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丫很少問唐天明的事,在她看來,唐主任是個大人物,他的事,她根本就不會懂。既然不懂,也就別問。每回,唐天明接她出來,她總是默默地跟着。有時,唐天明會請她吃次肯德基,有時也吃火鍋。唐天明基本不帶他出入他出入的社交圈子。用他的話說就是:丫頭你還是孩子,見不得那圈子的複雜。她覺得也是。同寢室的室友曾問過她:那老男人是誰啊?不會是包了你吧?方小丫就臉紅,然後就發火,她也不解釋,只是哭。漸漸地,大家都明白了,那是她的唐主任,是把她從山裡引到這音樂學院來的恩人。“好了,好了,也別哭。恩將身報,也是常理。我們以後不說了。”室友這話更讓她激動,她跳起來道:“他是我叔,以後誰再胡說,我就砸了誰。”
車子在四環轉了大半圈,又拐進三環,然後是二環,最後到了西單。
停了車子,唐天明說:“下來吧,到店裡買點衣服。天太冷了,別凍着。”
“我有衣服呢。”方小丫將頭髮向後攏了下。她圓圓的瓜子臉,還透着股孩子氣。兩隻眼睛,清亮亮的。唐天明就覺得這眼睛美,他對妻子王紅不止一次說過:“那眼睛要是上了臺,沒開口就先征服了聽衆!”
“進去吧!”唐天明從包裡拿了一千塊錢,遞到方小丫手裡,道:“你一個人進去吧,我在這等你。用不完就別出來。”
方小丫望着唐天明,眼睛撲閃了幾下,也沒說話,就拿着錢進去了。
唐天明回到車上,點了支菸。平時他是很少抽菸的,但停車等人時,他喜歡抽上一支。菸草的氣味,在密封着的車內,馬上就瀰漫開來。手機響了。
“喂,王總好!我正在路上呢。”唐天明看着時間,六點十五分。如果不是轉到西單來,應該早就到了。王總是天達時代集團的老總,也是湖東在京城的建工業務的總代理。不知怎麼的,他竟然知道了今天是唐天明的生日,就堅持要給唐主任辦個生日晚宴。唐天明拗不過他,囑咐他範圍一定要小,不要搞形式。生日嘛,過一年少一年了,也沒什麼意思。王總說唐主任放心,就是湖東在京的幾個老鄉。另外,“唐主任,也請你那個侄女兒過來吧?正好給大家唱一段。”
唐天明先想推辭,但一想也不錯。方小丫在前幾天就給他發了短信,說要給唐主任過生日的。方小丫在短信裡說:唐主任,我正好發了點演出費。我請您吃蛋糕吧!看着這話,唐天明竟有些眼睛溼潤。這孩子!既然王總說了,不如一道。反正都是在北京的湖東人,見見也無妨。
一支菸抽完,方小丫出來了,手裡拎着個袋子。唐天明問:“都買了?”
“買了。”
“那好,走!”唐天明從後視鏡裡看見方小丫正呆着,便笑道:“丫頭,你可忘了給我蛋糕了。”
“沒有。我記着呢。”
車子到了王府飯店。剛上了二樓,王天達就迎了上來。唐天明道:“何必這樣?真是……啊,這是丫頭,方小丫。這是王總!”
王天達伸出手,方小丫卻沒接。王天達說:“唐天任的侄女一定是音樂學院的校花吧?不僅美,氣質也好。”
唐天明沒有理會。三個人進了包廂,一陣掌聲,讓唐天明也有些懵了。
包廂裡足足有二三十人,都是在京的湖東老鄉。長條形餐桌最前方,放着一隻很大的心形蛋糕。唐天明呆了下,說:“天達,怎麼能……”然後又同上來的人握手。這些人都是湖東在京的精英們,有好幾位都在中央國家機關工作,有的還的司局級幹部。看着這些人,唐天明心想:王天達這小子就是有一手,就是我出面,也難保這麼多人都來。也難怪,美國人說:中國正進入一個集體拜金主義的時代,拜金,說好聽點就是對財富的崇拜。王天達是老總,且不是一般的老總。在京城,他的天達時代集團,也是有影響的。有人說:如果硬打硬地比,王天達的資產,是完全能過中國百位富豪榜的。不過,他不會願意。王天達玩的就是低調。湖東每年有近八萬人在北京搞建築,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跟在王天達的後面。因此,王天達在京城的地位,也就十分地不一般了。上至將軍,下至北京的黑道,王天達都熟悉。“到處都長個臉”,這是王天達第一次見到唐天明時自我介紹說的話,唐天明一直記着。駐京辦與王天達的關係,是不遠不近。遠是因爲唐天明,他總認爲這個浮躁的時代,與這些經商的老總們還是遠點好,一不小心,靠不住就掉進去了。近,是因爲工作。湖東駐京辦,還有另外一塊牌子:湖東駐京建築業服務站。唐天明既然是主任,又是站長。而作爲站長,他的主要打交道的人,就是王天達。
王天達安排大家都坐下,然後又說了一通祝福的話,唐天明在大家的注視和掌聲中,吹了蠟燭。然後喝酒,方小丫也端着杯子敬了唐天明。王天達又堅持要請方小丫唱首歌。方小丫望着唐天明,唐天明點點頭。方小丫說:“那好,我就唱首《你是我最親最愛的人》吧,獻給唐主任生日。祝唐主任生日快樂,年年快樂!”
