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的侍從端上了兩杯茶,利特曼寧說道,“先生們,這是聯合東印度公司的朋友帶給我的中國茶,嚐嚐看。”
陳守序輕輕抿了一口,開口說道,“總督先生,我和我的骨幹船員確實都是出自巴哈馬海盜。從我個人的角度講,對與貴公司合作並沒有什麼問題。”
利特曼寧看上去似乎很高興,“那太好了。我們可以聊聊具體的合作方案,首先我需要抱歉的是,我沒有權限頒發私掠證,那要請示累西腓。”
陳守序搖了搖頭,帶着遺憾的表情道,“私掠證並不是首要的,總督閣下。你也知道,作爲船長,我要對我的船員負責,我的職位由全體船員選出,也要服務於全體船員。依總督看來,我該如何去說服船員們同意你提出的方案呢?”
“我會付出一筆金錢,價格肯定會讓你的船員滿意。”
陳守序的手指輕輕拍着桌面,斟酌着用詞,“對船員們來說,錢是個好東西,但也得有命享用才行。我的船員們像以前一樣搶點西班牙的商船,雖然來錢慢,可勝在安全穩定,慢慢積攢下來也不少,又爲什麼要去和皮特華萊士拼命?我聽說他是個殘暴、兇狠的海盜。”
利特曼寧繼續開價,“我可以給你們提供安全、穩定的後方港口,在我的轄區內,例如補給和整修船隻之類的私掠船的一切待遇你們都會得到。”
這是應有之意,陳守序還是不滿足,“和水手們說這些,他們未必能聽懂。您應該知道,大衆的需求總是初級而直接的。”
利特曼寧思索了一陣,緩緩開口道,“一艘船怎麼樣?一艘真正的三桅戰艦。”
陳守序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住了,眼神一亮,“這個可以。“
“但你們必須用錢來買,價格會很公平。戰功也可以,我的人會告訴你們具體的賞格。”
“可以接受,但我要求公司提供足夠的人員和材料按照我的方案對船進行改裝,當然我會付錢。”
“這沒有問題,西印度公司有新大陸最好的船匠。“利特曼寧繼續說着他的條件,“我會向你的船上派出人員,負責監督作戰,統計戰果。”
陳守序猶豫了一下,“總督閣下必須保證你的人遵守船上的紀律。”
“我會叮囑他們。”
“那好吧,我接受。”
在總督拋出戰艦的誘餌後,談判的進程一下加快了。雙方就原則性的問題達成一致。陳守序要回去召開船員大會,雙方握手致意後,陳守序與梅登離開了納沙堡。
在回去的路上,陳守序問梅登,“對於這個伯利茲的皮特華萊士你知道多少?”
“西印度公司不是給了一份關於伯利茲海盜的情報嗎?”
“材料上主要是關於華萊士在伯利茲基地的位置,他的團隊有3至5艘裝備大炮的海盜船和若干佩利亞加帆艇,400至500人的水手。”陳守序再次翻看着情報,“我們都清楚,海盜的實力隨時都在變化,也許就在我們說話的現在,他捕獵成功與失敗都會對實力有深刻的影響。情報上的評估,我們只能當做參考。其實我想更多地瞭解這個人本身。”
梅登說道,“除了知道他有個‘彈道’的外號,我知道的並不比你更多。”
“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起錯的外號。彈道,說明他在炮術上肯定有特別之處。”
陳守序愈發感覺到這筆生意不好做,他靠在馬車壁上,向遠處望去,夕陽映照着海面,納沙堡的影子在他身後越拉越長。他別無選擇,一艘戰艦的誘惑讓他無法拒絕。
馬車很快抵達港口,陳守序回到暴風號上,他召集了所有的船員。
“兄弟們,今天我在總督府接下了一筆生意。庫拉索的總督僱傭我們與伯利茲的皮特華萊士作戰。報酬會很豐厚,戰鬥也會很激烈。我現在需要你們的建議。”
陳守序掃過他的船員們,一共七十人,都擠在甲板上。他們中最年輕的十四歲,年紀最大的三十九歲,分佈最多的集中在十八歲至二十四歲。艱苦的海洋生活在每個人的身上都刻下了難以抹滅的痕跡。超過三十歲,如果還不能在船上獲得舒適度高一些的崗位將很難在海上堅持下去。
有船員問道,“船長,這個皮特華萊士長什麼樣啊?”
