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路?什麼路?簡直是……唐天明差一點將手機扔了出去。他直接打電話給王天達,讓他立即到駐京辦來。王天達說真不巧,我正陪着方小姐在長城玩。回去後,再過去請示。唐天明說王天達,你給我聽着,小丫有什麼閃失,我唯你是問?王天達一笑,說能有什麼閃失?我會保護好她的,我很喜歡她。將來,我還得好好地捧她,一定得把她捧出來,捧成名歌星,捧成電視上天天能見着的大明星。唐天明捂着胸口,說王天達你怎麼……小丫還是孩子,不懂事,這樣會斷送了她的前程的。王天達說不會,不會!唐主任就請放心吧,我王天達是什麼樣的人,唐主任難道不知道?
知道個屁!唐天明罵了句粗話,狠狠地摁了手機。
一整個上午,唐天明把自己關在屋內。突然他有一種預感,方小丫的一切,或許都是因爲他而起的。那麼,現在,他能怎樣呢?除了關注和盯着王天達外,他不能再做別的什麼。等下一步稍稍閒一點,他想找方小丫好好地談談。她現在可能正處在情感的叛逆之中,總有平靜的時候,到那時再談,總會有好結果的。他給方小丫發了條短信:
丫頭,不管怎樣,你永遠都是叔叔的丫頭!走正,走好,人生纔會有幸福與光明!
方小丫依然沒有回覆。
過了兩天,北京下起雨來了。清明時節雨紛紛,這是指江南。而這北國,也似乎被這古詩浸潤了。縣委辦主任衛國,給唐天明打了個電話,告訴他:開發區的副縣級職位民測結果可能馬上要出來了。只可惜……
唐天明沒等衛國把話說完,就已清楚了結果。他笑着道:“這是我預料中的。所以,宗仁書記讓我回去,我也沒回。不管是誰上,我尊重民測。至於民測到底是……我不好說。衛主任,謝謝你。也不存在可惜不可惜,就是上了,能有幾年?不還是回家賣紅薯?”
衛國也笑了,說:“難得唐主任這麼豁達!不過,那李……也是做了大量工作的。好在下一步還有機會,宗仁書記正在爭取開發區工委增加一個副書記。”
“哈哈,是吧?”唐天明道:“增加吧,也好解決一個職位。”說着,他換了個話題,說:“我正好要給衛主任彙報。葉老將軍回鄉的事,準備工作是不是還得檢查一遍?我這邊初步定了,後天出發。四號下午到湖東,五號上午葉老將軍回鄉祭祖。”
“可以。”衛國說放心,這邊沒問題的。
唐天明放了電話,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雖然對於民測的結果,他早有預料。但真的知道了,還是有點放不下。要是以前,他可能更加無所謂些。反正在北京,守着駐京辦,也是一種活法。可是現在,駐京辦即將撤銷了,省委已經明確表態:江南省所有縣級和行業駐京辦一律撤銷。而且不得以其它任何形式繼續在京從事與駐京辦相關的活動。報紙上對江南省委的表態,用了大篇幅予以宣揚。就在上午,唐天明還接到一個與他熟悉的外省的縣駐京辦主任與他告別的電話。也許,要不了多久,這種告別的電話會越來越多。甚至,唐天明想:有一天,自己也會加入到這行列中來。自己也將會隨着被撤銷的駐京辦的大軍,離開北京,回到自己本來就所應該在的位置。
李全通過,而自己在民測中沒有過半數,這官場的遊戲,在一種最合理最堂皇的面目下,順利地完成了。唐天明想:現在可以把心放下來了。很多時候,人的**並不是天生的,而是因爲別人設置了更高的**。那**就像一塊肉,掛在半空中,引得狗在底下狂亂地蹦跳。當狗要接近肉時,肉又升高了。最終,得到肉的狗,匍匐着,搖着尾巴在陽光下散步;而那些沒有得到肉的狗,只能耷拉着腦袋,在陰影裡獨自舔自己的傷口。成者爲王敗者寇,人要學會接受和容納這些。唐天明甚至想,要給李全發個短信,祝賀他一下。但想想還是作罷。本來就無所謂過分地求,就算沒有得到,也沒有深的傷口。那就乾脆忘了吧!忘了!可是,有人並沒有忘記。
電話響了,竟然就是李全。
李全說:“天明主任哪,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本來就應該是你的嘛!你看這……”
“李局長這話說得就太……”唐天明道:“是誰的,不都一樣?李局長上了,也是我高興的事。將來少不得請李局長多關照。”
“哪裡,哪裡?還得請天明主任多批評啊!”
