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其實昨晚就忙到大半夜。孫莉知道蒲素不願意下樓，所以才說等廚房沒人了去給他下餛飩。事實上廚房昨晚一直有人，她後來去下了一碗餛飩給蒲素端上來，自己又去廚房幫忙了。
年菜很麻煩，所以以前過年才顯得隆重，因爲很多菜平時不會花那麼多工夫去弄。光是肉餡和豆沙餡這些配料就夠麻煩的。肉餡都是人肉剁出來的，豆沙餡也是自己去皮以後用小石磨磨，然後加豬油和白糖。
光做蛋餃就很耗費工夫、還有滷菜也要一鍋鍋分門別類的熬製，這些菜做早了不好吃，所以都在昨晚連夜烹製。蒲素是諸事不管，吃飽了甚至還趁着孫莉不在站在窗口一邊看着下面防備孫莉上樓，一邊和音樂打了個電話。給音樂買了個手機現在是方便多了，他想什麼時候聯繫都可以。
這邊吃完早飯，老蒲讓他出去去買炮竹。不管怎麼樣，吃年夜飯的時候，門口總是要炸一掛的，零點一到也必須要炸。再低調這個程序要有，所謂辭舊迎新。
孫莉在廚房剁餡子，下午她爸媽就要來了，今天集中在蒲園吃年夜飯。蒲素出門前把小寧帶上了，原本路口就有賣煙花的，還好上午還在營業，到了那邊聽營業員說中午就關門了，還好來得早。
馬路上這邊平時就沒什麼人，今天更是人少。冷清的街道和喧鬧的爆竹聲是這邊過年時的常態，一直持續了很多年。直到最近兩年連爆竹聲都沒了，除了人少車少，毫無節日氣氛，比平時更要冷清許多。
既然帶着小寧，他索性買了很多煙花，一口氣花了兩千多。爆竹就買了幾掛，年初四晚上迎財神肯定也要放的。家裡有了小男孩，其實他自己也喜歡看煙花，買完以後沒法拿走，就讓小寧等着，他去把車開過來裝。
回家時看到門口一個大漢在掃弄堂裡的爆竹碎屑，看到他進門還禮貌的朝他笑了一下。蒲素也點點頭，開門進了蒲園上樓拿車鑰匙。等他下樓後又看到那個大漢在儲藏室那邊放竹笤帚。
“呃，您是小寧爸爸？”
蒲素一看這顯然是阿姨的丈夫了。
“是的，謝謝你們家，你們一家都是好人。”
大漢搓着手感激地說着，顯然知道他是誰。
“都是一家人，走，沒啥事跟我一起拿煙花去。”
“好勒！”
大漢和小寧的口音都和張妮娜接近，嘎嘣脆。不過張妮娜是省會人，他們老家還要往北，叫做北大荒。等大漢上了車蒲素說：“馮哥，門口不歸我們管，家家都出清潔費，有街道的人打掃。”
“不敢當，老闆，呃，蒲總，叫我老馮就好了。”
“知道，知道，就是看着不舒服，順手掃乾淨了。廚房我也插不上手……”
老馮有些拘束，面對比他小了這麼多的蒲素也是有點語拙。
“你們那邊冷吧？”
“其實還好，家裡都有大炕，在屋裡比這邊好多了，桑海這裡陰冷，鑽骨頭……”
兩人聊着很快就到了地方，小寧看到他父親也是乖巧的很，幫着般煙花。煙花這東西卡按着一盒盒很大，其實分量很輕，蒲素把攤點這裡看上去高大上的品種基本買空了。
回到蒲園老馮讓蒲素進屋，問這些煙花放哪，蒲素想想就問儲藏間還有空地方沒有，老馮說有。然後三個人一起把煙花放到了儲藏室。蒲素順手拿了一掛一萬頭的瀏陽爆竹讓小寧拆了自己放着玩。老馮笑着說，他都多大孩子了……
父子兩長的非常相似。而且看得出阿姨作爲一個桑海女人到了北方，很會過日子。父子兩都穿着得體，不是什麼好衣服，但是也都整潔利落。
老馮人高馬大，比蒲素還高了不少，棱角分明濃眉大眼，年輕時肯定非常帥氣，不然也不會把女知青搞到手了。老馮家祖上其實是蒲素當兵那個地方的人，闖關東去的口外，這讓他更加覺得親近。
