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突然下起雪來了。這場雪毫無徵兆,天氣預報也似乎忽略了。雖然雪不太大,但路上還是鋪了一層細粉般的白。到早飯後,雪停了。
唐天明陪着李哲成他們吃完飯,就上車去京彙集團。
考察京彙集團,本來並沒有安排在李哲成這次來京的行程之內。昨天下午,李哲成也沒提到這事,但一夜過後,早飯時,李哲成態度堅決,堅持要去拜訪下京匯的楊總。當然,如果方便,他還想見見林董。唐天明也不好阻擋,他懷疑是冷振武從中做了些手腳。但也不是壞事,縣長親自去拜訪,顯示湖東方面的誠意,這樣也有利於項目的最終促成。好在聯誼會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做好了,宗仁書記也是下午才能過來。這樣,上午的時間也算寬裕,跑一趟京匯正好。
奧迪出了五環,京彙集團處在六環邊上。像這樣在六環之內的生產型企業,已經很少了。這也許正是京匯要將加工基地轉向中部地區的一上主要原因。工廠的地讓出來,就是搞房地產開發,也能賺個盆餘鉢滿。同樣,在中部,像湖東,他們只要用賣地轉換的收入的很小一部分,就能獲得遠遠超過現有規模的場地和更加廉價的勞動力。產業轉移,事實上就是對低層地區生產力的一種掠奪。但是,欠發達地區唯有這樣的一條路,才能承接,才能獲得更多的發展機會。
李哲成問坐在車後的冷振武:“振武啊,京匯這項目不能簽下來,癥結究竟在哪?”
“關鍵是他們這個項目國家發改委還沒最後通過。”冷振武答道。
唐天明接着說:“一是沒有批准。二是對這個項目本身,還有較大的競爭。我們鄰近的桐山,好像也在爭。這是我們知道的,還有不知道的。中部地區在經濟發達地區爭項目,甚至是惡性爭項目的現象,現在很突出。我就是擔心,要是一味地競爭下去,最後得利的只能是京匯,我們可能引了個項目過去,付出的代價可能更大。”
“我覺得有道理。招商引資,是這幾年工作的重點。任何事一旦成了重點,就有可能盲目。只要是商,不管什麼條件,不管將來如何,招來再說。結果呢?”李哲成停了下,說:“結果是地方政府給他們賣了單。地價是最便宜的,幾乎是白送。稅收是最優惠的,幾乎是不收。招工和糾紛還得地方上去處理。更有甚者,污染問題,勞資問題,等等,都出來了。這不叫招商,這是招了個禍害!”
小田朝李全眨了下眼睛,李哲成縣長對招商一直有不同的看法,幾次在常委會上,都提出了比較尖銳的意見。但是,這也只能是個人意見,招商引資現在已經成了各級地方政府的重中之重。雖然沒有明的列入政績考覈,可是隱性的數字比較,和在幹部任用上,招商引資都發揮着作用,以至於出現了招商幹部,招商第一等傾向。無商不招,是商都歡迎,有些地方一年竟然招來了十幾個美容院。老百姓在背後說:這叫政府招嫖。有的形容說叫:政府興辦養雞場。
李哲成意猶未盡,繼續道:“招商首先要選商。不選,就無所有優劣。還有對一個地方適應不適應的問題。藍天集團不就是個鮮明的例子?唉!”
藍天集團是湖東前些年花大氣力招來的一家企業,投資預算是三個億。結果只投入了一千多萬,便因爲嚴重的環境污染,被叫停了。到現在,那一大片三百多畝的地還在空置着。地上長滿了荒草,深的有一人高了。湖東有人笑話說,那叫做湖東牧場。
唐天明對招商引資也是有着自己的想法的,招商引資重要,但更重要的還是招什麼樣的商,能不能真正地爲湖東經濟帶來活力。如果一個企業招來了,僅僅是解決了一兩千人就業,每年增加三五百萬的稅收,其它的卻一樣沒有。這樣的企業招與不招,也沒區別。要招的企業,最好是對湖東的產業有帶動作用,能夠成爲龍頭。或者是科技龍頭,或者是產品龍頭,或者是人才龍頭,或者是管理龍頭,這樣,湖東才能真正地從招商引資中獲得受益,從而促進地方經濟的良性循環,刺激地方經濟的能量噴發,形成積聚效應,“雙贏”甚至“多贏”!
