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素吃這頓三黃雞，首先確實是想吃，另外就是爲了先墊墊肚子，晚上到主任家還不知道幾點才能吃上飯。這種宴請，主人通常提前好幾天就開始準備，而熱菜都要等客人到了纔開始上竈開始現做。
所以蒲素計劃是六點到場，去早了尷尬，去晚了也要被詬病。而六點到，也差不多七點才能吃到嘴裡。因爲主人家一般出個主廚，再有陪客。讓客人先吃，裡面廚房一道道上菜。
這是孫莉主任家，蒲素怎麼可能老三老四的上桌就吃？肯定要等人齊了一起的，所以在這邊他和孫莉都先吃了個半飽。
確實是買的多了點，後來雖然老馮和小寧也都開吃，還是剩了一盤沒動，蒲素裝在泡沫飯盒裡讓阿姨拎着帶回蒲園了。
那時候就是泡沫飯盒，老百姓不懂，奸商瞎搞，就是現在快遞包裝的那種泡沫材料當一次性飯盒。所謂白色污染對大地是長久的，對人體也非常糟糕。現在想想都後怕，那種飯盒當時都沒少用。
開車回去的路上，老馮就打聽了在哪買火車票，蒲素叫他不用着急，等過完年上班了，他安排人把票送來，臥鋪。
公司編外人員老林一直和他們這邊保持着良好的關係。過戶這種費用不是蒲素這邊吃，都是客戶買單，但是他們這邊都是介紹老林操辦的，他找客戶收費。
老林路子比較野，也算是蒲素在桑海見識過的神人。後來有一次郭娟在南京西路邊上的一條小路違停，去辦事回來發現車沒了，打給蒲素的時候都快哭了，保險沒買盜搶險，費用都是公司報銷，她也是爲了給公司省錢，找她同學辦的折扣力度很大的保單。
蒲素接到電話聽了也感覺太可怕了，大白天車子就被偷了？然後還是別人提醒是不是被交警拖走了，他纔想起來讓郭娟問問老林。接過郭娟那邊電話打給老林，沒五分鐘就回電了，告訴她車子在哪個停車場，進去找誰誰誰，大概要罰多少錢（象徵性），不過停車費不少收。
老林的存在讓蒲素周邊的所有關係人，駕照都不會被扣分。到分局後門一等到時候就有警察出來接簽過字的單子開票，交錢走人。
現在早就不扣副證了。以前但凡不是當場處罰，都是副證拿走，一張粉紅單子給你。憑單子去接受處罰換回副證，三個月逾期不處理還是半年忘記了，直接吊銷駕照……
蒲素野路子搞來的駕照現在通過他的關係也轉到桑海來了，還自動給他升了一檔。他根本不需要，這輩子都不會去開大貨了。過完年他還要把陳誠的駕照給轉過來，不然一年一次體檢年審擡麻煩了。
老馮聽了謝了蒲素的好意，他說着急走。他們老家那邊貓冬，哪有什麼初七初八上班的說法，天寒地凍就窩在屋裡喝酒，冬天也沒啥菜就是解悶，打牌賭博。
所以他着急回去，趕緊把事情辦了心裡踏實。臥鋪靠排隊肯定不要想了，他打定主意買不到座位，站票也回去。孫莉好心的說可以從蒲園搬一把躺椅上車。
這邊跑北方的車次其實他要找找莫權他們應該能託上關係，都是一個鐵路局的。只不過他不想爲了他的事去找人了，着急走就走，回來了他還得和他談談。保密紀律先要說清楚，不然就去做保安。
到了蒲園，蒲素看時間還早，等孫莉把兩棟房子的花瓶插滿，他自己站在弄堂口等她。兩頭狗就想跟着他出去，大白天他一般不帶它們出去，吃相太難看了。
在弄堂口站了沒一會就看到韋東從他院子裡出來，他開玩笑對着他說，出去瀟灑了啊？
沒想到他是去值班去了。他們是做老外生意的，晚上沒人不行。大概他的首代位置還不是太穩，而且待在家裡說實話沒啥意思，今天年初四居然去值班了。
他到是熱情，邀請沒啥事晚上可以去他公司找他，晚上喝點小酒，說着甩了甩他的公文包，大概裡面帶了酒菜。
住的這麼近韋東從來沒邀請他到家裡去過，邀請去公司到是積極。想來也是家裡居住條件不好，他要面子。他公司那棟大樓蒲素是知道的，在南經路邊上，像是一根怒氣衝衝的XX，尤其是樓頂，像極了……一副要懟老天的樣子。
辦公室是他香港老闆花錢買的。不存在租金，他要是沒有秋香花園這塊地方，要買辦公室他也不會買大樓。蒲園這種帶院子的房子買一棟下來，當時不比那種星級寫字樓貴到哪去，如果論面積的話，單價還要便宜不少。