院子裡兩條狗對爆竹聲有點不適應，情緒有點不安，小寧就去安撫它們，看得出他很喜歡動物。而兩條狗也樂意跟他玩耍。被他扔出去的皮球逗的來回跑，沒多久身上就都起了一層白煙，熱氣蒸騰……
中午就是把半成品的菜加工一樣，簡單吃了一頓。而且因爲都在忙碌，廚房幾個竈頭都忙不過來，還不是集中在一起吃的，類似端着碗夾幾筷子菜這樣，卻讓蒲素覺得這種氣氛非常有感覺。
下午抽空蒲素又和音樂打了個電話，現在這個勁頭有點熱戀的感覺，他也不想剋制。音樂和仇子英其實都只能等他的電話，他也想給仇子英打過去，但是一想到小寧，心裡有點愧疚想逃避的意思，並不是因爲厭惡或者嫌棄的原因纔不聯繫她。
然後就在大門貼對聯，老馮個子高，主要是他張貼，老蒲和他們遠遠退後指揮着角度。阿嬢說原來家裡對聯都是蒲素爺爺裁了紅紙，自己寫的。現在蒲家哪還有誰有那麼好的書法造詣，寫出來貼出去大概要讓過路的人笑掉大牙。
然後蒲素的老丈人和丈母孃就來了。老兩口穿的就和出席會議一樣，一看就是從商場裡買的那種。丈母孃的頭髮大概是從早上就在理髮店排隊剛做好，只能用筆挺來形容，不知道打了多少髮膠定型。
他們帶了一條金華火腿，是真的一條豬腿醃的。還有一些北方的榛菇這些，蒲素看不懂，丈母孃說是好東西。蒲素自然是要接待的，把他們請到客廳泡了茶，陪他們聊天。
孫莉再是想在這個時候表現，她爸媽來了，阿嬢和梅芳哪還能讓她在廚房幹活，所以也一起陪着他們。老蒲也過來和他親家老孫聊天，髮香煙給親家的時候，居然自己也點了一根。
然後老蒲帶着蒲素老丈人去參觀鸚鵡和鳥，蒲素小兩口又帶着丈母孃去檢閱新樓。丈母孃一邊看一邊嘴裡嘖嘖有聲，說蒲素就是有辦法，來桑海沒兩年就有這個局面，然後當着孫莉面就說她之所以苦了半輩子，碰上孫莉的爹是主要原因。
孫莉懶得搭她話茬，蒲素感覺很是尷尬，覺得自己對不起老丈人，讓他當了反面典型。心裡想着丈母孃這樣的不說自己根本看不上，要是落在自己手裡，還不整的她……哪由得她在這裡比比叨叨？老丈人哪都還不錯，就是夫綱不正。
私下裡孫莉也問了蒲素，要不要和她爸媽說要出國的事情，蒲素立刻就說不要。他怕多事，不管同意還是反對，她媽媽一旦參與都是麻煩。再說現在主意已定，說不說都是一樣，走之前通知一下就是了。以他對丈母孃的瞭解，女兒能夠出國留學深造，無疑又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夠她在所有人面前吹噓的了。
多年以後在車裡廣播聽到一首歌，裡面的一句歌詞，讓蒲素立刻就想到他的丈母孃。“謝謝你們曾經看輕我。讓我不低頭更精彩的活。”丈母孃的餘生似乎都在實踐這句話。投入了全部的熱情，去打臉那些曾經看不起她的親戚和同事。
雖然她也知道蒲素應該心裡不怎麼吊自己，但是丈母孃的樣子還是要有。下樓以後問東問西，關於他的生意順便又問了下汽車價格，蒲素也是說的零售價，丈母孃一聽也就不吱聲了，估計盤算一下就是女婿不賺她錢她也買不起。然後年後的4月份，丈母孃就喜提了一輛桑塔納，有專職司機接送。
蒲素是不會送車給丈母孃的，這丈母孃現在不管是真心還是打着公益沽名釣譽，實際上她那個再就業以及解決回城知青就業的牌子已經很響了，要政策有政策要資金有扶持。她遷出戶口前的那個區政府現在也是經常出入的。
丈母孃本質不壞，就是讓蒲素覺得慾望太強，執念太深，還好孫莉不像她。回到老樓以後，她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立刻脫了嶄新的衣服去廚房幫忙，順帶着教她女兒一些必要的技巧。她現在開飯店，知道不少廚房裡的做菜竅門，立刻廚房裡就都是她的世面，手不停話不停。
