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22

樓昕恢復的很好。甚至比展鵬輝預料中更好, 雖然醫生都說“可以出院”,但他仍然堅持多住幾天,至少這會是個光明正大休息的理由。

住院的那幾天都是展鵬輝在陪夜。舒曼大概是包下了整間病房, 不然以醫院“人滿爲患”的勢頭, 怎麼可能這麼些天都沒有人入住?

展鵬輝以那遙遠的親戚身份跟樓昕的主治醫生交談, 對方竟然告訴他“曾經有段時間我差點建議他去看心理醫生。”原來樓昕不是首次入院, 這個醫生與他相識至少已經五年。展鵬輝聽完以後卻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要不要後悔,該不該自責?這些根本無從討論,他只知道, 從今往後他再不會鬆手。

“怎麼去這麼久?”樓昕聽到開門聲頭也不擡,依舊對着電腦十指飛速。現在的人真是一刻也離不開這些東西, 即便是展鵬輝每天住在醫院也免不得帶着這些東西。

“都說不要想着工作了。”展鵬輝走過去在牀沿坐下, 有些不滿, 他以前從未發現原來樓昕也是個“工作狂”,看來時間的力量遠遠出乎預料。

“總是有些不放心……”樓昕知道展鵬輝是擔心他承受不住工作負荷, 不過這些年過來他已經習慣,以前住院他也是帶着工作的。雖然他很清楚這不過惡性循環。

但這次……確實不一樣。

“你把他們的活都做了,那他們做什麼?”展鵬輝拿過放在他膝蓋上的小電合上,“又不是少了你就不行,你也要適當懂得放手, 不然他們怎麼提高?”

樓昕無聲的笑, 其實幾日修養下來身體已經好得太多, 關鍵是展鵬輝每天變着花樣給他進補, 今天小母雞, 明天黑魚湯,就連舒曼也是一樣, 以致範曉晨也十分樂意來醫院探病,展鵬輝不回家的這些日子,她幾乎把樓昕的病房當成了食堂。還沒心沒肺的“嘿嘿”笑,“樓昕,你要是一直這樣住下去就好了……你不知道展鵬輝跟我住的時候做的那些飯菜,跟餵豬差不多……也不知道他是把我當豬還是把他自己當豬。”

樓昕和舒曼憋着口氣不敢笑出聲音,只看展鵬輝一人在那裡臉色陰晴不定。

“我知道……”樓昕淡淡說,展鵬輝斜他一眼,樓昕立即接了下去,“知道是沒有用的……”

展鵬輝看着他面無表情,也不說話,樓昕頓時有些心慌,“小輝……”

展鵬輝握住他放在被子上的手,柔聲道:“要不要出去散步?”自己的情緒就留待以後慢慢消化,何必牽扯了他?範曉晨有句話說得實在不錯,“不遷怒,不貳過。”

“好啊,”樓昕笑,整日呆在病房感覺自己都要發黴,天氣越來越熱,似乎心情也跟着煩雜起來。

展鵬輝也忙,雖然已經儘量把時間留在醫院,但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陪伴。樓昕住院,舒曼則更忙碌,下班的一趟卻是必須,一是爲了探望,二是商討工作。展鵬輝雖然不悅卻也不說什麼,因爲他也知道,如果不是舒曼實在解決不了的東西也不會拿來麻煩樓昕。

同事也是事先打了招呼,不要去醫院打擾他休息,要慰問,出了院多的是時間。而這也是展鵬輝極力要求他住院的一個原因。

或者更多是他自己私心,他想跟他單獨呆一會……

有一秒是一秒,能一分是一分……

所謂爭分奪秒是不是就是這樣?

“你想什麼呢?”