批評?哈哈,這可能嗎?不可能!唐天明坐在椅子上,扭了個方向,又回過來,拿起鋼絲玩偶,稍稍碰了下,玩偶便左右不停地搖晃起來。官場就如這走鋼絲,並不是你想走好就能走好,往往走得成功與否,更多地取決於風,取決於鋼絲繩下面的觀者,取決於讓鋼絲拴得牢固不牢固……
下午,桐山駐京辦主任王虛竟找來了。
唐天明一見,驚道:“王主任過來,怎麼也不提前打個招呼?這麼匆忙,一定是有好消息吧?”
“好消息?哈哈,唐主任,是有消息。但不全是好。一好一壞。”王虛愁着臉,接過唐天明遞來的茶杯,朝四周看了看,問:“你們不是還有個冷主任嗎?人在不在?”
唐天明心裡一激凌,有點明白了,這事或許與京彙集團的項目有關。果然,王虛道:“這樣吧,我先講好的消息。江江高鐵那事,我上午到發改委去了一趟,有點眉目了。發改委的人說,從來沒見這麼搞項目的,兩個省聯手。這個大的力量,高鐵想不打個彎,也不行了。”
“那是好事嘛!大好事。”
“是好事!確實是好事,也不枉我們駐京辦一回。馬上,駐京辦就要撤了,我已經接到縣裡撤的通知了。”
“就這?你們那怎麼這麼快?江南這邊,也明確了要撤,但還沒具體文件。”
“撤,就是撤我啊!我們縣長那女兒,你知道吧,我們駐京辦有兩個人,可她從來就沒到駐京辦上過班。現在,我得撤了,她倒好,繼續留在北京,籌建桐山旅行社駐北京分社。”
“還有這名目?不是說過不準以其它任何形式存在嗎?這不也是一種變相地潛存在?還不是換湯不換藥?那爲什麼不讓你繼續在這?”
“唐大哥,這你就……不說了,不說了。說壞事,京彙集團的項目,你們也一直在跟蹤,是吧?跟蹤了兩年了,是吧?花了不少銀子,是吧?他們負責這事的,是楊總,是吧?他收了不少也答應了一定跟你們合作,是吧?”
“都是!”
“現在完了。我們跟你們一樣。楊總跑了。”
“跑了?你怎麼知道?”
“我早晨到他們公司去了一趟。這楊總,跟全國至少有二十個縣簽訂了意向性的合作協議,都收了錢,多的三四十萬,少的三五萬。最近,被林董不知怎麼給發現了,公司將他除名。他得到消息,就跑了。據說他早已拿了綠卡,現在人應該在加拿大。”
“加拿大?”唐天明感覺到椅子上好像有釘,刺得他屁股發疼。他急着問:“那項目呢?”
“京匯馬上要給所有與楊總簽訂協議或者一直談着的縣和單位發文,聲明楊總所做一切純屬個人行爲。其所簽訂協議與其它口頭約定,均與集團無關。集團對因此而產生的一切損失,概不負責。”王虛說着,從包裡拿出份打印件,遞給唐天明,說:“這是我先打印出來的一份。我們爲這項目,投入了四十多萬。可是現在……”
唐天明看着這打印的“聲明”,手不禁有些發抖。他想:湖東前前後後爲這項目,投入也不是小數字了。僅給楊總個人的,恐怕也有二十萬之多。縣裡那頭,一直將京匯的項目,列在重點招商項目之列,指望着這個項目能給湖東的工業經濟發展帶來大的飛躍。宗仁書記也一再強調和關注,想通過這項目,儘快地出政績出成果。大路集團的事情至今仍未全部了結,雖然中紀委的黃主任從中作了斡旋,表面上看,暫時緩下來了。可是將來……誰也說不準。宗仁書記想出政績,可現在卻出了……雖然這事一直是由冷振武在負責,可是他是駐京辦主任,這責任……唉!唐天明將“聲明”放到桌上,問王虛:“這事準備怎麼辦?”
