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傾天下
白戰楓不由分說,拖着弦月的手就往外邊走,弦月掙扎,唯恐白戰楓與她較勁,並不敢用內力,弦月越是掙扎,白戰楓的臉色越是難看,扣住她的手也就越緊,手骨發出脆響,弦月皺着眉頭,心道白戰楓這人怎麼沒有半點憐香惜玉之心。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腦袋湊在一起,鬨鬧的很,弦月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不過有一點她是肯定的,她是絕對絕對不會去白家過年的,白戰楓怎麼勉強都沒用。
“白戰楓!”
弦月大叫了一聲,猛然停下了腳步,一雙眼睛惡狠狠的瞪着白戰楓,她的聲音很大,刺的在場的每一個人耳膜發痛,整個府邸似乎都震動了起來。
“白公子。”
“白大俠,你來這裡做什麼?”
雷安雷雲二人原是在府庫清點過年的東西,聽下人來報說白公子來找弦月,兩人彼此對視了一眼,慌忙放下手中的東西,急忙忙的趕了過來。
雷雲的態度還算客氣,雷安可就不一樣了,站在弦月和白戰楓中間,微微昂着下巴,那姿態,彷彿在說,這裡並不歡迎你。
白戰楓氣勢洶洶,一副恨不得將弦月吞掉的模樣,黑衣飛揚,周圍的空氣彷彿都冰凍凝結了一般,方纔在一旁圍觀的那些人縮了縮脖子,向後退了幾步,雷雲轉身,朝着他們揮了揮手:“你們先下去。”
這樣的熱鬧,那些人原本不願意離開,偷偷瞧了白戰楓一眼,又看了看弦月,那兩個人現在都好恐怖,吞了吞口水,低頭,轉身,離開。
白戰楓死死的盯着弦月,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不生氣,怎麼能做得到?方纔在外邊遇上守門的小廝,談起弦月,那般的熟稔,想想也是,那個女人,生的一副巧嘴,能言善辯,她若是願意,上至王公貴族,下至於平民百姓,都能打成一片,一問之下才知道,她來楚國居然已經有近半個月的時間,無聲無息的。
他難得回楚國,就像弦月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和使命,無法逃避也不能躲避,他身爲白家的嫡子長孫,在外邊逍遙了這麼多年,也該挑起自己應該承擔的義務了,臨近年關,應酬多,老爺子帶着他到處參加宴會,如果不是聽江湖的幾個朋友偶然提起,才知道她在楚國,一查之下,居然發現她與蘭裔軒在一起。
蘭裔軒,如果是蘭裔軒,因爲弦月,這個名字讓他覺得煩躁。
“白大俠,你沒事吧。”
弦月的臉上已經沒了方纔的冷凝,微微的低着頭,下巴上揚,看着白戰楓,能感覺到他紊亂的呼吸,無一不顯示着他的煩躁不安還有憤怒,那呼出的氣息,噴在臉上,冰冷冰冷的,像是要凝結成冰一般。
她笑着,那笑容淡淡的,透着股隨意,那是白戰楓所熟悉的弦月,她已經轉過身,躺在躺椅上,太陽正盛,那白光帶着像火燃燒一般的金黃,灑在她雪白細膩的臉上,她眯着眼睛,嘴角噙着笑容,舒適而又愜意。
白戰楓只覺得無奈,從未有過的無奈,他覺得自己現在越來越能體會小魚的心情了,或許自己比她好些,他不知道小魚對自己是怎樣刻骨銘心的感情,那個時候的她是不是真的非自己不可?至少,她對着自己不是冷言冷語,可他還是覺得難受,胸口的位置悶悶的,想要發作,卻只能生生壓制着。
就像她說的,這個自己誰少了誰都能活下去,他也那樣覺得,但是如果他白戰楓的人生沒了那個叫鳳弦月的女人,會不會就此黯然失色呢?
他回來了,便知道這一次自己再也逃不了了,老爺子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精明,卻好像老了許多,已經逍遙了二十二年,已經足夠了。
“來楚國爲什麼不告訴我?”
白戰楓已經不像方纔那般的火爆,聲音平靜了許多,話中質問的意味卻依舊相當的明顯。
弦月頭枕着手,烏黑濃密的睫毛顫了顫,眼睛眯開一小段縫隙,淡淡的瞥了白戰楓一眼,像是在很不文雅的翻着白眼,然後又閉上了眼睛。
就在白戰楓以爲她什麼都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弦月卻猛然坐直了身子,睜開眼睛,那雙眼晶瑩透亮,黝黑的眸子像是天空中最熾熱的太陽,散發着璀璨奪目的光芒,那光芒太過熾熱,讓人只看遠遠的看着,卻不敢太過的靠近。
“你不知道嗎?”