大樓當然有大樓的派頭，但花園洋房有洋房的好處，首先獨門獨戶，而且有個院子，哪怕再小也是私家的公共用地。大樓哪怕是買的，出了門就是公攤面積。
知道蒲素在等孫莉等會要出去吃飯，韋東索性陪着他在弄堂口沾了一會，來了幾輛空出租都沒招手。
他剛認識韋東的時候，那時候他窩在家裡，留着一頭長髮，雖然戴着副眼鏡還是很瀟灑的。現在他就是那種油頭，三七開的那種，配着一副金絲眼鏡，看上去就有點狡詐了。
蒲園這條弄堂裡，幾個男孩子長的都不錯。傅雪冬擱現在就是動漫裡的形象，不過他身體孱弱，冬天就萎的不行，面黃肌肉的樣子。鮮度相比春夏是直線下降。而現在已經搬走了的團長兒子，那個喝點酒就發瘋的，他兒子也帥得不像話，孫莉都說他像林志穎。
這個弄堂傳說中的幾個美女，小時候的樣子蒲素只記得大概，說起來都是說的小名，什麼蓓蓓啊，琪琪啊，長大了都嫁出去了，好幾個出國，反正適齡女孩子蒲素還沒看到有。
等孫莉出來，蒲素乾脆把韋東叫上車一起送他一程，把他帶到路口容易打車。後來說好明天來他這裡吃完飯，就是家裡便飯，有什麼吃什麼，主要是聊聊天，聽聽音樂。他下午纔買了幾張碟，韋東看了也說沒聽過，明天過來一起試碟。
韋東下車，孫莉才把後座上的那束花拿過來從包裡掏出一個首飾盒，放在花束裡。蒲素笑着說，放這裡面她家要是回頭把花扔了就麻煩了。
“我又不是藏在裡面，等會你搬酒上去，我拿花，先遞花再從口袋裡給她首飾盒嗎？不如一起給了。”
主任作爲高級知識分子，她家的位置其實很符合她身份。就一棟五層小樓，單獨的院牆，應該是屬於高知樓這種，門口有門房。主任家是三房一廳，據她說這棟樓面積都差不多大，唯獨戶型和樓層不同，所以當時也是採取的抓鬮，她運氣不好不壞，抽到二樓，總比底樓和五樓強。
所以，當官做領導其實是比做生意不差的，名利雙收起碼。這套房就在幾年前，還是公房時代的時候哪是一般人住的上的。現在轉手賣出去也是幾十萬起碼。
這些都是隱形福利，而且每年的假期會務等等就是事實上的公款旅遊，這個蒲素早先在南州就辦過會務，最清楚了。他們當年啥都不懂，就那麼瞎搞賣所謂專利還圈了不少錢。
這要是換成桑海同行操作，那套路就更深了。
當時學校都是財政撥款，今年審計按照申報撥下來錢要是花不掉，那麼明年就不給你那麼多了。所以又不是花單位某人的錢，這個錢大家花着天經地義。現金不敢亂髮，接待費禮品也不能超標，其他名正言順的就是各種會務和研討會了。
學術這種東西是學問，文化人需要大家找個好地方坐下來研究的，研究懂不懂？
蒲素和孫莉到了門口還沒按門鈴，裡面門就開了。原來廚房的窗子就對着樓下，蒲素停車主任就看到了，叫她弟弟也就是老唐來給他們開的門。
在家裡主任就像是合格的主婦，用着搞學術的態度面對烹飪。蒲素瞄了一眼廚房，裡面有實驗室用的那種天平砝碼，大概在科學配比嚴格按照比例搭配食材和調料。
放下酒，他裝做不好意思的說，正好家裡有一箱從倉庫拿回來的酒，正好給主任拿來，反正都是自己單位進口來的不值錢，實在是拿不出手。
到是孫莉手裡的那束花得到了主任的讚賞，孫莉提醒主任裡面有她自己做的一個掛件，主任先是想立刻打開看看，又想到自己一艘油膩才放下，說等會再看。
女人不管什麼年齡都愛美，主任平時就是典型的知性女性的樣子。當時那個年代大多數女人都享受優雅的老去，淡然也有愛好打扮的中老年婦女，但也走得多是得體和優雅的路子，不像現在都追求少女感……
中國這邊臺巴子出了個潘老魔，潘迎紫，俗稱娃娃姐。香港也有個不老女神馮程程，我們大陸之前當然是以偷稅劉大姐獨領風騷了。不過現在她們都不算什麼了，禮崩樂壞，五十多歲大媽找小鮮肉的太多了。
不得不說，現在已經進入了男色消費的年代。曾經去過國外有那種表演的地方，女性同胞的瘋狂和出手的闊綽讓蒲素都嘖嘖驚奇。女人一旦瘋狂起來，比男的要能豁的出去，而且還非常自然。