“呃?”樓昕的聲音喚回他思維的渙散,展鵬輝轉頭看他,傍晚柔和的光線在那人身上散開,有那麼幾縷透過頭頂的髮絲渲染出一片橘金色光澤,那是種很熟悉的顏色……

近在咫尺的熟悉。

“小輝?”樓昕望着他有些不明所以,那人的眼神太過深沉,幽黑着一片透不出任何光亮,彷彿個黑洞要把自己生生吸進去,讓人無端感覺不安。

“樓昕,”展鵬輝開口,聲音低沉還帶着些沙啞,頭頂的陽光讓他覺得臉頰發熱喉頭乾澀,“有些事我還沒有處理好……”

樓昕定定望他,忽然笑了,“需要幫忙嗎?”

展鵬輝挑眉,勾起嘴角,“好啊。”

樓昕點頭,“沒問題。”

***

其實等待的狀態很難去定義究竟是出於自願還是因爲習慣。至少展鵬輝就搞不清楚樓昕這些年來,究竟抱着什麼樣的心態,只是現在去探究這些似乎有些沒事找事。可兩人的複合不僅沒有平復他的焦灼,反讓情緒更加渾沌。

只是有些念頭的形成並不是一朝一夕,只是一直放在心底沒有正視,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展鵬輝已經沒有辦法退縮了。

既然無路可退,那不如迎難而上。

這是範曉晨說的,雖然有些廢話。

但生命的真諦卻由廢話構成。

這天上午展鵬輝囑咐秘書把韓嘉銘律師請來,下午接到秘書電話說“韓律師來了”的時候他竟然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約了他,展鵬輝鎮定恍惚的同時不竟感嘆,律師果然是守時,幾乎分秒不差。

敲門聲傳來,展鵬輝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道:“請進。”

“展先生。”韓嘉銘推門進來對着展鵬輝微微頷首,合體的鐵灰色西服,勾勒修長身材。

“請坐。”展鵬輝站起來,指着辦公桌對面的位置道。

韓嘉銘走過來坐下,開門見山的說:“不知道展先生有什麼需要幫忙?”

“不急,”展鵬輝道:“上次公司組織去安吉春遊,他們帶了不少茶葉回來,有沒有興趣嘗一嘗?”

韓嘉銘略一點頭,“好。”

秘書很快送了茶水進來,還有兩碟點心和水果。小滿快到了,日頭也是越來越長,溫度升得高了,正午的辦公室顯得有些悶,韓嘉銘的西裝外套脫了下來,掛在椅背,深藍色的長袖襯衣幾乎找不到一絲褶皺。

“韓律師,”兩人寒暄了一會,展鵬輝才斟酌着道,“這次找你來,是有些私人因素。”

韓嘉銘看着他,等他把話說完。展鵬輝攏了攏雙手,“我要轉贈一些東西……”

韓嘉銘一聽,沉思了一會,擡頭看着他道:“那就麻煩展先生把相關資料準備好吧。”

展鵬輝略一挑眉,果然是很好的職業操守。不該問的絕不開口。

“我已經把東西都準備好了,”展鵬輝拉出抽屜拿出一疊文件,“我要轉讓的是公司的經營權。”

“無條件轉贈?”韓嘉銘有些吃驚,雖然他不過是個掛名的“法律顧問”,但據他所知,展鵬輝經營的連鎖書店效益還是非常可觀的,在這個網絡信息飛速發展的時代,實體書店能做到這個規模已經十分了不得。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可以稱之爲“黃金單身漢”的,他年輕且潛力無比,外表更是出衆,以致他都有些好奇,那個人是誰?

畢竟展鵬輝沒有結婚,更無子嗣。

“是的。”展鵬輝頓了一下道:“我大概要出去一段時間,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回來,把公司託付給信任的人我也能走得安心。”

“可是……”如果只是要出行,需要把“法人”也改了麼?把自己打拼多年的所有成績毫無條件的拱手送人?什麼樣的理由,什麼樣的力量?

“還有我名下的一套房子。”

“同一個人?”

“不,”展鵬輝想了想,“不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