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琅月當即癱軟下去,她低垂着頭,頭髮散亂,沙啞低沉的聲音從她口中傳出。
“懲罰也好,毒藥也好,統統都來吧。”
她的聲音平靜的沒有一絲漣漪,她身上衣裳一寸一寸結着血痂粘着血肉,枯骨一般的手上滿是血痕,那支刺進血肉的羽箭高高的戳着深深的長進了骨頭裡。
籠罩在她身上那股死氣沉沉的氣息,分明是在預兆着她大限將至。
南君紀腦中忽然轟隆一下,前所未有的心中一窒。
他艱難的彎下身,臉色發青,咬牙切齒:“顧琅月,你想死,本王偏偏不准你死!”
抱在懷中時,他才意識到她有多輕。
這時牢房盡頭傳來一聲巨大的碰撞聲,緊接着是許多人走進來的步伐聲。
不多時,李岑領着一幫人闖了進來,在他的腳旁,還有一隻雙眼碧綠的黑貓。
在看到滿身傷痕的顧琅月時,饒是一向心硬的李岑也震驚了。
“晉王可真是好狠的心腸啊。”李岑冷笑,他的喉間莫名有些發澀,說話間目光再次落到顧琅月臉上。
她雙眼緊閉,臉上沒有一絲生命跡象,李岑甚至猜測她是否已經不在了……
當晚江南下了一場大雨,幾輛馬車以飛快的速度在雨中往京城的方向趕。
南君紀想要跟上,但卻被李岑攔了下去。
他心裡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覺,這時候他才知道他並不想顧琅月死去,不,是不想她離開他。
南君紀一句話也說不上來,腦中反反覆覆回放着那幾日他懲罰她時的情形,顧琅月由一開始的怒罵不屑,到最後的生無可戀,這段時間,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啊!
他想到她緊閉的雙眼,血肉模糊的身體,還有她跟他所說過的那些話,南君紀整個人都有種頹然無力的感覺。
這些細枝末節,還有過往之事全都一股腦強迫般在他腦中回放。所有的這些跟源,大概正如她所說,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悄然無聲種進了他心裡吧。
馬車內,李岑眉頭緊鎖。
顧琅月在馬車內被他照看着,但卻也僅僅因爲一些續命的藥而吊着一口氣罷了,從始至終她都沒有醒來的跡象。
那麼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如果他再晚來一步,不知道南君紀還會怎麼對她……
這時顧琅月乾裂的嘴脣突然動了動,似乎輕聲囈語了一句什麼。
李岑一愣,立馬湊到她的跟前,低聲道:“你說什麼?”
“不要……回王府……回……相府。”斷斷續續嘶啞微弱的聲音在李岑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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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岑一怔,甚至有些難以置信。
這是多麼強烈的意志,才能在昏死中還知道目前所發生的一切。
李岑探身出去,“挽盛,進相府!”
之後顧琅月再沒了動靜,她靜悄悄的躺在那裡,只有緩慢的呼吸才證明她還活着。
直到天色有些矇矇亮時,馬車終於到了相府前停下。
相府前掛着白色祭奠的燈籠,府中上下一片通亮,有低低的哀樂從府內傳出。
李岑立馬派人進去通
知,這邊將顧琅月擡進了府中。
顧戴衛被人扶着一路跌跌撞撞跑了出來,在看到自己的嫡女成了這般模樣後,顧戴衛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
“月兒,月兒啊……”他眼中噙着淚水,想摸摸她,卻因她的滿身傷痕而不知從哪下手。
這個長女,從來就是他的心頭肉。
“到底是誰做的!”顧戴衛怒吼出來,許久前安安生生嫁出去的女兒,如今成了這樣回家,叫他怎能不痛心憤怒!