但唐天明沒有說。這是領導決策的事!這個時候他要是說了,無異於在李哲成縣長的話頭上,又澆了盆沒油。哲成縣長更會沒完沒了了。雖然車子裡只坐了五個人,但誰也保不準過幾天湖東官場上就會傳開來這些話,其中可能就有些話會打着唐天明的標籤。駐京辦是各地政府在京的小行政,信息共享,分險共擔。
京匯到了。
車子正要進門,楊總卻跑出來了。楊總是認識唐天明的車子裡,他揮着手,唐天明停了車,開了車門,楊總上來說:“我們直接到京匯賓館吧!”
“到賓館?不進去了?哲成縣長可是想看看的。”
“那……”楊總似乎有點爲難,接着就道:“也好。今天集團正在搞內部管理培訓,所以大部分車間都停工了。這樣吧,進去開車子轉一圈,然後就出來。詳細的,我再給李縣長介紹。”
唐天明朝李哲成望了眼,李哲成問:“他們林董呢?”
“林董出國了。”楊總說着,就往裡走。不一會,大門開了,楊總也開了車子,兩臺車子沿着集團內部的道路轉了一圈,也就十來分鐘。集團佔地確實不小,看得出來,這是一家現代化的大型企業集團了。集團內部的綠化也相當到位,整個集團就像隱映在叢林中一樣。李哲成指着那些綠化道:“這就是現代企業的感覺。不像我們的那些工廠,進去後除了廠房就是水泥,一點生機都沒有。”
車子到了京匯賓館,大家坐下來喝茶。李哲成將湖東的情況簡單地說了下,更多的是表達了希望與京匯的合作能更快落實的意願。楊總笑着說:“我們也很着急。關鍵是發改委的指示不得下來。林董出國前還專門給發改委作了彙報,我想在春節期間這個問題應該能夠解決。我們也希望遲早地到湖東去。湖東地理條件優越,區位優勢明顯,是最適合我們京彙集團向中部發展並進而向西部挺進的過渡帶。李縣長,項目應該是定了的,主要是時間。”
李哲成將杯子向懷裡傾了下,說:“楊總,我們也是老熟人了。我這人說話一向乾脆。京匯這個項目也拖了不短的時間了。下一步到底怎麼搞,什麼時候能正式簽約,我想有個底。春節期間能拿下批文,那就意味着明年三四月份就能實施。如果這樣,我回去後就可以從土地等方面先做好準備。楊總,這應該沒問題吧?”
“這……沒問題,沒問題!”楊總說着,唐天明卻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遊移。
冷振武也在邊上道:“這個應該是可以的。楊總在京匯是實力派。林董就是……不過,楊總,李縣長和我們都有些擔心,是不是也還有其它的地方在爭取這個項目?一女多嫁,這可是不行的。”
“沒有!”楊總抹了下額頭,又道:“當然,這樣的項目也絕對不會就湖東一家在爭取。也還有個別地方也聯繫過。我沒有答應!”正說着,他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下,抱歉地笑笑,出門去接電話去了。
唐天明稍稍退後一步,也出了門。在走廊上,他聽到楊總在輕聲地說着。隱約有句是“湖東也來人了。讓你們書記明天過來!”他沒再往下聽,進了衛生間。出來後,楊總已經進了茶室了。他就喊冷振武過來,劈頭就問:“這楊總沒事吧?上次那五萬,是不是……他不會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吧?”
冷振武一驚,馬上說:“不可能。那個,早給他了。就我所知,京匯是同其它地方談過。但現在肯定沒有了。楊總親口對我說的。”
“你啊!”唐天明皺了下眉頭,他沒告訴冷振武剛纔聽到的話,而是道:“最近一定要加強跟楊總的聯繫,必要的時候一定要見到林董!”