弦月仰着頭,可縱然是這樣,她卻依舊是高高在上的那個。
白戰楓盯着弦月,搖了搖頭。
弦月雙手扶着躺椅的扶手,挑了挑眉:“就知道會這樣啊。”
她嘆了口氣:“你來找我做什麼的?”
白戰楓烏黑的眸子轉動,他來找她是因爲他想她回白家過年,想到她和蘭裔軒在一起,他就渾身不自在,尤其是心,尤其的不舒暢。
“你看你一知道我在這個地方,就怒氣衝衝的殺了過來,非拽着我回白府過年,我就是不想去白府,纔不告訴你的。”
弦月相當坦率,大過年的,人家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她一個外人去湊什麼熱鬧,她若是去了,一定會一整個晚上被別人用怪異的眼神盯着,雖然說她一直很淡然,不過總會覺得不舒暢。
弦月是不願去,那鳳弦月更加去不得了,她堂堂鳳國的公主,如何能去楚國一個大臣家過年,這話要是傳出去,她便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而且更會爲自己的楚國之行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那你就呆在這裡了?”
白戰楓的不悅十分明顯。
弦月點了點頭,從躺椅上跳了下來,拍了拍手,四下掃了一眼:“這裡,蘭裔軒是主子,就只有他一個人,沒人會管束我,我想幾點起牀就幾點起牀,只要起來了雷雲馬上就會準備美味的食物填飽我的肚子,大半夜的,我可以去酒窖偷偷的喝酒,想出去逛街,招呼一聲,不會有人不准我做這個,不准我做那個的,自由自在,舒適愜意,多好。”
弦月轉過身,挑了挑眉,臉上的笑容昭示着她對現在的生活還是相當滿意的。
白戰楓不服:“我也是白府的主子,你在白府的話,照樣可以睡到日曬三杆,白府有最好的廚師,他們的手藝不會比雷雲差的,還有地方進宮的美酒,你想喝多少就有多少,你去逛街,我陪着你一起去給你付銀子,沒人會約束你,老爺子很好說話的,一定也不會說什麼的。”
弦月笑出了聲,點了點頭,表示贊同,白老爺子就算不滿意也不能說些什麼,她可是鳳國的公主,去他們白府,那就是貴客,誰敢怠慢。
“你們白府那麼一大家子,規矩肯定多,我哪裡好意思睡到日曬三竿啊,我就喜歡雷雲做的,沒人管我,那是誰說的,一個女孩子大庭廣衆之下居然去追一個男人,還不准我喝那麼多酒。”
白戰楓頓時啞言,一個女孩子確實不該喝那麼多酒。
弦月得意的笑了笑,萬分肯定道:“你死心吧,說什麼都沒用,我是絕對不可能去你家過年的。”
白戰楓見她一臉堅定,也就死了這條心,可又放心不下弦月和蘭裔軒在一起,四下看了一眼,雷安雷雲兩個人倒是還在,卻沒發現蘭裔軒的蹤影。
“蘭裔軒不在,最近人都沒看到。”
弦月哪裡不知道白戰楓心裡的想法,卻又覺得好笑,她又不是出國的那些女子,那麼容易心動,她要是會喜歡蘭裔軒,以前就喜歡了,如果不喜歡,十天半個月也改變不了什麼。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時刻謹記着。
白戰楓撓了撓頭,連連笑了幾聲,似鬆了口氣,弦月受不了的白了他一眼,揮了揮手,正準備讓雷雲送客,轉過身,臉上的笑容頓時耷拉了下來,那一身紫衣的,不是許久未見的蘭裔軒又是誰。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關節眼上來了,弦月兩手一攤,索性不管了,反正她是不可能會去白府的,像那樣的高門大宅,她都不想去。
白戰楓也發現了朝這邊走來的蘭裔軒,狠狠的瞪了弦月一眼,那眼神,彷彿認定了弦月方纔實在撒謊一般。
弦月直直的他的視線,沒有丁點的心虛,白戰楓有瞬間的動搖,卻又覺得不可能這般巧合。
“白兄怎麼來了?”
