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遇醉了酒, 第二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
頭暈暈沉沉,嗓子也乾的難受,蘇遇半眯着眼睛, 聲音嘶啞的低聲喚道, “煙凝姐姐, 快……快拿水來。”
脣邊驀然一涼, 蘇遇微微一愣下意識的張了嘴, 一股子清露滑入喉嚨,一時間嗓子到也恢復了些許。
蘇遇舔了舔脣,舔着臉還想再問煙凝要一杯。稍一擡眼卻驀然瞧見身邊站着的竟然是沈君亦。
“你……你……你!”
“我什麼?”
沈君亦笑, 走至桌邊又給蘇遇倒了一杯水來,親自遞了過去, “昨晚你喝醉了, 我好不容易將你抱回來, 你竟一路說着醉話,死活不讓我走。我只好留下來守着你。”
聞言, 蘇遇微愣,擡眼果然見沈君亦的眼睛下面一片青灰,想來他昨夜一晚都待在這裡不曾離開。
嘴脣微微張了張,蘇遇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最後只是接過水, 小口的喝着。
氣氛一時間有些沉悶。
“對了。”
“對了。”
二人同時說了一句, 蘇遇臉上一紅, 又些尷尬的對着沈君亦道, “你……你先說吧。”
沈君亦微微一愣, 隨即輕笑,“昨日你不是說喜歡古玩麼?我讓人送了一些精緻的小玩意兒過來, 等下就讓人送到你這裡,這幾天我有些忙,你就暫且忍一忍,過段時間青州東山上的木槿花要開了,我帶你一起去看好不好?”
說道此處,沈君亦頓了頓,神色有些惆悵,“阿孃以前最愛東山上的木槿花。每年木槿花開時,總帶着我和二弟去東山賞花。今年……小幺我們一起去吧?”
聞言,蘇遇愣了愣,隨即點了頭。孃親喜愛的花兒一定很美,他也想去東山看一看木槿花開的景象。
“好了,該你說了。”
沈君亦笑道,靜靜的等着蘇遇開口。
蘇遇抿了抿脣,輕搖了搖頭,小聲道,“沒什麼,就是覺得肚子有些餓了。”
沈君亦寵溺的笑了笑,隨即喚人送早膳過來。
待二人洗漱完畢後,早膳已經送了來。
其實蘇遇來青州兩年了,今日也是第一次和沈君亦一起用膳。
許是知道蘇遇素日裡的喜好,滿桌子的菜色十分清爽。
可也不知怎麼的,蘇遇覺得有些食不知味,足足看了沈君亦有半頓飯的功夫。
沈君亦只是笑着不語,一時間二人之間到有了素日不常見的溫情。
早膳用罷,沈君亦果然有事要做,臨走前吩咐了煙凝幾句就離開了。
蘇遇目送着沈君亦離開,一時間到覺得有些百無聊賴。
沒過多久沈君亦口裡所說的精緻玩意兒也到了。蘇遇懶懶的看着幾個下人將足足一箱的東西往他屋裡一放,頓時覺得腦仁有些疼。
怎麼辦,沈君亦現在對他太好了些。這日漸升溫的親情,到時常讓蘇遇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
久待在屋裡也無趣,蘇遇又沒別的什麼好去處,只好在廊下閒躺着曬太陽。
如今他已經活成這般閒散的樣子,也不知許錦言看見了會做何感想。
想起許錦言,蘇遇心裡驀然有些酸澀。整整兩年過去了,青州河畔邊的柳樹翠了兩次,湖裡的大白鵝也換了幾撥,他也同春日裡從地裡生出的野草莓一般生長,長成了如今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只是許錦言心裡可還念着他麼?
蘇遇自認爲自己是瞭解許錦言的,可又時常猜不透許錦言到底在想些什麼。
在許錦言眼裡,他永遠不過是個長不大的乖張孩子,犯了錯只會往別人身後躲一躲。
可是許錦言也許忽略了,乖張孩子也是會長大的,他也不僅僅只是會躲事的孩子。老天既給了他一次重生的機會,他勢必要將前世爲完成的心願了卻。
不論結果如何,他都認了。
鼻子裡呼出口熱氣,蘇遇擡手遮了遮光,一時間心神不定,到想不起什麼頭緒來。只覺得心裡密密麻麻塞滿的都是許錦言而已。
將正午時,煙凝從外頭回來了,就見蘇遇臉上搭着塊布,就這麼平躺在廊下吹風,一時間到以爲他又出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小公子!小公子!你快醒一醒!”