你是我最親最愛的人,
親得像天空,愛得像大海。
我所有的話,總是說不出來,
只能默默地祝福你,
默默地,爲你唱一萬首歌,
你是我最親最愛的人……
歌聲唱罷,唐天明端着杯子,說:“謝謝丫頭。也謝謝王總,還有各位老鄉。我唐天明何德何能,受大家如此擡愛,我真的很激動。作爲湖東駐京辦的主任,和服務站的站長,我將會不遺餘力地爲大家做好服務工作。願大家在北京過得一天比一天好!”
大家共同幹了酒。唐天明和秦鋼走到邊上,秦鋼說:“唐主任,不知您聽說沒有,駐京辦要撤了。”
“撤了?早就說過了。我來北京之前就在說了,光打雷不下雨啊!”
“這回可能是真的了。我昨天聽國管局的一位司長說的。應該沒錯。正在制定意見呢。”
“那麼說,是真的?都撤?”
“好像僅僅是縣一級駐京辦,詳細情況不清楚。”秦鋼道:“不過也沒最後定。一切都有變數。”
唐天明嘆了口氣。
駐京辦撤與不撤,其實不是現在提出的問題了。早在十幾年前,就有人建議撤銷各地駐京辦。原因是這些駐京辦在北京的活動太頻繁了。後來,到0三年,國管局停止了對縣級駐京辦的審批。0六年,國管局曾要求各地進行駐京辦改革,防止駐京辦**。但是,文件是下了,改革也改了,駐京辦並沒有減少。現在北京城裡,大大小小的駐京辦上萬個。其中縣一級的就有五千多家。正式在北京市發改委區域經濟合作處登記的,縣一級駐京辦也有近六百家。另外的四千多家,就兩個字“黑頭”。不管黑頭白頭,反正他們在北京開展的是駐京辦的工作。湖東縣駐京辦,在縣級駐京辦中算是成立較早的。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湖東大批建築工人跟着王天達們涌進北京城,很快成了湖東經濟的半壁江山。九十年代初,爲加強管理與協調,湖東在京成立了建築業服務站。到九十年代末,正式獲批成爲湖東縣駐京工作辦公室。南州十個縣中,只有湖東和湖西兩個縣駐京辦是正式經過批准的,其它八個縣駐京辦,都是“黑頭”。當然,這些“黑頭”也並不是都直接叫駐京辦,他們對外的正式名字有駐京流動黨員工作站,有研究學會駐京辦事處,有企業駐京聯絡處,有某某會館。這些名字,其實也曲折地反映了駐京辦的歷史。早在清末,各地在京成立同鄉會,設立會館,這便是駐京辦的前身。到後來,特別是八十年代以後,駐京辦規模不斷擴大。原來是省市自治區的兵團設立駐京辦,再擴展到地市級,後來各縣也都來了。一萬多家駐京辦,近百萬工作人員,雖然沉在遼闊的北京城裡,算不了什麼。但這些水珠一旦翻動起來,也是能量無限的。駐京辦撤與不撤,就是這能量的博弈。撤,是因爲其能量太大。不撤,是因爲其能量給權力尋租帶來了合適的方式與出口。
秦鋼是財政部的副司長,年齡才四十多一點。四十多歲的人,正在進入懷舊。駐京辦組織活動中,參與的大都是四十歲以上的人。再年輕點,沒有多少故鄉意識,唐天明也不把他們列在重點聯繫之列。
方小丫走過來,問唐天明什麼時候回去,要不,她自己搭車先回去。唐天明望了望王天達他們,正鬧得歡,就道:“再等會兒吧,也快了。”
秦鋼在邊上笑道:“唐主任的侄女歌聲曼妙啊!還在音樂學院吧?唐主任,我也得提前走了。不行這樣,我捎她一道,就免得你再跑了。”
“這……也好。丫頭,行吧?”
“嗯!”
唐天明出來送秦鋼和方小丫出來,又叮囑方小丫,在學校裡一定注意些,要注意身體。方小丫點着頭,車子臨發動時,她突然向唐天明手裡塞了一卷東西,唐天明正要說,車子已經走了。唐天明展開一看,是錢。這丫頭!真是……限的。駐京辦撤與不撤,就是這能量的博弈。撤,是因爲其能量太大。不撤,是因爲其能量給權力尋租帶來了合適的方式與出口。
秦鋼是財政部的副司長,年齡才四十多一點。四十多歲的人,正在進入懷舊。駐京辦組織活動中,參與的大都是四十歲以上的人。再年輕點,沒有多少故鄉意識,唐天明也不把他們列在重點聯繫之列。
方小丫走過來,問唐天明什麼時候回去,要不,她自己搭車先回去。唐天明望了望王天達他們,正鬧得歡,就道:“再等會兒吧,也快了。”
秦鋼在邊上笑道:“唐主任的侄女歌聲曼妙啊!還在音樂學院吧?唐主任,我也得提前走了。不行這樣,我捎她一道,就免得你再跑了。”
“這……也好。丫頭,行吧?”
“嗯!”
唐天明出來送秦鋼和方小丫出來,又叮囑方小丫,在學校裡一定注意些,要注意身體。方小丫點着頭,車子臨發動時,她突然向唐天明手裡塞了一卷東西,唐天明正要說,車子已經走了。唐天明展開一看,是錢。這丫頭!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