主任的先生也是高知，另一個高校歷史系主任。生的人高馬大很是魁梧，像是比在蒲園的老馮還更像是個北方人。說起來話來卻輕聲細語，沏了茶就陪蒲素小兩口聊天，問他哪個學校畢業的。
蒲素也沒啥辦法，只能硬着頭皮說出了假證學校。好在那是科技大學，主任也是聊無可聊，只能說了他學校裡幾個老同志的名字，蒲素只能連連點頭，儘量模棱兩可言簡意賅。
那邊老唐和孫莉到是聊得輕鬆。蒲素實在是尷尬，假借看掛在牆上的鏡框逃離了這種猶如提審的閒談。他不舒服，人家老主任也不願意，只是沒辦法，來家裡做客的客人，一個是老婆的得意門生，另一個是小舅子的老闆，不招呼好也不行啊。
照片裡看的出主任生了三個女兒，一個比一個漂亮。哪怕老大是中年了，也是絕對的美婦。三姊妹應該關係很好，有很多她們三個不同時期的照片。
三姐妹應該大多遺傳了她們父親的優良基因，身材高挑而且臉型都是鵝蛋臉，五官很立體，雙眼皮雙的像是有混血的感覺，眼皮居然有天然的啡色……現在整容出來的錐子臉，和自然的沒法比。
他到是有點奇怪，過年了怎麼主任家裡一個子女都不在。不過這種事情，作爲第一次上門的客人他也不好開口問。
老唐一邊和孫莉說着話，一邊開始從廚房佈置準備好的冷盆。沒一會，外面敲門，進來的是一箇中年婦人，過年了身上穿的倒像是平時一樣，一進門就說來晚了，本來想早點來幫忙的，只是醫院……
原來是老唐的愛人。大概有老人在醫院，過年期間一直在醫院陪護。聽到這裡蒲素到是覺得老唐能在家裡有這種事情的時候，年三十還去值班，是有點了不起的。
原本對他有點鄙視的那種情緒，一下子消退了不少。
老唐給蒲素和孫莉介紹了一下，他夫人是個很會說話的人，誇着他們郎才女貌般配的不行。原話是：“現在看到你們這樣登對的真的不不多了，以前喏，都是要般配的，現在啊……嘖嘖，只要有鈔票……”
老唐聽了就讓他老婆進廚房幫忙，他自己拿了一瓶酒出來，說是他之前軍工廠那邊的特產。西北的酒蒲素沒喝過，也不懂。酒瓶來看就有點年頭的那種和質量不怎麼樣的玻璃瓶，因爲年代早，小地方玻璃技術達不到，貼着一個商標叫“涼都老窖”。
老唐說他平時不喝酒，但是單位裡喝酒的人都愛喝這個當地產的白酒。這瓶酒還是他當年進單位就一直存到現在。
老唐是有一套的，一瓶有點年頭的普通白酒被他這麼一說，蒲素不假裝表現的感興趣也不好意思。連連說自幾今天有福，還讓孫莉回去的時候她開車。
主任這時出來招呼他們趕緊入座，並且埋怨她老公像個木頭，也不招呼客人。老頭被她說的面色尷尬到也不惱，趕緊招呼蒲素他們坐下。
蒲素就半邊搭着屁股，欠着身子喊主任不要弄了，一起吃吧，菜夠多了。主任在裡面聲音傳出來，讓他弟弟先陪蒲素喝起來。而且交代要注意不要讓他姐夫偷酒喝……一定要嚴防死守，不要以爲今天家裡來人了就……
老唐就說他姐夫血壓高的不行。怪不得蒲素進門一看到他就感覺他面色紅潤，其實他那種紅潤不是健康的那種。
身體不好，蒲素也不敢給他喝。老唐拿的小酒盅，蒲素很久沒用小酒盅喝酒了，一般都是一瓶酒，大家用玻璃杯幾個人分掉。
這時廚房裡是老唐夫人和主任，孫莉進去叫她們出來一起，接過被趕出來了。雖然老唐頻頻邀酒，蒲素還是說等一等，一起吃。
一邊說着，他一邊慶幸自己早先墊了肚子，想到這裡他隱晦的看了孫莉一眼，他看到孫莉注意到了他眼睛裡的那抹得意，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想到自己是爲這個開心。
最終還是被兩個男主人勸的他們喝了第一杯。已經七點過了，蒲素不餓，他們也架不住啊。主任家的小菜和蒲家都大同小異，菜式和口味都差不多。
當時物質可以豐富起來了，市場裡貨品很多，但是家常做菜還是那幾套，最多飯店吃的多的人家，模仿着做幾樣。大多數人家的菜式都是大同小異。當時南北還不像如今這樣融匯貫通，南派和北派有着相當不同。比如老馮他們來桑海，口味就是吃不慣。
酒一下肚，頓時外面客廳氣氛就活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