蘭裔軒的臉上帶着溫和親切的笑容,像極了好客的主人。
“雷雲,上茶。”
弦月真覺得,在禮儀上,真沒人能在蘭裔軒的身上跳出任何瑕疵。
白戰楓怎麼會來?弦月微抿着脣,這蘭裔軒還真喜歡明知故問。
白戰楓沒好氣的盯着蘭裔軒,那眼神,帶着明顯的戒備,陰沉着臉,這是對於強勁的情敵該有的表情,不像蘭裔軒,那俊逸臉上掛着萬年不變的笑容,那雙空濛的眼眸永遠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麼。
“不用了。”
白戰楓看着雷雲離去的背影,出聲制止。
“你真不和我回去?”
白戰楓不死心,望着弦月再次問道。
弦月搖頭擺手,立場相當堅定,一副誓死不從的模樣。
白戰楓沉眉思索了片刻:“那我陪你在這裡過年。”
反正他就是不想讓弦月和蘭裔軒呆在一起。
“不用了。”
弦月斬釘截鐵,同樣沒有半點商量回轉的餘地:“我會讓雷雲他們把你趕出去的,蘭公子,對吧。”
蘭裔軒笑了笑,什麼也沒說,雷雲剛泡好茶過來,蘭裔軒端起茶杯,走到弦月的旁邊,在一旁的靠椅坐下,細細的品茶。
“你就那麼喜歡和蘭裔軒單獨呆在一起啊。”
白戰楓怒吼,品茶的蘭裔軒微挑眉看了白戰楓一眼,視線停在弦月的身上,嘴角掛着似有若無的笑容,那被霧氣氤氳的眸,竟也帶着星星點點的笑意。
弦月皺眉,心裡已有幾分煩躁,有種想要發火的衝動,卻知道這樣的話只會讓白戰楓更加糾纏,她搞不明白,爲什麼每個人都將她和蘭裔軒牽扯在一起,她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原因。
“你難得回楚國,不在白府過年,這話要是傳出去,免不了有人閒言碎語,反正不管怎麼樣,你至少得陪白老爺子吃了年夜飯了。”
她不管別人是怎麼說白戰楓的,她敢肯定,自己肯定也會陷入這樣的漩渦之中,指不定怎麼說她呢,弦月到無所謂,要是前邊加個姓氏就不好了。
白戰楓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因爲父母早逝,爺爺對他一直很寬容,這些年他在外邊,他一句話也沒說,也沒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他知道,他是不想勉強自己,這次他回來,老爺子雖然沒說什麼,心裡卻是很開心的,他沒問他什麼離開,但他看得出來,他想自己留下來,而他也是決定的。
“白戰楓,白老爺子年紀大了,沒多少年了。”
弦月並沒有任何詛咒的意思,生老病死,誰也逃脫不了,白老爺子今年已經快六十了吧,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長壽的了,指不定將來哪一天就離開了,現在不好好珍惜,將來必定會後悔的。
白戰楓看了弦月一眼,深吸一口氣,心裡也不免悵惘,這次回來,老爺子真的好了許多,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眸依舊精明,卻又多了幾分蒼老的痕跡。
這些年在外漂泊,不是沒想過回來,或許世人都羨慕他白家大公子的身份,但是一直以來,他卻一直在逃避這樣的身份。
高處不勝寒,享受的越多,責任就越大。
白戰楓站在原地,靜靜的看着弦月,那雙烏黑瑩潤的眸仰望着天空的方向,帶着刻骨的思念,他明白,那是她思念遠在鳳國的那個人,能讓她有這樣的表情的,就只有鳳國的太子鳳久瀾了吧。
他是男子漢,回來了,就沒有任性妄爲的資格了吧,哪裡能在這邊過年。
白戰楓嘆了口氣,他總覺得那些那麼多的束縛,像一根看不見的繩索,將他捆綁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好像離弦月越來越遠了。
“那我吃完年夜飯過來。”
白戰楓的視線在弦月還有坐在弦月身邊的蘭裔軒身上逡巡了片刻,儘管不想承認,可心裡卻還是忍不住想,那兩個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簡直就是天作之合。
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他覺得自己越來越能夠小魚的一切,縱然拼盡一切,也未必能得到自己心中所想,卻還是忍不住想要與她在一起。
