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會”剛剛結束,葉百川就到了北京。
葉百川給劉梅打電話說他要到北京時,劉梅正在牀上躺着。她胃有些不舒服,老是噯氣。她裝了個熱水袋,給胃上捂着。才十來分鐘,葉百川電話就到了。劉梅聽完後,一個反應是別讓他過來,但接着二個反應否定了一個反應。還是讓他過來吧,一來,爲梨花節的事,必須得縣長過來才能拍板。二來,也該把跟他的關係,好好地清理一下了。她得告訴他:自己與宋洋正在努力,即將走到一塊。而且,她是愛宋洋的,宋洋也愛她。在這個愛情猶如泡沫的時代,能有這樣的愛,她必須珍惜。
她說:“那你過來吧!”
葉百川很高興地隔着電話,親了她一下。那聲音,大得有些讓她難受。
宋洋很快就要回京了。前兩天,宋洋給她發了郵件,同時發來了一組照片。照片上,在異國的風光裡,宋洋顯得帥氣,但又含着些憂鬱。他告訴她,與妻子好好地長談了一回。但結果尚不可知。妻子說她得認真考慮。而且,他已經將他們倆的交往也告訴了她,在這個時候,正視現實,也許是最好的選擇。她給宋洋回了郵件,感謝他的努力。說無論怎麼樣,我都等着。將來是我們的,我們的日子還長着呢!
然而,發完郵件,她的心裡卻隱隱地疼。“我們的日子”,會有我們的日子嗎?
市裡召開了駐京辦主任座談會後,果真如會上所分析,“兩會”上,駐京辦問題成爲**、房價、收入與分配後最敏感的詞。一些院士、代表和委員,都就駐京辦問題,發表了看法。爭論同樣激烈,結果卻是難以定論。焦點無外乎集中在“權力尋租”與“利益分配”上。大大小小的報刊也發表了一系列的報道,有的甚至用通欄大標題寫道:駐京辦生死大限?權力與利益博弈!還有的標題做得完全娛樂化了,像:駐京辦,在母親的懷裡還能多久?湖東縣駐京辦主任唐天明也接受了記者的採訪,其採訪內容被都市報以整版篇幅刊登,劉梅專門看了,那標題就很有意味:
駐京辦:中央與地方博弈,利益分配與權力尋租!
唐天明在接受採訪中談到的觀點,基本上都是每次在會上所說的觀點,不過,看得出來,記者進行了相當多的後期加工。圍繞唐天明所講的利益分配與權力尋租,用接近半版的篇幅,挖掘了駐京辦的背景、駐京辦的現狀、駐京辦的主要工作。同時也分析了文學作品的駐京辦形象。在此之後,都市報又連續推出了駐京辦主任訪談,又相繼採訪了若干位縣級和行業駐京辦主任。但是,劉梅總體上還是覺得唐天明說得最透徹,最到位。有些觀點,完全已經上升到了制度層面,這是考量問題的重要手段和理論化的標誌。她看到報道後,立即給唐天明打了電話。唐天明卻有些憂心,說這採訪本來他是不想做的。但都市報的老總與他本來就熟悉,這個話題對他也是有話想說,因此就做了。可報紙剛一出來,就已經受到了方方面面的質詢。說我把駐京辦應該承擔的責任,推給了上面,這是不正確的,也是不負責任的,缺乏自我檢討的勇氣和能力。唐天明最後笑着說:“劉主任,要是再採訪你,可千萬別說了。我反正已經老了。你還年輕!你這時候打電話來,相當好;再過幾天,也許我就成了名人,那要讓我接電話,可得收費的。”
劉梅也笑,說:“你敢收我的費?不怕我也接受採訪,透點內幕?”
“我有什麼內幕?我自己都主動透了。”唐天明問:“王虛那邊的情況怎麼樣?還有你?工作都在做吧?我找了財政那邊的一個司長。他已經給發改委的有關人士說了。葉老將軍也打了招呼,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了!”
“我這邊,也走了些路子。馬上宋……宋行長回來,我請他也出面。不管怎麼着,這是我們駐京辦最後一次以駐京辦的名義來爭項目,只能成。王主任也在跑,這事他特積極。不過,我聽他電話,好像跟京匯也在談得火熱。而且,京匯可能最近要到桐山去。”
“是嗎?謝謝你這信息。”唐天明說:“有情況再聯繫!”
劉梅知道,京匯的項目,湖東那邊一直在跟蹤着。王虛從中插了一槓,這以前她是不清楚的,上次唐天明專門來找王虛,也就是爲這事。最近,王虛那邊看來有進展,電話不斷,就是跟劉梅說話的當空,也接了好兩個電話,其中就有一個楊總的,說要確定時間到桐山考察。畢竟湖東和仁義都是南州的,而桐山,雖然離仁義更近,但還是外省。劉梅將這消息告訴唐天明,也算是盡到責任。京城的項目競爭有兩大塊,一大塊,是向中直各部門爭。中直各部門,都有項目,都有資金,就看你怎麼爭,以什麼名義爭。仁義這一年多來,就爭過保護母親河項目、雙學雙比項目、基層先鋒崗項目等等,這些項目都是一般人很難搞清內幕的。劉梅卻把它們作爲一個重點,結果是花的精力最少,獲得的實效最大。當然,項目爭的重點還是那些扶貧項目、農業產業化項目、技改項目、以工代賑、財政轉移支付,這些項目動輒上千萬,只要你去爭,都會有,只是有份額大小的區別。梨花節後,劉梅準備再發起新一輪的爭項目戰。身在駐京辦,不爭項目,不搞錢回仁義,怎麼向仁義交差?有時,她也累,特別最近。她一直在想,要是駐京辦真撤了倒好,自己就留在北京,如果能跟宋洋在一起,那也就是她所期盼的生活了……
梨花節的準備工作緊鑼密鼓,每天,劉梅都能收到梨花辦的進度督報。其中也包括聯絡組情況的通報。聯絡組這一塊,說是三人,事實上就是劉梅一個人在奔波。其實也沒奔波,大部分事情都是池強在做。池強對這事的熱情,讓劉梅既感動又有些羞愧。池強對她是存着心,且存着真心。可是……昨天下午,她和池強還有劉導,對開幕式演出的方案最後進行了敲定。對演員也進行了調整。範任安特別給劉梅打了電話,說想請某知名一線女演員出席。而這女演員,原來並不是演出名單上。池強覺得很爲難,劉導說:“如果檔期不衝突,再加十萬,應該沒問題。”
“十萬不是大數字,關鍵是人家答不答應?一個縣……”
“那是策劃。在此之前,我得搞清楚她在哪裡演出。我直接把她從演出地拉到仁義。”劉導說:“一線歌手到縣一級,是少,但也不是沒有。現在是市場經濟,反正都是唱歌,哪兒唱不一樣?”
