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宇湘吻在了陸天明的手上。
他的掌心厚實,溫暖,樓宇湘卻覺得冰冷如鐵板,微微張着嘴睜大眼睛,呆呆望着他,絲毫不掩飾眼眸深處慢慢浮上的絕望,還有要毀掉一切的戾氣。
這個小女人,不但愚蠢的相信了‘一見鍾情’,還吃掉了她剛纔說過的‘再三追求被拒絕後纔會發瘋’的話,陸天明僅僅拒絕了她的索吻,她就要歇斯底里了。
說話不算話、心狠手辣就跟善變一個樣,從來都是漂亮女人的權利。
陸天明看着這雙逐漸變冷的眸子,心中重重嘆了口氣,才說:“小師妹,你能想得出,當初老師爲什麼要收你爲掛名弟子嗎?”
“我聲名狼藉,爲人所不齒,老師是看在蘇省樓家這塊金字招牌份上,才收我爲掛名弟子的。這一點,不用你提醒,我自己也知道。”
樓宇湘忽然冷靜了下來,聲音冰冷:“我更知道,他把收我爲掛名弟子,視爲一種對權勢無法抗拒的恥辱。所以這些年來,無論我做過哪些不要臉、傷天害理的事,他都沒有干涉。嘿嘿,不過說真的,我也沒把他當回事。要不然,在他頭七這天,我也不會苦苦追求一個男人了。”
這番話,可謂是樓宇湘的心裡話。
“你錯了。”
陸天明卻搖了搖頭。
樓宇湘無聲的冷笑一聲,懶得回答。
陸天明倒是沒有介意,擡頭看着山巔那邊,低聲說:“在我們九個人中,老師最看重的就是你了。”
“什麼?”
樓宇湘一呆,接着搖頭:“不可能!”
“確實這樣,我沒有騙你。”
陸天明依舊昂着下巴,緩緩的說:“老師不是不想把你收爲正式弟子,在你十九歲那年剛見到你的第一面,他就有這想法了。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大師兄,他也知道的。”
樓宇湘咕噔一聲,嚥了口吐沫,聲音有些嘶啞:“那、那我爲什麼不知道,他爲什麼不收我爲正式弟子?”
陸天明低頭,看着她說:“這個問題,我也問過。老師說--他沒有這個資格。”
樓宇湘豐盈嬌美的身軀,猛地顫了下。
潘龍語沒有資格,收樓宇湘爲正式弟子!
這句話要是傳出去,肯定會在風水界引發無法想象的譁然。
潘龍語那是什麼人啊?
被世界風水界視爲百年來最傑出的人才,是建國前就已經名揚天下的神算不過五先生的傳人(不過五,原名彭五福,又稱彭神仙,據說他是清末欽天監,就是皇家的御用算命先生,其尋龍探穴本事尤爲精湛,民間流傳着很多跟他有關的傳說),世人都以能得到他的指點,而視爲榮幸。
反過來再說樓宇湘是什麼人:陰險狡詐厚臉皮外加沒人性:有人性的女人,是不可能連殺三任丈夫的。正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同牀共枕那麼久了,就算沒愛情,也得有‘肉情’不是?
可是據說,人家在接連誅殺先後三任丈夫時,連小眉頭都沒皺一下的,實在是一條提起來就會讓人牙都冷的美女蛇。
就這樣一個名氣直追不過五先生的老神棍,竟然也沒資格收樓宇湘爲正式弟子?
這,好像比天方夜譚還要讓人無法相信,怪不得連樓宇湘本人,都覺得陸八師兄這是在扯淡了。
“你、你在唬我。”
樓宇湘傻愣愣的不知過了多久,才深吸了一口氣,啞聲說道:“目的,就是想拒絕我而已。陸天明,拒絕一個女人的追求,有必要費這麼大的心機嗎?”
陸天明搖了搖頭:“我沒有騙你。”
“你就是在騙我!”
樓宇湘尖聲高叫了聲,接着氣餒了。
她當然能從陸天明清澈的眼神中,看出他不是在撒謊,而是在說一件真事。
“宇湘。”
明確感受到眼前小女人散發出的怪戾消失後,陸天明的語氣更加溫和,稱呼也改變了:“你應該聽老師經常說,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帶有自己的使命。就像在大海上漂泊的木板,無論漂泊多久,遭遇多少風浪,它最終都會靠岸,回到既定的軌跡上來。”
“這,就是所謂的命運?”
樓宇湘喃喃的說:“無法,無法改變?”
“任何東西都不是永遠的一成不變,但那得需要付出當前無法想象的努力。”
陸天明擡手,替樓宇湘把垂到臉頰上的一縷秀髮攏在了腦後,這動作就像照顧小妹的大哥哥:“就像你,之所以生在蘇省樓家,那麼你就擔負着某個特定的使命。冥冥之中,你肩負的樓家使命,恰恰與你本身的命運相吻合。所以,你最好不要忘記樓家老人的囑託,去做你該做的事。”
陸天明在替樓宇湘攏起那一縷亂髮時,手指蹭到了她的臉頰。
白玉般蒼白的臉頰,攸地浮上一抹紅暈,下意識的後退兩步,擡頭看着陸天明說:“你這是在勸我,竭盡全力的去勾引你兒子。”
關於這個問題,陸天明還真不好回答,畢竟這小女人貌似很心儀他的,可他卻鼓動人家去勾引他兒子,這樣做很是有些很不地道。
“怎麼不說話?”