阿姨主要是切配，老馮在洗菜，還好家裡有熱水器，不然他這個北方人絕對受不了。
人多速度快，四點多就全部準備好了，就等開飯時候熱炒，老蒲經過妥協，還好晚上有兩個菜讓他發揮。據他拍胸脯是絕對的拿手菜式，保證好吃，國宴水準。
桌子上開始擺碗碟，今晚無論如何阿姨一家都要上桌的。他們也明白，所以並沒有怎麼推辭。正好十個人，長餐桌夾菜不方便，老蒲翻出以前的圓臺面，幾個人合力把長餐桌靠邊，擺了一個圓臺面，夾菜方便還圖個吉利，團團圓圓。
一切準備就緒之下，再等就有點煎熬，等到五點半實在是不願意等了，老蒲說放炮仗開飯吧，就沒有不同意的。蒲素帶着小寧去門口點鞭炮，他們都在門裡看，炮仗炸完，蒲素和小寧進來把鐵門一關，就算是悶聲大發財開始吃年飯了。
家裡酒多，原本蒲素想和老馮多喝幾杯，結果這麼一個大塊頭而且還是標準北方人的老馮居然不喝酒。這完全讓他沒想到。開始還以爲是客氣，直到阿姨說是真不能喝，一喝就過敏起疹子，他這才作罷。
老蒲不喝酒，他能勉強喝一杯啤酒，可是這個天還怎麼喝啤酒。老丈人能喝一點，但是丈母孃話多不讓他喝，最後去熱了一瓶花雕，老蒲也倒了一點意思意思。
結果喝白酒的就蒲素一個，他開了一瓶茅臺，客氣的問阿姨喝不喝，結果一看阿姨猶豫不好意思的表情就知道她能喝就是覺得不合適。
然後他就不由分說往她杯子裡倒，老馮也說他媳婦是能喝一點的。阿姨就說不能多倒，等會還要洗碗。阿嬢說過年高興，晚上她們來洗碗，家裡這麼多人還擔心沒人洗碗？老馮就表示等會他來。
老蒲作爲一家之主說了幾句吉利話，主要是歡迎他的親家和老馮一家，希望明年大家都身體健康事事順利。然後除了阿嬢就都站起來碰了一下。
今年蒲園人多，菜也多了不少，涼菜就十二個。老蒲開了場以後就和阿嬢去了廚房炒熱菜，不讓別人插手。梅芳這種事情沒用的，別人認爲她不行，她也樂得不行，這和老蒲是極其強烈的反差。
不時老蒲從廚房端出一道道菜，丈母孃和老馮他們都讓廚房裡的阿嬢別弄了，根本吃不掉。菜都備好了怎麼可能不弄，再說原本就知道是肯定吃不掉的。
吃了幾筷子菜蒲素就開始敬酒，從丈母孃老丈人開始，老蒲端菜進來也給他敬了一杯。等到阿嬢回來更是恭賀老太太福比南山。而丈母孃和女兒的話還沒和阿姨多，一副平易近人的幹部模樣。畢竟，阿姨到蒲家來還是她介紹的。
她就說那間小房間三個人住不下吧？阿姨說擠擠沒問題，很好了。蒲素就說後面的儲藏室收拾出來就能擺一張牀，晚上進去睡睡覺沒問題的。那間儲藏室之前一直襬着老蒲的摩托車和掃院子養魚的一些工具，其實是浪費了。
如果收拾出來還真的就是兩個房間。不過小房間西曬，門衝着西邊開的，不過只是晚上去睡個覺應該沒問題，起碼是個獨立空間。要是蒲素自己是寧願住在那裡也不願意和爸媽擠在一個屋子。
果然小寧就說他很願意住在那間儲藏室。阿姨連忙說不妥，過完年男人就回老家了，她和兒子住那間屋子夠了。丈母孃就問老馮在老家幹什麼，老馮以前是農場拖拉機手，後來開大貨，其實在當地算是不錯的職業了。
以前拖拉機手絕對是技術工種，不說農忙時機械生產力的作用，而且在當地一度是婚喪嫁娶的主力車型……丈母孃就說老馮既然娘兩都來桑海了，不如在桑海工作。
老馮說早就想過，就是正經工作不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