德瑞普抽着菸斗,替陳守序回答了這個問題,“把他的頭割下來就知道長什麼樣了。”
“船長,我們拿到荷蘭的私掠證了?”
陳守序搖頭道,“沒有,我也不太想要。拿了正式的私掠證,繳獲的戰利品要庫拉索的海事法院宣判爲敵國物資才能處理,我覺得付出這10%的收入不划算。”
船員大會的結果,通過了陳守序的建議,這幫船員還是比較可愛的。
第二天,陳守序讓船需長考克林和理事長德瑞普把船不需要的貨物全部處理了。他則帶着船員大會的授權再次來到總督府。
陳守序與西印度公司的會計師就細節問題反覆磋商。在戰利品覈算和處理方式上,利特曼寧的意思是不宜在庫拉索處理,他打算安排在離庫拉索不遠的阿魯巴島。陳守序很理解,打着公司的名義做生意嗎。這一趟本來就是比較秘密的行動,放在人煙稀少的阿魯巴島,總督個人的運作空間也更大一些。
陳守序在合作備忘錄上籤完名,擡頭看向利特曼寧,“總督閣下,我會盡最大努力與伯利茲海盜戰鬥。我希望,在未來如果我與古巴的西班牙私掠船發生了戰鬥,也能獲得你的支持。”
利特曼寧微笑迴應,“那是另一樁生意了,不是嗎?我個人沒有什麼問題,海洋如此廣闊,我們合作的機會很多。”
輪到利特曼寧簽字時,他右手握着鵝毛筆,停頓了一下,“早就聽說船長是中國人,這個簽名是中國字?”
“是。”
“我在東印度公司的朋友說中國人是世界上最整潔最聰明的民族之一,與我們的民族有很多類似之處。我覺得他沒有誇大事實。”利特曼寧說完後,在備忘錄上籤下了姓名的花體字。
備忘錄簽署完畢後,侍從端上三杯紅酒,總督首先舉杯,“上帝見證,這只是我們友誼的開始。乾杯。”
“乾杯!”
三人把紅酒一飲而盡。
利特曼寧用兩根手指拈住杯腳,輕輕來回晃動着酒杯,“這次與伯利茲海盜的戰鬥,不光有船長您,還有兩個朋友也參與了這筆生意,我會介紹你們認識。”
根據利特曼寧的介紹,除了陳守序以外,參與行動的還有一位來自巴巴多斯的英國海盜。這位名叫羅伯茨的英國船長經歷比較奇特,他與巴哈馬和伯利茲的海盜全無關聯,此前沒有任何海上經驗。他本人是個巴巴多斯的大種植園主,覺得農業生產太無聊了,把產業交給妻子,自己出資買了條單桅帆船,招募了一些水手出海打劫。
此外還有一位叫拉布什的法國船長,此人陳守序倒是聽說過,與巴哈馬海盜也有一些來往,但他主要在伊斯帕尼奧拉島東部活動。
回到港口,總督可能是擔心數量衆多的海盜聚集在港口會造成不良影響。他派出引水員引導暴風號離開了威廉斯塔德港,在庫拉索一處隱蔽的海灣錨泊。
巴巴多斯海盜船復仇號與法國海盜船玫瑰號都已經停泊在那裡。
岸上有幾座建築,尚未出戰的海盜們聚集在岸上。作爲生意的一部分,總督預支了小部分款項。復仇號和玫瑰號把得到的預付款全部花在了威廉斯塔德港,購買了衆多的作戰物資和朗姆酒。
暴風號上倒是不缺這些東西,陳守序將預付款和銷售款全部存進了信用社。攢錢買戰艦,是他現在唯一的目標。
港灣裡,復仇號是一艘六門炮的小船,武器可能是船主羅伯茨多方籌措來的,既有西班牙的三磅炮也有英國的四磅炮,比較雜。玫瑰號搭載十門四磅炮,是最大的船。
暴風號穩穩靠在簡易都木製棧橋邊上,收帆下錨,留下值班人員,水手們都上了岸。三艘船的船員都是陌生人,互相併不信任。上岸的水手在岸上佔據了離各自座船不遠的位置,隱隱分成三坨,彼此間少有來往。
陳守序也無意打破這種局面,倒是復仇號的船主羅伯茨主動找上門來。
羅伯茨看上去並不像是一名海盜,嶄新的襯衫與白皙的皮膚,沒有老水手身上常見的曬傷疤痕,倒像是一位貴族公子。
“您一定是守序船長。”隔着老遠,羅伯茨就伸出手。
如果不做遮掩,陳守序高大的身材和東方人的相貌在海盜羣裡確實很顯眼。
“我是,您是羅伯茨船長?”