弦月笑了笑,算是同意了,大家族裡,年夜飯很多都會持續到深更半夜的,等白戰楓來,她早就吃飽喝足了,也就不用煩他管着管那了,要是白戰楓知道弦月心中所想,一定會黑了臉,當然了,他不會知道。
白戰楓走到蘭裔軒跟前,突然蹲下身子:“蘭公子,你有麻煩了。”
他的聲音不大,不過在這安靜的院落來說,弦月完全能聽清楚,蘭裔軒擡眼轉身,看了白戰楓一眼,那般的得意篤定,不由皺起了眉頭,弦月盯着他擰起的眉頭,卻來了興趣,沒想到白戰楓還能威脅到蘭裔軒,到底是什麼樣的麻煩,她不免好奇起來。
白戰楓起身,仰頭大笑,爽朗而又豪邁,震的周圍的葉子彷彿也在顫動。
她看着白戰楓的背影,驀然想到什麼,小跑着追了上去,大叫了聲:“白戰楓。”
白戰楓轉身,那烏黑的眸,那如到刻板的臉還殘留着濃濃的笑意,看着弦月。
弦月也是一臉的笑容,繼續道:“記得帶紅包。”
白戰楓臉上的笑容頃刻消失,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弦月笑出了聲,那笑聲清脆如銀鈴一般,她從雷雲的身邊經過,將兩個蓋子掀開,最後端起一杯沒有茶葉的,咕嚕咕嚕的喝完,然後直接放回雷雲端着的托盤。
“蘭公子。”
她看着蘭裔軒,一雙大大的眼睛精光閃閃的,滿是興奮:“你也記得哦。”
蘭裔軒起身,將手上還未喝完的茶遞給一旁站着的雷安,挑眉看着弦月:“什麼?”
弦月看着他朝着自己伸過來的手,向後退了幾步,自己將擋在臉上髮絲撥弄到耳後:“紅包啊,記得準備紅包啊。”
蘭裔軒並沒有因爲弦月刻意的躲避生氣,微抿着脣,臉上的笑意卻更甚,點了點頭:“你想要多少。”
“蘭公子覺得過得去就好。”
弦月望着蘭裔軒,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明媚,忽然湊近蘭裔軒,盯着他的眼:“蘭公子,白大俠說的麻煩到底是什麼?”
蘭裔軒臉上的笑容未變,感覺不出任何的異樣,那麼近的距離,弦月卻能明顯感覺的到他身上的氣息變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卻十分肯定是變了。
“當我沒問。”
弦月伸展四肢,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困了。”
她笑着對蘭裔軒擺了擺手:“我先去休息。”
弦月怎麼也沒料到,白戰楓口中所謂的麻煩居然來的那麼快。
當天傍晚,弦月像往常一樣按時起牀,漱了口,衝了個冷水臉,桌上卻什麼吃的都沒有,她不由奇怪,推門走了出去,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幾個曬掃的下人,清理地上的落葉,見到弦月出來,恭敬的道了聲:“姑娘。”
弦月點了點頭:“雷雲在哪裡?”
“管家在大廳。”
弦月越發奇怪,擡頭看了眼天色,遠處的天邊,一片的緋紅,像是滴血一般,近處的樹木,那並不甚蒼翠的綠色蒙上了一層金黃,看着讓人的心裡覺得暖暖的。
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屋檐下,還有院子的樹木上到處都懸掛着大紅的燈籠,看着十分的喜慶。
“讓他給我準備晚膳,我餓死了。”
弦月毫不忌諱的摸着自己扁平的肚子,真的是蠻餓的。
那人看着弦月,吞吞吐吐的:“他現在不方便?”
下人看了弦月一眼,沒有做聲,弦月走出房間,向着客廳的方向走去。
還沒走進客廳,便感覺到那排場,兩邊一排排站着的全部都是下人,那麼多的人,全部低着頭,態度恭敬,半點聲音也沒有,弦月有種壓抑的感覺。
雷雲站在大廳的正中,正給一個女子泡茶,那女子穿着一身粉衣,繫着藍色的腰帶,給人一種十分飄逸的感覺,那金色你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反射這淡淡的金光,看不清她的臉,讓人窒息的美。
“雷雲。”
弦月叫了聲,雷雲放下手中的玉壺,轉身看着弦月,很快瞥過頭看向她的身後,然後方纔坐在大堂正中的粉衣女子突然蹦了起來,像是歡快的蝴蝶,從她的身邊,她的鼻尖還能聞到陣陣的香,不是尋常女子的香粉味,一股從身體內散發出的自然的清香。
“軒哥哥。”
弦月轉過身,便見粉衣女子像只乖巧的小貓,貼在蘭裔軒身上:“我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