李岑皺眉:“現在還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我已經通知宮中,太子殿下很快會帶御醫過來。”
“對對,快請太醫來爲我兒醫治,來人啊,快送大小姐進房!”顧戴衛這時纔看清送顧琅月來的是李岑,但他已經想不起來問爲什麼是李岑送她回來的了,只是慌慌張張跟在顧琅月身旁,全無平日丞相精明銳利的樣子。
府中上下一片白綾,廳中設有一座靈堂。
這幾日並未聽說丞相府死了誰啊,李岑在後面忍不住低聲詢問挽盛:“丞相府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聽說是昨日丞相夫人突然無故暴斃猝死了。”挽盛低聲回答。
李岑若有所思。
這時一個女子同一個婦人哭哭啼啼來了顧琅月房間,那女子正是顧戴衛最不起眼的小女兒顧知霜,同一向文文弱弱的三姨娘。
顧知霜身披孝衣,相比之前面黃肌瘦,現在她雖也消瘦面色也不是很好,但卻比之前好了許多。
見到顧琅月,她當即落淚不忍:“長姐,長姐這是怎麼了。”
三姨娘在一旁低聲哭泣擦眼淚。
府中一事生出又生一事,顧戴衛眼看着整個人都萎靡了下去。
“霜兒,靈堂那邊有你三姐守孝,這邊你照看好你長姐。”顧戴衛沉聲吩咐,
顧知霜眼中含淚的點點頭,如果不是那次長姐出手救她一命,父親又怎會注意到她,更不可能讓她在府中安生到今天。
“外面我會派屬下看守,丞相大可放心,太醫很快會到。”李岑在後面突然道。
聽到說話聲,顧知霜爲顧琅月擦拭的手頓了一頓,回頭看了一眼,目光恰好同李岑撞了個正着。她面上有些怯弱,很快收回眼睛轉過身去。
遣散下人後,留下顧知霜同三姨娘等人爲顧琅月擦拭身體,換上乾淨衣裳。
李岑等人則退了出來。
臨走時李岑低聲囑咐了挽盛一句:“好了之後就立刻進去守着。”
李岑則隨顧戴衛一起來到了前廳等候南君燁的到來。
路上顧戴衛一言未發,看起來滄桑而又悲傷。
“丞相節哀順變,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必然不會有事的。”李岑出口安慰道,說出這話時,其實他心中也有些打鼓。
路過靈堂時,李岑有意瞟了一眼,靈堂中跪着一個身披孝衣的女子,想必就是顧戴衛口中的三女兒了。只是聽聞顧戴衛有好幾個女兒和夫人,今天怎麼卻只看到了兩個女兒一個夫人?
顧戴衛在前面走,明顯心有鬱結之氣,但卻強行以平靜的語氣道:“不知李公子現在可否告知老夫,小女到底發生了何事?”
李岑忙回過神來,兩人並排而行:“此事告訴丞相,還希望丞相不要過於激動,如果丞相真的想做什麼,不妨等太子回來,同太子商量一番。”
顧戴衛沒說話,等着他的下言。
“顧小姐被晉王囚禁在地牢……”李岑說到一半就下意識朝顧戴衛看去。
“什麼原因。”顧戴衛言簡意駭,反應雖不激烈,但卻明顯壓制了怒意。
“顧小姐害得晉王小妾小產。”
“混帳東西!就爲了個賤妾,竟敢這樣對我女兒!”顧戴衛再也忍不下去,當即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桌上。
李岑沒再說話,在一旁靜靜的看着他。
就算丞相不有所行動,此事捅到皇上跟前,皇上也不會輕饒了南君紀。
不多時,宮裡的人都來了,爲首的是南君燁。
他身後跟着爲他撐傘的輓歌,溫度微低,他身着一件銀色狐裘邊的煙青色外套,內裡是一件淺黃色的宮行衣,顯然是沒來得及換下,就匆匆趕來了。
衆人紛紛行禮。
南君燁走至顧戴衛身旁親自將他托起,低聲道:“夫人不幸離世,丞相大人節哀順變。”
南君燁一向體弱多病性格冷清,從未親自到訪過朝中大臣的府中。
顧戴衛當即老淚縱橫,一半傷心一半感激,說着就要跪下:“多謝太子殿下能親自過來。”
“丞相不必多禮,顧小姐曾於本宮有恩,如今她出了事,本宮自然不會坐視不管。”南君燁阻止顧戴衛跪下,說罷便轉身吩咐輓歌帶太醫進去。
太醫進去的時候顧琅月身上的血跡已經擦拭的差不多了,但傷口依然觸目驚心,從臉到手指遍體佈滿傷痕,後背那隻羽箭深可見骨,早已紅腫潰爛。
幾個太醫當即爲她進行醫治,顧知霜等人則一臉擔憂的退到了一旁。
南君燁並未出去,只是坐在前面等着。
趁顧戴衛離開時,他問李岑道:“她傷的嚴重嗎?”
“夠嗆。”李岑毫不誇張的道。
南君燁面色如常,便沒在說什麼了。
不多時,其中一個太醫面色爲難的從後面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李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站起來問道。
那太醫唯唯諾諾:“回李公子,下官們爲顧小姐用藥時,顧小姐體內排斥藥性,像是,像是……有意放棄求生,再這麼下去只怕是不行了。”
南君燁眉頭微皺一下,起身前去:“本宮去看看。”
在沒看到顧琅月時,南君燁並沒想到她傷的有多重,可是在看到後他才知道那太醫說的是什麼意思。
顧琅月安靜的躺在牀上,她臉上一片灰白,臉上有幾條鞭子打出的傷痕,肉眼可看到的地方有不同程度的鞭傷,最爲可怕的是胳膊上的烙印,那些烙印極深並未結痂,即便上了藥粉後依舊淌着紅黃色的血水。
她整個人都瘦的脫了形,躺在那裡就像死了一樣毫無生機。
“輓歌,進宮去把我的藥拿來。”南君燁在牀邊坐下,將顧琅月微微翻動一下,朝她後背上的那隻羽箭伸去。
“殿下萬萬不可!”太醫齊聲阻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