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處傳來的風鈴聲漸鳴。
一個模糊的身影帶她來到一艘搖晃的船上。
眼前,是一片汪洋大海……島嶼,漂泊了許久,終於看見了島嶼。陸皓雪登上了小島,信步而去,她來到了一片櫻花飄舞的樹林空地。
那裡,有兩個人……一個人衣衫襤褸,卻佇立着。另一個人,則倒在血泊裡……
“夜焱!!”
又是一片黑暗……陸皓雪獨自坐在角落裡,眼淚簌簌地落下。
不知何時,周圍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光影。
都是人……熟人……
“陸皓雪……”
皓雪……皓雪……皓雪……
“雪月!”
雪月……雪月……月……月……
【誰?誰在呼喚我?】
“我啊,我是夜焱啊……”
“夜焱!?”陸皓雪偏着頭想了想,隨後,神傷道:“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是啊……但我想來看看你……月……”
陸皓雪睜開眼眸,黯淡無光的眼神凝視着眼前這團光影道:“都死了……還有什麼好看的?趕緊投胎吧……夜焱……對不起,我沒用,沒能幫你報仇……”
“報仇?”
“是啊……對了,你還不知道……我記得我騙你說大家是被火燒死的……”
“我們是被火燒死的……”諸多光團異口同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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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麼?”陸皓雪驚問道。
“怪你不告訴他真相……真相……”聲音越來越整齊,越來越大。
“雪月……”夜焱突然插了話。
恍惚中的陸皓雪擡頭望着眼前高大的人影。
“大家報不了仇,都怪你!”
【怪我……】陸皓雪笑了,笑得很慘。
“爲什麼……爲什麼全部的錯都在我身上!”
“夜焱!你——爽約了!!爲什麼……爲什麼不能夠……活着回來……”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啊——”
※※大漠劍派的同心分支※※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啊!!”
“雪月……”蕭斌易皺眉,擔心起陸皓雪的精神狀況。他見陸皓雪已經睜眼,便停下了胡思亂想,專心致志地熬起了藥。
“雪月,來,坐起來……”他單手託着陸皓雪的背,把陸皓雪扶了起來。
【還是一如既往的輕……不,現在恐怕身子更弱了……】
“來,把藥喝了再休息,這樣的話,身子恢復的要快些……”蕭斌易舀了一勺棕紅的藥湯,緩緩遞到陸皓雪的脣前,徐徐地餵給她喝。
“唔……”陸皓雪的脣沿剛剛碰到藥匙,身子便顫了一下。
“啊!是不是太燙了……”男人這個時候往往心脆似玻璃,蕭斌易也不例外。他見到陸皓雪一顫,自己的心也差點停止了跳動。
他連忙收回藥匙,把它放進碗裡不停地攪拌、舀起藥湯,同時用嘴吹着風,既想讓它儘快冷卻,又不能浪費一丁點兒湯藥,生怕走了那一丁點兒就不靈了……
陸皓雪其實當時搖了搖頭,都化虛境界了,怎可能怕燙?但見到蕭斌易兩眼“瞪”着湯藥,小心翼翼地吹着湯藥的那一剎那,她心中暖意萌生,不禁露齒一笑。
然而,看到蕭斌易這般小心,竟又讓昨日重現,她彷彿看見了,趴在牀頭的夜焱和吹湯的蕭斌易的重疊……回想起剛剛的夢境,又是一悲,一股悲涼的氣息從丹田升起……黎叔之悲、事敗之悲、焱死之悲……
“咳咳咳!”
“雪月?!”
陸皓雪突然面色潮紅,全身火熱。
砰——噼裡!乘着湯藥的藥碗摔碎了,一片棕紅潑灑在地面……
陸皓雪雙眼迷離,伸手勾住了蕭斌易的脖頸,櫻紅的身子突然貼了上去,“好熱……”
【這……雪月?】
風花雪月,紫蓮垂淚;
櫻嚶寧嚀,伊人自醉。
……
歐羅巴大陸,這裡在中原看來,是色目人的聚居地。一金碧輝煌的教堂內,不斷傳來咚咚的鋼琴聲。
噼裡——銀瓶乍破水漿迸。
“夜哥哥,我說過你不能用那神奇的內力彈琴的!”一個清脆的女聲不滿地撒嬌道。然而平常“有問必答”、“有撒嬌必賠笑”的“好好先生”夜焱這次卻沉默了……夜焱看着凹陷下去的鋼琴琴鍵以及身旁碎裂的銀質裝飾瓶,心底那股不安越來越強烈。
【爲什麼……心裡爲什麼突然這麼痛?】
同心而痛心。
這時,一個柔弱的聲音打斷了夜焱的神思:“夜哥哥,不如,我們換個地方練琴?”
夜焱點了點頭道:“好的,教皇陛下,科恩角的盧恩斯城堡那兒據說風景不錯,如果不嫌路途跋涉,不如我們就去那兒吧。”
“好喔!不過,身爲‘守衛騎士’的你必須得揹我過去!”小教皇又一次撒嬌了……
夜焱笑而不答。
【雪月……我在練琴,不要爲我擔心,武藝之道,我已請教完畢,現在距離三年之期還有數月,我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而且……我還想給你個驚喜呢……】
夜焱看着這名爲“皮阿諾”的東西,腦海裡勾勒出一幅意境優美的“高山流水”。
【雪月,等我!】
※※迴歸日※※
什麼樣的人兒最幸福?
