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醫院的時候,景淼整個人幾乎都要虛脫了,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劇烈的運動了,心跳地飛快。
快到她都要懷疑這顆心會不會驟然爆炸。
強撐着一口氣,抓住經過的一名護士,景淼一手扶着腰,氣喘吁吁地問,“護士,今天在機場附近出車禍的那個人在哪裡?”
本來形色匆匆的護士簡單地朝着右邊的走道里一指,“在急救室裡搶救。”
醫院的走道里陰暗,每一次到急救室門口的時候,景淼都覺得走道的上空沉沉密佈着無數的烏雲,上面隱匿着數不清的鬼魂,伺機奪人性命。
她緩了緩,穩住心神,緩步朝急救室門口挪去。
急救室門口亮着的燈忽然熄滅了,緊閉的大門洞開,幾名醫生疲倦地走了出來,隨後而來的是推着病牀的護士。
只朝着病牀上望了一眼,景淼差點暈過去,雙腳一軟,整個人立刻跪倒在了滲着陰森涼意的地板上。
病牀上的人,整個都被白被單蓋住了。
這個場景跟記憶中的痛苦記憶相重合。
來遲了嗎?
終究還是自己來遲了嗎?
像是被拋到了岸上的魚,脫離了水,景淼嘴脣無聲地開開合合 ,說不出一句話來。
眼看着護士將病牀從自己身邊推走,滾軸滑過地面的聲音,清晰地敲擊在景淼的心頭。她不敢去攔住病牀,也沒有力氣去攔住病牀,去看白色牀單下面的面孔。
眼前忽然發暈,天地都旋轉了起來,景淼的身體控制不住地朝着前面撲過去。
一股力量忽然及時從身後將她扶住了。
“你還好嗎?”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景淼等着那陣暈眩過去了之後,這才嘗試着站起來,堅定地推開了身邊的這個人。
“我很好,謝謝。”
“你沒事?你的臉色很差你知不知道?我去幫你叫醫生來。”
賀流舒聲音一如往昔的溫和。
五年沒有見到的人,忽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恩恩怨怨都已經消失在時光的長河裡。現在腦子裡一片空白的景淼看到賀流舒,心湖平靜無波,哪怕一絲絲漣漪都未起。
她只看了賀流舒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現在賀流舒於她來說,就是一個真真正正的陌生人了。
微微搖搖頭,景淼垂了眼睛,扶着牆,慢慢朝着醫院外面走去,再也不看賀流舒一眼。
走了一段,感覺到褲子兜裡有什麼東西在震動,景淼這才意識到是手機在震動。慢慢拿出手機,她木然地喂了一聲。
聽筒那邊傳來張淘淘喜悅的聲音,“淼淼,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個出車禍的人不是修瑜!估計是那個人偷偷開走了修瑜放在機場的車子,倉惶逃逸的時候撞到了大貨車。”
“哦。”
景淼淡淡地應了一聲,平靜的聲線,無驚無喜,像是聽到了一件非常無關緊要的事情。
張淘淘覺得景淼的反應不太正常,擔心地問,“淼淼,你沒事吧?”
景淼正想說話,卻看到了從側面走出來的衛少卿,他也看到了自己,腳步一轉,朝着她的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衛少卿眸光復雜地將景淼打量了一遍。
眼前的景淼頭髮亂了,滿頭的汗水,打溼了髮根。幾縷亂髮緊緊貼在白皙的臉龐上,還有幾絲頭髮直接貼在了她的脣上。她的嘴脣像是失去了血色一樣,泛着虛弱的蒼白。
“那個人不是瑜子。”
衛少卿的桃花眼微眯,偷車賊出車禍,害得他們所有人都虛驚一場。
景淼只是點點頭,現在的她全身的力氣都已經耗盡了,連點頭的動作都覺得很吃力。剛纔處於緊張狀態的時候還不知道,現在一放鬆下來,就清晰地感受到身體每一處都疼。肺部疼,胃疼,腿疼,腳掌疼。
“可是現在聯繫不上瑜子了。車子被偷了,他人也失去了下落。”
衛少卿的眉頭緊蹙,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明明一開始還能撥通的手機,現在卻忽然變成了關機。
尤其是修瑜出去的時候,手上還帶着傷,連鞋子都沒穿,也不知道沒有車子的修瑜,能走到哪裡去!
景淼冷笑一聲,“放心,他死不了的,禍害活千年。他是千年的王八蛋。”
衛少卿的眉心皺的更緊了,有些不悅地看着狼狽的景淼。
都到了這個時候,她明明在意得不得了,幹什麼非要把話說的這麼難聽?
這個女人還真是不討喜,瑜子怎麼會喜歡上這麼一個極品。
衛少卿眼中的厭惡和不悅,景淼都看在眼裡,脣邊扯出一個無所謂的笑,繼續扶着牆,往前面走去。
看到這個倔強女人此刻艱難強撐的背影,衛少卿有些於心不忍,尤其自己家的寶貝兒還跟景淼是好朋友,他快步跟上去。
“我讓司機送你回去吧。”
衛少卿伸出手,扶住景淼的胳膊。
景淼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由着衛少卿將自己扶上車。
一上車,精疲力盡的景淼就閉上眼睛,剛纔因爲驚嚇,靈魂好像都飄起來了一樣,以至於現在心有餘悸,全身都還在發軟。
“喂,李木,瑜子回到醫院了沒有?還沒有?好吧,我已經派人四處去找了,他身無分文,應該不會走到哪裡去的。我一有消息,就給你打電話。”
衛少卿在副駕駛座上不停地撥打着電話,派人去四處尋找修瑜的下落,尤其是搜尋機場附近。如果是平常,衛少卿倒不會這麼擔心,因爲修瑜特種兵出身,一般人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可是現在不同了,現在的修瑜手上還帶着傷。
車子忽然猛地一個剎車,停了下來,驚醒了靠坐在車後座上閉目養神的景淼。
“怎麼了?”