煙凝走至廊下,輕輕的推了推蘇遇的手臂。
“唔,煙凝姐姐別吵,我再睡一會兒。”
蘇遇睡迷糊了,喃喃幾句又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煙凝無法,只好去屋子拿了條薄毯子蓋在蘇遇身上,隨後就坐在廊下做做女工打發時間。
一晃又過了幾日,沈君亦終日繁忙,偌大的沈家全靠他一人打理,繁雜不堪的瑣事也時常擾的他頭痛。
可即便如此,沈君亦還是每日定時往蘇遇這裡轉轉,有時能說上幾句話,甚至是留下來用晚膳,可大多時候只是過來瞧上兩眼便走。像是每天定要看蘇遇一兩眼,心裡纔是滿的。
蘇遇不知道沈君亦在忙什麼,他也不想去問。
東山上的木槿花快開了,這些日子煙凝時常唸叨着,念着念着就扯到了蘇遇身上來。
“小公子,你回來已經那麼久了,爲何還總是用過去的名字?難道姓沈不好嗎?”煙凝正繡着荷□□,此時手下動作停了停,一臉困惑的問蘇遇道。
聞言,蘇遇低聲笑了笑,秀氣的眉眼略垂,姓沈自然是好的,一旦冠上了青州沈家小公子的名號,萬貫家財那還不是唾手可得。
沈君亦是青州首富,不僅是在青州,即使是在江湖上,沈公子的名號也是響噹噹的。
蘇遇完全可以憑藉着沈君亦的勢力在青州爲所欲爲。但前提是他得姓沈。沈家族譜上沈君晗這個名字對他而言,是全新的,陌生的,根本不敢觸碰的。一旦他觸碰了,他就等同於同許錦言之間劃分了一條不了跨越的鴻溝。滿門血案,尚弟之痛,沈君亦必是將許錦言恨到了骨子裡。
可他呢,恨麼?不,他不恨。他對沈家父母,甚至是那個未曾謀面的二哥,沒有絲毫感情。可他又的的確確是沈家的孩子!舉步維艱,進退兩難,兄長和許錦言之間,他早晚得做出選擇。
況且於他而言,蘇遇這個名字意味非凡,乃是許錦言給他起的。從前世開始許錦言便如同蝕骨的□□深入了他的骨髓,且是無藥可醫。
“煙凝姐姐,你說我若不是沈家的孩子,你們的大公子會不會盛怒之下把我一劍殺了?”蘇遇突然出聲問道,將煙凝嚇了一跳。
“怎麼會呢?!大公子如今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裡寵,又怎麼會殺你呢?”煙凝皺着細眉道,“小公子快別這樣說,等下小心被大公子知道!”
聞言,蘇遇苦笑,如今沈君亦對他好確實不假,可卻是因爲他是沈家失散多年的小幺而已。如若不是因爲這樣,早在幾年前世間就沒有蘇遇了。
想到此處,蘇遇長長的嘆了口氣,老氣橫秋的對着煙凝道,“煙凝姐姐,我彷彿過了大半輩子似的。”
“小公子又在說傻話。”
煙凝鼓着腮幫笑,手裡捏着繡花針,正往荷□□上繡着花樣。
蘇遇不懂什麼女紅,只覺得煙凝認真的可愛,一時間到也笑了起來。
一手支着腦袋,側躺在廊下繞有趣味的看煙凝繡荷包。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小廝跑了過來,見到蘇遇先是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隨後笑着道,“小的奉大公子的命,特意帶句話給小公子。”
蘇遇眼睛微張,擡眼看了看小廝。
小廝又接着道,“大公子說了,讓小公子做好準備,今夜就動身去東山上。”
蘇遇皺了皺眉,疑惑道,“做什麼準備?不是坐轎子去麼?”
“小公子,去東山要坐船去纔是。”
煙凝提醒道。
蘇遇瞭然,原來東山在湖的另一側,要坐船去才行。
擺了擺手,小廝會意快步下去了。
一時間蘇遇到沒有了繼續閒躺着的意思,起身回屋。
其實去東山賞花本沒什麼好準備的。可蘇遇一想起這次也許是沈君亦想帶着他去祭奠亡母,一時間心頭多了幾分惆悵。
也許……也許他可以先同沈君亦去一趟東山之後,再去找許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