樓宇湘追問道。
陸天明挪開跟她對視的目光,說:“我覺得,你還是以蘇省樓家的利益爲重。”
“呵呵,以蘇省樓家的利益爲重?”
樓宇湘冷笑:“那個充斥着噁心齷齪的腐朽大家族,值得我去用真愛去兌換?”
陸天明馬上說道:“你可以改變它!”
“改變--改變樓家?”
樓宇湘黛眉猛地一挑,眼神開始發亮。
陸天明有些後悔。
他後悔他提醒了樓宇湘,喚醒了她靈魂深處某股子最最邪惡的力量。
如果樓宇湘真付諸行動,那麼蘇省樓家內部,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樓明功就是首當其衝遭到傷害的那個人了。
蠱惑別人去算計她至親這種事,陸天明還是很有心理負擔的。
不過稍稍一想,也就心安了:樓宇湘說的沒錯,當今世上所有傳承過百年的老牌大家族,早就失去了積極向上進去的銳意精神,只會爲維繫、爭取更大的利益,而踐踏、掠奪太多人的辛勤成果。
就好比一課其實內部已經腐朽的大樹,爲努力成活下去,拼命吸收着別的植物該得到的養分--但總有一天,它會轟然倒塌。
很多人都非常信奉這樣一句話:一個貴族的形成,至少要經過三代。
以這個星球上隱形權勢最大的某金融家族來舉例,他們傳承到現在,可不僅僅是三代了,現如今每一個新生兒,在他母親的肚子裡時,就已經是貴族了。
什麼是真正的貴族?
真正的貴族,就是一些吸血鬼,爲吃飽喝足維護當前地位,拼命掠奪別人還不算,必要時還會引發戰爭。
在非洲,爲掠奪石油資源而屠滅整個村子的事,壓根不算事。
而這些行動的幕後,表面上是某國爲了國家利益而犧牲別人,其實這些政府,就是老牌貴族推在前面的代言人罷了。
所以說呢,別看那些貴族在人前都紳士的要命,老太太過馬路摔倒時會去攙扶,還會把人送到醫院,來賺取慈善人家的叫好聲。
他們用實際行動,來告訴這個世界,什麼才叫真正的貴族,在獲得尊重後,就會引發其他人的爭相效仿,希望所有人都成爲紳士,淑女。
當所有人都成爲真正的紳士、淑女時,有誰還會威脅到他們的貴族地位?
真正的貴族,最怕的就是亂世!
當年秦始皇巡視六國,劉邦看到後說‘大丈夫當如是’,項羽看到後則說‘彼將取而代之’後,貴族就會遭遇滅門之禍了。
他們再也無法用沾滿鮮血的財富,來享受這個美好的世界了,來幫助寥寥幾個人,賺取慈善的名譽,只會像狗那樣,蜷縮在角落中舔着傷口,懷念祖先享受過的貴族生活。
爲掙一百億就讓成千上萬人死亡、花一百萬來賺取慈善家名聲的人,就是貴族。
蘇省樓家已經傳承過百年,歷經十數代,樓宇湘這個從出生就被打上貴族烙印的女人,比誰都明白貴族是些什麼東東,所以她才能視貴族爲狗屁。
不過,要是把那些狗屁東西都捥掉,讓蘇省樓家以後所花的每一分錢,都是乾乾淨淨的,這算不算是樓宇湘來塵世間走一圈的使命?
應該是吧?
那樣,蘇省樓家就不會再出現爲了整個家族利益,就去犧牲孫女,會像所有正常人家那樣,視親情爲無價,就不會再出現秦堂兄玷污堂妹後,爲了家族名譽而故作不知、卻默許她把堂兄幹掉的醜事。
樓宇湘的臉色,漸漸恢復了平靜,放下了雙手,輕笑着說:“陸天明,謝謝你--你,可以走了。”
陸天明點了點頭,擦着她肩膀向山下走去。
就在他剛轉過一棵樹時,樓宇湘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還是會追求你的,不擇手段。如果我失敗了,那我就去再勾引你兒子好了。咯、咯咯,不能成爲你老婆,那麼成爲你兒子的女人也不錯,應該更有趣的,哈,哈哈。”
聽着樓宇湘越來越響的狂笑聲,陸天明嘴角一個勁的抽抽。
他得費很大的力氣,才能逼着自己沒有轉身,不用對那個小女人說:老師沒資格收你爲正式弟子,那就是管不了你--可你爲什麼不問問,有沒有誰能管得住你,無論你怎麼掙扎,你都無法逃出那個人的手掌心呢?
陸天明緊緊攥了下雙拳,加快腳步剛走了幾步,卻又停步迅速後退,彎腰向左邊果林中看去。
左邊果林稀疏的地方,栽種了幾壟土豆,素白色的小花已經凋零變黃,證明已經到了收穫的時候了。
土豆,在遇到牛肉時,就會成爲一道名揚世界的美味。
陸寧當初在爲土豆老守墳時,他可沒少吃這玩意,吃的胃口都酸了。
不過畢竟有一段時間沒有碰過這道菜了,所以當嶽婉晨端上來時,陸寧鼻子馬上就抽抽了下,放下了手裡的雜誌笑道:“嚯嚯,好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