這樣,演出這一塊的經費就漲到了三百二十萬,主要是演員費用與舞臺。葉百川也算是有辦法,除了號召企業出來積極贊助外,他還將梨花節開幕式演出完全推向了商業化。縣裡給政策,由創新廣告策劃公司承擔了贊助費用的籌集,廣告公司得百分之二十的收益。據說,短短的十來天,已經籌集到廣告贊助費用近三百萬。可見市場真是一個能伸能縮的怪物。利益有了,市場就來了。縣裡拿了錢,自然對梨花節更有信心。原來,範任安書記對此還很有顧慮,現在也積極了。梨花辦的督報上,就天天能見到範任安書記督查梨花節的報道。聯絡組在原來的主要是演出聯繫的任務後,又增加一條,配合宣傳組邀請北京媒體。這個任務對於劉梅來說,就有些難辦。她跟媒體的關係,目前幾乎是零。好在只是配合,主要工作還是宣傳組去幹。葉百川來時,應該帶着宣傳組一道。有些媒體是要當面請的,媒體是上帝,記者是無冕之王。特別是到了縣一級,一聽說中央媒體來了,書記縣長也得跟着後面。否則,那極有可能被記者整出篇負面曝光稿件。吃好了,喝好了,玩好了,帶好了,而且要顯出記者是從來不要的,是地方上太熱情。這樣,可能平安無事,甚至會在某報或者某臺上,發個小報道出個短圖像。劉梅所在的一中,就曾被某中央媒體的記者給整過(這是事後用詞),那記者採訪到了一中教師搞家教,寫了篇稿件,卻沒發出來,先是傳真給了一中校長。校長一見,馬上向縣長彙報。縣長急了,馬上開會研究。一是說明情況,二是專程派人進京,與記者聯繫。後來,進京的人又通過關係,花了很大氣力,總算將那記者給“擺平”了。劉梅對記者沒有好印象,因此,到北京後,也有意無意地拒絕着與媒體打交道。
劉導甩着長頭髮道:“這個演出,這費用,也只有池哥與劉主任能拿下。反正我是分文賺不到的。你們怎麼着,也得?”
“這個我負責。”池強拍了拍劉導的肩膀,“下次我包你滿意。劉主任這邊,也給縣裡建議一下,給個十萬八萬的,不然,劉導豈不?”
“葉縣長馬上要過來,等見了面,你們直接說吧!”劉梅覺得經費的事,不該是她定的。何況她也定不了。
過了兩天,葉百川過來了。同行的有宣傳部長賴文宣。還有宣傳部外宣辦的王主任,政府辦的李晴副主任。
一到駐京辦所在的賓館,剛安頓下來,葉百川就按捺不住了。賴文宣和其它幾個,自然明白,也就有意識地避開,給葉百川和劉梅創造了空間和時間。葉百川關上門,就抱住劉梅。劉梅卻沒像以往那樣,激動急切地給以響應。葉百川捧着她的下巴,想吻她。劉梅讓開了。葉百川問:“怎麼了,梅子?”
“有些不舒服。”
“啊!”葉百川鬆了手,在她額頭上摸了下,說:“沒發燒嘛!那好。”說着,就開了門,而且有意識地將聲音弄得很響。劉梅整了下衣衫,問:“什麼時候見劉導他們?”
“你說呢?”
“下午吧?早點見,早點定。時間也很緊了。”
“那就下午。就在這邊吧。”
“我定個小會議室。讓他們下午三點過來。這樣,你先休息一下,我去通知。”
“你……”葉百川想說什麼,又吞了下去。劉梅已經出了門,腳步聲在走廊上越來越遠。葉百川嘆了口氣,咂了咂嘴巴,進衛生間沖洗去了。
下午,等到四點,池強和劉導才姍姍來遲。彼此介紹後,葉百川就將仁義梨花節的籌備情況說了下,賴部長將宣傳這一塊,重點作了介紹。池強聽了會,便喊劉梅出來。到了劉梅辦公室,池強問:“劉主任,最近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想法了?”
“怎麼回事啊?”劉梅裝着道。
池強說:“我早就想問了。我是個直筒子人,你有什麼想法就直說。別老是磨磨嘰嘰的,搞得人心煩。是不是看上什麼人了?葉……”
“哪裡是?”劉梅轉過臉,嚥了口唾沫,說:“池哥,既然你問了,我也直一回。我是有人了。但不是葉,是……就說了罷,是北京的,姓宋。” 最後的駐京辦45 一次完全徹底的大攤牌(1)地址 html/14/148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