回到茶室,李哲成正和楊總談着將來項目在湖東落戶後,有關優惠和前景。唐天明沒多聽,他打電話問胡憶,京儀那邊一切都還好吧?胡憶說很好,不過,剛纔音樂學院的小方過來了,說要找你。我說你到京郊了。她留了封信就走了。另外,王天達打來電話,說他們下午來參加聯誼會的人,原來定的集團高層八個人,現在又增加了部分中層十四個人,總計是二十二個人,讓我跟你通報一下。唐天明罵了句“這傢伙”,回道:“錢是他出的。讓他來吧,也就是聽聽會,吃吃飯而已。”
“紀念品都送到了嗎?”唐天明一直擔心着這事。今年送的紀念品是銅質生肖工藝品,本來早就與企業談好了,可是與會人員的生肖又要一一覈對,這樣就耽誤了一些時間,直到十幾天前冷振武纔將最後的名單送到企業。企業緊趕慢趕,說最遲今天上午送過來。紀念品這東西沒什麼大的價值,但有意義。在京人士們來參加聯誼會,圖的不是吃一餐飯,喝一頓酒,而是想聽聽家鄉的聲音,瞭解家鄉的信息。對於小小的紀念品,他們看的比吃大餐還重。去年送的壽山石印章,連錢校長也說成了他的必用印章。王天達另外增加的人,自然沒時間再補制紀念品了,只要他願意再出錢,以後再說。
胡憶回答說:“送到了。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我看了,紀念品好像分成了兩類。主要是質量上不一樣。我也問了他們,他們說是冷主任定的。”
“冷主任定的?不一樣?怎麼不一樣了?”
“一種是銅質的,純銅的;另外一種是半銅合金的。”
“怎麼……這……唉!就這樣吧,等我過去再說。這事先不要向任何人再談。”
唐天明心裡升起了一團火,這冷振武,不是糊塗到家了嗎?明明說好了的,都是純銅。怎麼現在成了一半純銅,一半合金了?這要是在湖東在京人士中傳出來,那還了得?這不是明明白白地將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嗎?真糊塗,糊塗啊,糊塗!
但是回到茶室,唐天明還是沒有發作。畢竟這是駐京辦內部的事,他不想在李哲成縣長和楊總面前,讓他們看出這隻有三個人的小單位的不和諧。楊總見唐天明回來,就道:“中午就在京匯吧?難得李縣長過來。”
李哲成搶先答道:“不了。我們回京儀那邊。中午另外有約。以後只要京匯的項目到了湖東,我們就是親戚了。自然會常走動的,還少得了吃一餐飯!楊總,是吧?”電話問胡憶,京儀那邊一切都還好吧?胡憶說很好,不過,剛纔音樂學院的小方過來了,說要找你。我說你到京郊了。她留了封信就走了。另外,王天達打來電話,說他們下午來參加聯誼會的人,原來定的集團高層八個人,現在又增加了部分中層十四個人,總計是二十二個人,讓我跟你通報一下。唐天明罵了句“這傢伙”,回道:“錢是他出的。讓他來吧,也就是聽聽會,吃吃飯而已。”
“紀念品都送到了嗎?”唐天明一直擔心着這事。今年送的紀念品是銅質生肖工藝品,本來早就與企業談好了,可是與會人員的生肖又要一一覈對,這樣就耽誤了一些時間,直到十幾天前冷振武纔將最後的名單送到企業。企業緊趕慢趕,說最遲今天上午送過來。紀念品這東西沒什麼大的價值,但有意義。在京人士們來參加聯誼會,圖的不是吃一餐飯,喝一頓酒,而是想聽聽家鄉的聲音,瞭解家鄉的信息。對於小小的紀念品,他們看的比吃大餐還重。去年送的壽山石印章,連錢校長也說成了他的必用印章。王天達另外增加的人,自然沒時間再補制紀念品了,只要他願意再出錢,以後再說。
胡憶回答說:“送到了。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我看了,紀念品好像分成了兩類。主要是質量上不一樣。我也問了他們,他們說是冷主任定的。”
“冷主任定的?不一樣?怎麼不一樣了?”
“一種是銅質的,純銅的;另外一種是半銅合金的。”
“怎麼……這……唉!就這樣吧,等我過去再說。這事先不要向任何人再談。”
唐天明心裡升起了一團火,這冷振武,不是糊塗到家了嗎?明明說好了的,都是純銅。怎麼現在成了一半純銅,一半合金了?這要是在湖東在京人士中傳出來,那還了得?這不是明明白白地將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嗎?真糊塗,糊塗啊,糊塗!
但是回到茶室,唐天明還是沒有發作。畢竟這是駐京辦內部的事,他不想在李哲成縣長和楊總面前,讓他們看出這隻有三個人的小單位的不和諧。楊總見唐天明回來,就道:“中午就在京匯吧?難得李縣長過來。”
李哲成搶先答道:“不了。我們回京儀那邊。中午另外有約。以後只要京匯的項目到了湖東,我們就是親戚了。自然會常走動的,還少得了吃一餐飯!楊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