“遊行的隊伍堵路了。”
景淼探出頭去看,前面一大羣人正圍在一起,堵住了不算很寬敞的道路。這本來是偏僻的環城路,本來以爲遊行的隊伍只會在市中心,沒有想到他們會穿越了大半個城市,堵在了環城路里。
前方的人羣裡面忽然傳來一陣巨響,本來團團聚集在一起的人羣嘩地一下散開了。一輛轎車居然被那羣人給推翻了!
幾個人跳到被掀翻的車子上,拼命地踩,臉上神情狂喜,一邊拍着手,手裡還拿着一把專門鎖車用的鐵鎖。
“抵制日貨!”
他們高呼一聲,引來周圍羣衆的積極響應。哐噹一聲,其中一個平頭的青年男子應聲落地,跳到了景淼前面的那輛車上面,敲碎了轎車前面的擋風玻璃。
人羣裡又是一聲歡呼。
站在轎車旁邊一個年輕的母親淚水漣漣地抱緊早已經被嚇得哇哇大哭的孩子,大聲哭喊着,“求求你們了,別砸我的車子,這是我剛買的二手車!貸款都還沒有還清啊!”
根本就沒有人搭理這個無助的母親。
周圍的人一擁而上,合力將車子掀翻到了地上。
那個母親拉住了帶頭的青年人,“我求你了,車子砸都砸了,推也推了,別再整了行不行!”
青年人將手裡的大鎖朝着空氣裡面揮了揮,陰測測地笑笑,吐了一口吐沫在地上,“誰讓你買日貨的!只要是日本的東西我們都要砸!誰要是攔着我們,就是賣國賊!漢奸!”
青年人手一揮,將年輕的母親推到另一邊,指示着旁邊的人開始往被推翻的車上澆汽油。
景淼再也忍受不了,奔了過去,劈手就將剛剛擰開的汽油瓶子奪了過來。
“你幹什麼!”
青年人見汽油被突然冒出來的一個人奪走,非常不悅,揚起了手上在陽光下閃着寒光的鐵鎖,怒氣衝衝地呵斥:“滾開!我們這是在燒日本的東西!”
“燒日本的東西?有種你就去燒了日本首相!燒燬靖國神社!欺負女人和孩子又算什麼?打砸燒,哪一樣是愛國的行爲,我倒是覺得你們根本就是一羣流氓地痞!”
同是炎黃子孫,愛國的心誰沒有。遊行是理性表達心中訴求的方式,卻被這羣人打着愛國的美麗外表,實際行使着暴徒行徑!
太無知了,太可恥了!
青年人的目光一閃,眼中這個大義凜然的女人,氣質出衆,他早就注意到了她是從後面的那輛豪車上下來的。
周圍的人都保持沉默,只有那個年輕的母親抱着孩子無助的嚶嚶哭聲。
青年人冷笑一聲,好不容易逮到了這個機會,嚐到了領袖可以爲所欲爲的滋味,怎麼允許突然冒出來的一個女人打斷了!
“你們這些有錢人,別再花言巧語了!吃着我們老百姓的血汗,在國家面臨危機的時候,還只知道享受!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們!大家看看,那個女人是後面那輛日本產的車上下來的!她這麼做,其實就是不想自己的車子被砸!”
那羣人順着領頭青年人的手勢看向了衛少卿的那臺車。
車身光滑線條流暢,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這可是幾百萬一臺的進口日本車呢!”
人羣中有人高喊一聲。
剛纔才平息下來的那些打手們眼睛都亮了起來,像是荒野上的餓狼,嗜血地貪婪眼神,想要嚐嚐糟蹋幾百萬一臺豪車的滋味!
景淼幾乎被青年人的這番顛倒黑白的話給氣得仰倒,她不怒反笑,“你們毀壞私人財物,這是違法的!”
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了一聲巨響。
景淼轉身一看,衛少卿的車子擋風玻璃前落下了一塊板磚,站在車頭前的司機緩緩仰面倒了下去。
衛少卿大驚失色,上前扶住暈倒在車蓋前的司機,血跡就順着白色的車身流下去,紅得刺眼。
這羣人簡直是禽獸!禽獸不如!
景淼揚手擰開了汽油瓶子,朝着周圍想要逼近車子的一圈人潑了出去。
躍躍欲試的人們趕緊躲開,紛紛往後退。
“你們誰敢過來!我就一把火點燃!大家都同歸於盡!”
景淼赤紅着眼,目光如寒冰,逼退了周圍那一圈人。
“別信她的!她不敢!果然是有錢人,連人命都不放在眼裡!”青年人寒着聲音冷笑。
景淼從衛少卿的兜裡摸出一個打火機,啪地一下點燃,冷傲地看着那個一直居心不良,煽動羣衆的青年人。
“是你們逼我們的!我不會哀求你,因爲我會讓你比我先下地獄!”
景淼豁出去了,對付這些兇狠的人,就要比他們更冷血,更兇狠,甚至是手段兇殘,才能逼退這些人。
兩撥人陷入了僵持的氣氛當中的時候,忽然身後的羣衆騷動了起來。
“撿錢啦!撿錢啦!”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被吸引到了左邊的小道上。
漫天飛舞着粉色的人民幣,像是下雪一樣,讓這羣人都看呆了。不過一秒鐘,立刻就紛紛低下頭,或者是跳起來,去撿那從天而降的鈔票。
左邊的小道上,停放着一輛路虎,高大的身影正彎身從車座裡拿東西 ,左手利落地一揚,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
紛紛揚揚的人民幣就飄散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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