“叫我愛德華茲,羅伯茨是我曾經的名字。我不想牽連還在巴巴多斯的妻兒。”
陳守序有點被雷到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亞蘭比.羅伯茨,強行自稱愛德華茲能有什麼用?之前就總督的手下說這位羅伯茨船長有些奇怪,現在看傳聞不假啊。
既然加入了總督組建的團隊,陳守序當然對友軍做了一番瞭解。這位羅伯茨船長今年不到三十歲,在巴巴多斯有幾百英畝的菸草和甘蔗種植園,家中有上百奴隸服侍。從小接受過良好的人文教育,妻子也是巴巴多斯大種植園主的女兒。羅伯茨本人還當過巴巴多斯地方英軍的上尉,他的軍旅生涯沒經歷過什麼值得一提的戰鬥。
在羅伯茨的盛情邀請之下,陳守序隨他登上了復仇號。進了船長室,陳守序注意到他的房間裡堆滿了藏書,在海盜中,這可真是罕見的愛好。
“隨便坐。”羅伯茨熱情地招呼着,倒上了一杯產自新西班牙的龍舌蘭。
陳守序注視着杯中的金黃色酒液,自從知道羅伯茨來自巴巴多斯以後,他就有個問題放在了心底,陳守序覺得還是說開了比較好。
“愛德華茲船長,”陳守序還是尊重了羅伯茨的自稱,“我冒昧地問一句,我看你不像是常年在海上生活的人,像您這樣的紳士怎麼會想到來大海上冒險?”
羅伯茨輕輕啜了一口酒液,“守序船長,你不是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朋友。自從我的家庭遭遇一些不幸的事後,我就一直覺得平靜的生活不是我所追求的,可那時我也並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麼。直到有一天,我的生意遭遇了海盜的搶劫,我的生意夥伴非常憤怒。但奇怪的是我只有興奮的情緒,海盜啊,自由的王子!海上那些傳奇的故事深深吸引了我,讓我十分嚮往。所以我建造了這艘船,加入了你們!。”
遇上一個被吟遊詩人洗腦的傢伙,陳守序小心地問道,“你知道搶劫生意的海盜是誰嗎?”
“皮特.華萊士”
陳守序暗自鬆口氣,幸好不是自己,否則是不是要考慮在啓航前先做過一場?
瞭解沒有問題後,陳守序的心情也放輕鬆下來。他問道,“所以你把船命名爲復仇號,意思是向華萊士復仇嗎。”
“有這個原因。不過不是主要的,更重要的是總督答應送給我十本珍惜的書本。”
“你對收藏書籍很感興趣?”
“當然,填充藏書室是我最大的愛好。做海盜,搶劫那些珍惜的藏本,現在是我人生最大的理想。”
陳守序無語。
離開了復仇號,陳守序覺得當海盜真長見識,什麼樣的人都能遇到。
因爲之前總督說還有一艘船在路上,現在還不是出擊的時機,要再等幾天。既然還有時間,陳守序思考了再三,覺得這次恐怕是一場硬仗。暴風號必須再強化一下武裝。他撤掉了甲板上放置小艇的架子,將小艇吊掛在船尾,並用數根纜繩繫緊。這樣在甲板上增加了兩個炮位。其實對海盜來說,很多時候,小艇的作用可能比炮還大,多一艘小艇能大大擴展船隻的多用途性,而將小艇吊掛在船尾並不保險。但這次既然不是打劫,而是警察行動,陳守序覺得還是多放兩門炮比較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