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眼前依然是先前的那處潮溼的地牢,空氣裡瀰漫的血腥味和泥土的酸臭味薰的蘇遇頭腦昏沉,近乎作嘔。
地牢裡暗無天日,被高高縛在架上的蘇遇只能依靠着從陰暗的牆縫中透出的些許光亮,得知此時是白天還是黑夜。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蘇遇被鎖在地牢中,每日渾渾噩噩,甚少有清醒的時候。沈君亦對他並不友好,每每差人送來的飯食又少的可憐,胡亂粗魯的往蘇遇嘴裡一塞就算完事。
蘇遇被噎的直翻白眼之餘,還會自嘲一番:這都是什麼狗屁運氣,怎麼就偏偏着了沈君亦的道呢?沈君亦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變態,大人渣啊!
臉頰上的傷是被沈君亦硬生生的用摺扇抽出來的,從前蘇遇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摺扇還有這種用途。如若這次能活着出去,他到是當真想借把摺扇用用,最好是能用在沈君亦身上。
微微勾了勾嘴角,臉頰上火燒般的痛感迅速傳來,蘇遇頭皮一麻,疼的倒抽了口涼氣。
胸前的鞭傷這時也發作起來,火燒火燎的痛以及地牢裡的窒息憋悶,逼的人發瘋,發狂。
四肢早在一開始就被粗重的鐵鏈綁在高架上,作爲唯一的防身武器,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也在他被擒住之後不知去向。憑着蘇遇如今的狼狽模樣,想要掙脫身上的枷鎖幾乎是不可能的。
嘗試着掙扎幾下,很快蘇遇就放棄了,在這種情況下,如若想要自救,那首先就得保存體力。如果不能自救,那必須得活到許錦言來救他的那一刻。
最起碼現在,蘇遇真的很想活下來,他還有好多事情沒做,還有好多話沒跟許錦言說。
如此,蘇遇閉上眼睛,腦中飛快的思索起來。
據蘇遇前世所知,沈君亦絕對算不得什麼好人。
青州沈家乃是一方的首富,說是富可敵國也未可知,最關鍵的是沈君亦在江湖上還有一定的聲望,說是威懾一方也不爲過。因此上一世,七皇子纔會派蘇遇前去青州,想方設法的同沈君亦結爲盟友。
只是可惜上一世七皇子打錯了算盤,像沈君亦那般桀驁的人哪裡能輕易收入囊中?
除卻這點關係,蘇遇到是真想不到沈君亦和他還能有什麼過節。或者說是深仇大恨,要不然何至於兩次闖山,還將他擄到此處折磨。
如若真說緣由,大抵是因爲許錦言了,據蘇遇前世所知,沈君亦對許錦言有很深的偏見,說是仇恨也不爲過。只是不知爲何,前世的沈君亦從不輕易傷害許錦言,真要說傷害,那麼必定是去傷害蘇遇了。
想到此處,蘇遇忍不住暗暗吐槽一句,叫聲冤。他連沈君亦和許錦言之間到底有什麼過節都不清楚,可不就是憑空一頂大黑鍋壓頭上來了。
狠辣如沈君亦,在今後的每一次打擊報復中,他都以一種高貴到不可攀附的姿態,像貓抓老鼠那般,將蘇遇逼到死衚衕裡。饒有趣味的看他在血海里苦苦掙扎,甚至推波助瀾,讓他早死早超生。只是這事說來也十分可笑,明明沈君亦是同許錦言有仇,可卻每每要對蘇遇下手,前世蘇遇不止一次的想:“從來都是別人替我犯下的錯受難,還從沒有我替別人受苦受難的時候。”
可惜,這個人是許錦言啊,前世的蘇遇沒法眼睜睜的看着沈君亦迫害許錦言,今世就更不能了。
就在這時,門外又傳來了腳步聲,蘇遇下意識的屏息凝神,心裡狂跳不止,緊接着就聽見鎖鏈被打開的聲音。
因着上一次裝昏睡被抽了一鞭子的慘痛經歷,此時蘇遇眼睛睜的大大的,直勾勾的盯着來人。
一步,兩步,三步,透過牆縫隙處的些許光線,蘇遇清楚的看清了沈君亦那張很妖孽的臉。
真有那麼一刻,蘇遇恨不得伸手將沈君亦臉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撕碎。
“咦,老奴你快看,他這下到是不敢再裝睡了!”沈君亦“譁”的一聲將摺扇打開,輕輕往手心裡敲了兩下。他緩步走了上來,饒有趣味的盯着蘇遇看了兩圈,嘴裡發出嘖嘖的聲音。
緊接着,像是迴應沈君亦的話一樣,一位身形苟褸的蒼老男人,緩緩的從黑暗裡走了出來,聞言腰彎的更低了,露出的蒼老容顏彷彿帶着一絲笑意,發出的聲音卻極其嘶啞。
“是啊,公子。”
蘇遇恨的牙齒緊咬,兩手緊緊攥拳,要不是被鐵鏈束縛,他當真想給沈君亦一拳。這到底算什麼,把他當牲畜麼?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爲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我青離門過不去?!”