人因爲有了記憶,所以留下牽絆,不能割捨。
人因爲有了記憶,所以經歷過的痛苦,一旦舊事重提,就相當於重揭傷疤,自苦再爾。
人因爲有了記憶,所以跟不上時間流逝的腳步,仍然固步自封,沉醉於過往的榮耀,一夢醒來,一切成空。
所以,沒有記憶的人,最幸福。
魚就沒有記憶,所以它們安於哪怕只是一個五見方的小池子裡,日夜樂此不疲地游來游去,從來不會去想“我是不是來過這裡啊……”之類的事情。
正因爲它們沒有記憶,所以,時間和空間都成了烏有,世界上最大的兩大無差別殺器對它們失去了效用。
所以它們可以一直優哉遊哉,再小的地方也是無限的天地。
所以它們可以一直相濡以沫,再長久的苦痛也不過只是一瞬。
所以它們可以一直心性不變,再紛繁的世事也只是過眼雲煙,影響不到它們。
人要獲得永久的幸福,就要學會忘記。忘記痛苦不已的昨日,忘記割捨不下的迷戀,忘記陰晴不定的預感……
人無非是渺滄海之一粟,不可能與天地共存。
然而,人的記性很好,所以——不能輕易忘卻,長久幸福。
所以——遺忘才難能可貴。
所以——遺忘才傷人最深。
誤會,是遺忘的開端……
※※迴歸夜,夢境※※
【我又來到這裡了嗎……】
“你來啦……”陸皓雪看着眼前的這個開口說話的光影,心底五味雜陳。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光影又開口了。
“當然……你是……”陸皓雪突然驚恐地看着眼前這團模糊的光球。
【爲什麼……爲什麼我想不起來他叫什麼!】
這,彷彿一個魔咒。
同時,陸皓雪發現,自己是裸身進來的……天!
【衣……衣服……衣服!】
“你想要衣服是嗎?”光影開口問。
陸皓雪眼睛泛着淚光,點了點頭。
“我給過你了呀……你怎麼把它弄丟了!”光影憤懣道。
“我……”陸皓雪想到了——紫色霓裳……
……
“雪月姐,你那‘碧血紫心’終於練到冥蠍深紫的境界了呀,跟妳的霓裳紫衣很配呢……”夜焱偏着頭笑,彷彿一時間看得着了迷。
“看什麼嘛……每天看都還沒看夠啊……”陸皓雪俏臉緋紅。
【這紫衣,是夜焱跋山涉水跑了十幾個市鎮才訂做到的……到現在,也不知他是如何明瞭這合體尺碼的……】
……
“對不起,對不起夜焱……對不起……對不……”陸皓雪泣不成聲。
“你沒有對不起我,我也不叫‘夜焱’……”
“那你?!”
“呵呵呵……在你眼裡,我不過是一條不明真相的魚兒罷了,你認爲我很幸福吧……哈哈。”
這是和夜焱重逢後,便不斷重複的夢境。
“我·只·喜·歡·你!”夜焱的這句話,一直縈繞在陸皓雪的腦海裡。和這句話一起構成夢境的,還有他那說自己已經解決了洛桑的話。
洛桑並非無名隱士,相反,他兇名在外。【夜焱他,是湊巧,還是說一直都明白?明白自己所揹負的一切?!】
【別開玩笑了,如果是那樣……他爲何每天都那麼開心的樣子?爲何……】
陸皓雪不能明白夜焱的世界,或許從根本上就沒法明白……她發現,自己竟然對夜焱的來歷一無所知!
再加上她自己已經有了……
那天,陸皓雪還隱隱約約地記得自己是婉拒了夜焱。
但對於夜焱來說卻並非這樣。
※※迴歸日,洞庭湖畔※※
夜焱凝視着陸皓雪的雙眼,那一眼彷彿穿越千年萬年之隔,流露出的是純真而炙熱的感情:“我·只·喜·歡·你!”
陸皓雪被這熾熱的眼神弄得不知所措,她只能緊緊咬住自己的下脣,努力讓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睛。
“雪……雪月?”夜焱看到陸皓雪一副心事重重難以開口的模樣,以爲自己做得太過了,面色一紅,也背過身去。
“我……我對雪……雪月你,啊!不,我想……我想知道雪月,你是怎麼看我的……”
陸皓雪微微擡眼,眉頭漸漸蹙起,張口卻無言。
“雪月?呃……我,我已經殺掉了那個大惡棍洛桑了,呵呵呵……”夜焱背過去的臉亦流露出一絲無奈的苦澀。
“哦……我真沒想到……”陸皓雪突然一驚,只是,眼底深處那一抹憂傷更加濃郁,陰霾的感覺籠罩着陸皓雪,“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我想回去了。”
“回去?”
“嗯……”
“還是後山那裡嗎?”
“傻瓜……怎麼可能呢……你走後,師傅隨即仙去,我成爲了新的教主,自然不會再住在那裡。只不過……”
“只不過?”夜焱聽出話中有些不對勁。
“沒……沒什麼,洞庭湖景色幽美,不如……就在這湖邊找間客棧住下吧……”陸皓雪輕聲提議道。
“好啊!”夜焱高興地答道,但心底還是在意着之前那陣心悸。
一夜便如此過去。翌日,夜焱打開窗戶,豔陽高照,竟已日上三竿,着實讓他啞然不已。
“沒想到見到雪月姐後,自己居然鬆懈了這許多。咦——”
屋檐上突然撲騰下來一隻信鴿,落在夜焱的窗沿上,放下口中銜着的信卷,又撲閃着飛走。
夜焱心下疑問重重,想來中原除了那神出鬼沒的舅舅外,應無人能夠知曉自己了,難道……夜焱從信的頭行讀起,入眼的第一個人稱是:阿三……
陽光依然如匹練般射入窗臺,窗裡的人兒卻好似失了魂,微風一陣拂來,零落了一地碎屑……
“咦,明明太陽還掛着呢,怎麼下雨了?”官道上的行人摸着額頭那一滴晶瑩奇道。
而在他頭頂十丈處,早已閃過一個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