“報案!”
“報案?”
“是啊,不報案,我怎麼處理?怎麼交差?唐主任,你不知道,在桐山那邊,一直就有人在盯着我,想整我。我來之前,就跟一個案子有瓜葛。還沒撇清,就又出了這一攤子事,你說我……”
“也別急。王主任,我覺得當下最要緊的,是到京匯,再詳細瞭解情況。林董說楊總與他們無關,這說不過去。楊總是他們的副總,而且我們很多聯絡都是在京匯進行的。怎麼能與京匯無關呢?項目可以沒有,但事情必須搞清楚。這是我們對縣裡的交待。這樣,我喊上我的一位律師朋友,讓他一道。”
王虛說:“現在,也只好這樣了。”
唐天明打電話給律師,請他過來。然後又到老李房間,打通了冷振武手機。冷振武一聽這事,懵着,說不出話來。唐天明道:“你也別太緊張。一,你正好在湖東,就由你先給宗仁書記和哲成縣長作個簡單的彙報。具體的,等我弄清楚了,再說。二,晚上立即趕到北京來。”
冷振武幾乎是顫着聲音道:“我怎麼給……怎麼彙報啊?老……唐主任,我……”
“怎麼彙報?你自己考慮。我有事,先掛了。”
律師來後,唐天明和王虛三個人一道,直奔京彙集團。林董不在,辦公室說這事必須由林董親自定。林董回來,我再通知你們。王虛當場就想發火,被唐天明給勸住了。唐天明說:“這事發火能解決?肯定解決不了。姓楊的跑了,我們還得依靠林董來解決問題。我看,得從長計議,不是一時衝動的事。”
律師也道:“這事本身就有些……難辦。目前,就你們所說,人是京匯的,那協議有沒有?協議上籤的是京匯的真實的公嗎?還有,楊總收受了你們的錢,有收據嗎?是個人收據,還是集團收據?”
王虛拍着腦袋,嘆道:“哪有什麼協議?我聽說有些地方是簽了,但我們都沒有。唐主任,湖東也沒有吧?至於那錢,都是黑對黑的,哪有收據?更別說集團的收據了。唉!這事……”
律師攥着手,說:“這就太難辦了。當然,情況屬實,可以報案。不過,就是報案了,當事人已逃到國外,什麼時候能回來,回來後,會出現什麼結果?太難把握。這樣的因爲賄賂而形成的事實關係和詐騙,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證據。誰都拿不出證據啊!我會盡力的。從現在起,我將展開調查。”
唐天明和王虛謝了律師。王虛又對唐天明道:“這個楊總,現在想來,他一直在……他說湖東給他一個點,駐京辦的人還想從中漁利。所以就跟我們談了,我們談好了兩個點。可是,現在……也怪我求勝心切,要是早一點,我們多溝通,也不至於出現這局面。看來,駐京辦是得整頓整頓了,彼此之間,搞得像地下黨似的,結果呢?哈哈,還不是……”
“一個點?”唐天明心裡問着,嘴上沒說。冷振武一直跟他說百分之二的。這裡面是不是意味着冷振武安了小算盤?他想拿那另外的百分之一?或者……不過,都沒意義了。楊總跑了,一切的小聰明和伎倆,也都隨之煙消雲散了。
這樣想,唐天明突然有些釋然了。
三號晚上,唐天明給葉老將軍打電話,詢問回湖東的準備情況。老將軍笑得爽朗,說一切都準備好了,就等着回到故鄉的懷抱。唐天明說那老將軍好好休息,明天我在機場等您。他還特別打招呼,一應物件都不必備,湖東那邊都安排好了。老將軍回鄉,就是湖東的節日!
然而,四號凌晨,唐天明卻接到了幹休所的電話,說葉老將軍在睡夢中走了。唐天明驚得連手機都掉到了地上,一個勁地問:“怎麼會?怎麼會?”
撿起手機,對方說:“我們也相當意外。老將軍最近身體狀況一直很好,沒有任何徵兆。不過,值得欣慰的是,老將軍走得十分安詳。警衛發現的時候,他面帶微笑,就像一個睡在母親懷裡的嬰兒一般。”
唐天明心一陣陣疼,他埋着頭,哭了。 最後的駐京辦48 京彙集團的一紙聲明(2)地址 html/14/148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