沈君亦道:“不不不,你這可就說錯了。”
蘇遇惱恨的磨牙。
沈君亦笑道:“我只是跟你過不去啊。”
我?
蘇遇一愣,隨即苦笑,他這一世真沒有得罪過沈君亦啊,難不成真的是因爲許錦言?
“還有。”沈君亦忽而眉頭一緊,面露不悅道,“我的人就闖過一次山,擄了一個你回來,何來一而再再而三?你可要慎言啊。”
說罷,沈君亦冷笑,手裡的摺扇破空抽了兩下,“你知道的,我這個人脾氣不好,你若是說錯了話,惹得我不高興了,我有一千種一萬種的方法治你。”
突然,沈君亦上前一大步,用摺扇的頂端將蘇遇的下巴挑起,鋒利而冰冷的觸感,讓蘇遇忍不住脖子一縮。
沈君亦道:“聽說有一種刑法,是用極薄極鋒利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在人的身上割肉,一直割到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人才會死。你想不想也試試?”
此話一出,蘇遇臉上的血色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褪了下來,他雙脣不受控制的微微哆嗦,忍不住將自己縮成一小團。可冰冷又堅硬的鎖鏈緊緊將他禁錮,動彈不得。
蘇遇突然就想到了一個詞: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沈君亦見蘇遇臉色慘白,頓覺心情大好。他將摺扇收回,語氣嘲諷道:“嚇成這個樣子,你大師兄是這樣教你的?”
蘇遇緊緊咬脣,不肯開口。
沈君亦挑起一邊的眉,眼裡透着一股子警告的意味,“你還想要舌頭麼?”
蘇遇簡直要被沈君亦逼瘋了,他喘了口氣,接着最初的話題,小心翼翼的試探道:“那先前的黑衣人難道不是你們派來的?”
“不是。”
沈君亦好似有些生氣,本就不多的耐心也耗盡,轉身對着老奴低語幾句。
老奴聞言,恭敬的彎了彎腰,隨後從懷裡掏出一把黝黑的鎖鏈出來。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
蘇遇頓覺不好,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老奴手裡的東西,心臟狂跳不止。
“你說呢?”
沈君亦冷笑,手上的摺扇啪嗒啪嗒的在手上輕敲,在陰暗的地牢裡顯得尤其詭異可怖。
蘇遇暗道不好,下意識的瑟縮着身子想往後躲,可被緊緊束縛的身子卻動彈不得。
不過一瞬息的功夫,老奴就拿着沉重的鎖鏈站在了蘇遇身前。
“不要……”
蘇遇脣微張,話還未說完,前胸猛的一涼,隨即伴隨着布料撕碎的聲音,一條烏黑沉重的鎖鏈猛的透過皮肉貫穿了胸膛。
“啊!”
蘇遇痛的猛一昂頭,胸膛處的鎖鏈被震的嘩嘩作響,大片的鮮血頓時涌了出來,一瞬間染紅了衣裳。那種皮肉被強行撕扯開,深入骨髓的疼痛卻彷彿無止境般蔓延到四肢百骸。
劇痛使得蘇遇大口大口的抽氣,眼淚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和淋漓的鮮血一道混入了潮溼的塵土中。痛的沒有力氣掙扎,蘇遇此時彷彿一隻被剝了皮的小獸,瑟縮着想要將身子蜷成一團。但緊緊束縛在身上的鎖鏈卻冷硬的強迫他直直的站立。
恍惚間,蘇遇彷彿又回到了前世,又回到了當初許文折磨他的每一個日日夜夜,還有那夜懸崖邊萬箭穿心的苦楚。
許錦言,我疼,我特別疼!許錦言!
“嘖嘖嘖。”
耳邊又傳來了沈君亦的聲音,“真是可憐,這樣可憐兮兮、垂死掙扎的模樣,真該讓許錦言好好看一看!”
“老奴,拿血玉來,不能讓他死了!”
“是,公子。”
嘴裡一涼,一塊冷硬的玉石被強行的塞在了嘴裡。胸前原本還在噴涌而出的鮮血,卻像是被凍住一般,就連流動的速度都變得十分緩慢。蘇遇忍不住瑟瑟發抖,已經痛的沒有力氣掙扎了。
是他錯了,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沈君亦都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而現在他已經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了。可是爲什麼,究竟是爲什麼沈君亦要這般對待他?到底是多大的仇,多深的怨才使得沈君亦這般對待他!
恍惚間,蘇遇彷彿聽見了沈君亦的冷笑聲。
“鎖鏈栓心,血玉吊命。許錦言啊許錦言,你沒有想到吧,如今你最疼愛的小師弟落得這般田地,你可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