不管能不能成功都無關緊要,只要能夠達到讓奚人退兵的目的就可以了。
劉鄩雖然修改了奇襲的計劃,但是計劃中真正冒險的地方只有二天夜晚的行軍,不過這並不能代表什麼,齊昌棟被衆人說服了,願意冒險一試:“劉將軍,如果奇襲計劃被安市州發現,我們便放棄攻打安市州的計劃,這一點不能改變”
。
齊昌棟和劉鄩在二界口登陸,趁着天還沒有完全黑,便向安市州方向疾行。
呂泰新在這次奇襲中只是配角,沒有跟隨奇襲的軍隊一同前往安市州,而且與沙世平一同返回建安州一帶,準備阻擊建安州的奚人救援安市州。
話說這支奇襲軍隊上岸後,立即分成了前、中、後三支軍隊,前軍有劉鄩、葛從周帶領三千精兵前面開路,中軍有霍存帶領五千兵馬策應,後軍則是齊昌棟率領的一萬二千兵馬和輜重,三支軍隊相隔五里抹黑前進。
劉鄩治軍極嚴,手下的三千精兵都是跟着劉鄩已經有了三四年的時間,令行禁止任何士兵在黑夜中沒有發出一點聲響,沒有火把照亮,士兵就深一腳淺一腳在雪地中行走。
夜晚的北風比白天刮的更加猛烈,雖然青州已經很冷了,但是到了遼東半島才知道什麼叫做冷,士兵都穿着新城特製的棉衣,全身裹的緊緊的密不透風。剛開始的時候,走起路來還能感覺到一絲的暖意,那些剛剛吃完晚飯殘存在體內的一絲熱量。雖然夜越來越黑,風也變得越來越猛烈,寒風從身體上各個縫隙中鑽進衣服裡,很快身體的一點熱量也被寒風帶走了。
所有士兵都不敢出聲,只是縮着脖子,用一條很長的布條從頭上一直裹到腰間,把全身扎的緊緊的,只留下一雙眼睛和兩條雪白的眉毛。沒有人願意去觸碰身上的兵器,因爲一不小心肉就能粘到兵器,用力一扯能撕下一層皮,所以兵器也被布條緊緊的裹着。
所有士兵雙腿上也裹着兩根長長的布條,布條一直從大腿綁到腳面上,一來可以固定皮鞋和收緊大腿,起到綁腿的效果增加行軍的路程,二來雪地中行軍,雪會從縫隙中進入大腿,受熱劃成水後留在鞋子裡,然後慢慢的變冷凍傷腳趾和大腿。這些經驗都是長期生活在遼東半島的牧民世代傳下來的辦法,不僅實用而且可以最大程度的防止凍傷,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麼好的治療凍傷的辦法,一旦發現凍死了身體上的某些部分,只有馬上將凍死的部分清除掉,以免擴散到全身。
不管行軍前做了什麼準備,一旦開始行軍的時候,才發現任何準備都不是多餘的,一小條五香乾肉雖然凍得跟鋼鐵一樣堅硬,但是放在嘴裡慢慢的咀嚼,不僅可以提神集中精力而且可以提供一些熱量。
爲了這次奇襲能夠成功,大連城拿出了大量的物資送給劉鄩、齊昌棟,從手裡抓着的肉乾和一小袋燒酒,到士兵頭上帶的棉帽,腳上穿着的厚厚的羊毛皮靴,幾乎把大連城儲備的戰略物資一掃而空。如果沒有這些裝備,恐怕這支軍隊行軍到一半,就會有一大批士兵因爲凍傷和寒冷而喪命。
再好的裝備,如果沒有嚴明的軍紀同樣沒有任何做到,這支軍隊就好像黑夜中的幽靈一般,穿梭在灰黑色的夜空下,銀白的大地給了這支軍隊最好的僞裝,每一個士兵身上都用一塊白布包裹着全身,不仔細看就像一個個移動着的雪人在雪地上急速的移動。
安市州的周圍居住着許多牧民,雖然劉鄩有意避開這些氈房,但是還是有一些氈房正好擋在了行軍的道路上,根本沒有辦法繞過去。
劉鄩不願意殺戮無辜的牧民,雖然這樣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蹤,因爲帶路的嚮導就是奚人,嚮導告訴劉鄩,奚人並不喜歡戰爭,這幾年李燁在遼東半島對奚人很好,奚人從心底裡已經對李燁產生了認同感,嚮導希望劉鄩能放過這些牧民
。
沿路的奚人牧民被劉鄩控制起來後,丟給後面的軍隊處理安置,因爲劉鄩沒有殺戮這些牧民,當一些牧民知道這些李燁的軍隊後,竟然跑來幫助劉鄩,讓劉鄩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
當天凌晨,劉鄩在一處叫石佛的小山丘背後休息,當地牧民教劉鄩用雪堆蓋房子取暖。說起來方法很簡單,就是在雪地上挖一個坑,用雪堆高坑的四周,然後上面蓋上雪白的毛氈,不僅溫暖而且從遠處看根本發覺不了。
劉鄩就在石佛這個地方貓了一個白天,餓了啃一些肉乾,渴了塞幾口雪,整個石佛軍營裡鴉雀無聲,只有北風夾雜着雪花中上空呼嘯的飛過。
石佛已經離安市州不遠,站在山丘上用望遠鏡已經能隱約的看見安市州的輪廓,今天已經是乾符四年除夕,明天將是新的一年開始,勝敗就在今夜。
這將是註定不平凡的一天,上天好像有意要考驗一下劉鄩的毅力,臨近傍晚時分,風雪突然肆虐起來,呼呼的北風夾雜着如棉絮一半的雪花漫天鳳舞,幾步之外的人根本看不清楚,這樣的天氣根本無法行軍。
奚人嚮導向劉鄩提出嚴厲的忠告,這樣的天氣就算長年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也不會出門,不說無法認清方向,就是一旦脫離隊伍,也很難活到明天黎明,奚人嚮導希望等雪停以後再繼續行軍。
劉鄩不知道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會什麼時候停止,安市州就在眼前了,原地等待就意味着前功盡棄,只有前進纔有希望。
大軍繼續向安市州冒雪進發,這次軍隊中多了一根繩子,所有人都跟着手中的繩子向前走,繩子不停軍隊就不會停止前進。大軍無比艱難的向前行走,沒有什麼人能阻擋住這支軍隊前進的腳步,沒有人回頭,也人敢回頭,沒有人叫一聲苦和累,叫了也沒有人理睬,這支軍隊就像一羣孤獨的野狼在風雪中前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已經沒有人記得清楚自己是在走路,還是靠着毅力在向前挪步,就在所有人已經趕到孤立無援的時候,突然繩子停了下來,後面的人還在向前走,前面的人已經停住了腳步,身體便向前壓過去,一羣羣人好像木頭似的摔倒在雪地上。
“到了,我們到安市州了……”
很小的聲音在風雪中迴盪,倒在雪地上士兵好像一下子充滿了力氣,從雪地上蹦了起來,向四下張望。可是四下什麼都沒有,只有呼呼的北風和漫天的飛雪,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到了自己的最終目的地。
沒有人發出聲響,只能聽見腳下的雪被踹的“沙沙”聲,“準備攻城……,注意警戒……,準備戰鬥”,一條條命令從最前面傳遞到軍隊最後面,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戰鬥就要開始了,倆夜的進軍這時候感覺非常值得,自己終於來到了安市州的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