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當然好,怎麼不好?這是他夢寐以求,傾心期待之事。可是……怎會如此簡單?所以樓昕只是笑笑,別開視線,“我們……去吃飯吧。”
展鵬輝垂下雙手,只愣了那麼一瞬,就伸手攔了輛車,拉開車門讓他坐上去,然後自己坐到他身旁,轉頭問他:“湘色滿園好不好?”
“嗯。”樓昕點頭,展鵬輝轉過頭跟司機說:“湘色滿園。”
待得兩人坐定飯菜上齊,時間又過去了好大一片。餐館裡靜悄悄,不是晚飯時間也不是夜宵時間,就跟包場一樣,兩人坐了個角落,頗是愜意。只是安靜得有些過頭,展鵬輝想起剛纔車上的沉默,心裡忽然一陣刺痛。他在逃避麼?還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我們以前很少在外面吃飯……”展鵬輝忽然說,“你不喜歡滿是調料的菜……”
“那怎麼又想起帶我來吃湘菜?”全面的菜都是花花綠綠,幾乎掩蓋了原本面貌。
展鵬輝看着他,想了想說,“大概是想給味覺增加一點色彩。”也給生活換種味道。
“是啊,”樓昕點頭,“生活瑣碎,磨去無比耐性。”
“我還以爲只會讓耐性越拉越好……”
“那不過無可奈何,情緒無處發泄便只能自我消化。”忍得內傷又有何益處?
展鵬輝眨眨眼,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手裡的筷子緊了緊,夾起一筷子菜,卻是落進了樓昕碗裡。
“謝謝,”樓昕低頭默默吃起來,他的口味有些矛盾,明明吃不得過油過重的味道,卻十分喜愛“老乾媽”,大概展鵬輝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才帶他來吃湘菜。可是……貴陽菜會不會更合適一些?
“範曉晨是我鄰居……”展鵬輝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飯桌上的混亂,那個陌生女子跟自己不過普通關係,“是我在德國唸書時候的鄰居。”
“哦,”樓昕點頭,“其實舒曼那一說……就是個玩笑……”樓昕知道展鵬輝忽然的主動坦白不過是想暗示他交換資訊。他不會讓自己誤會,那自己也該給他一個解釋。公平而合理,是不是?只是感情從來不是這樣衡量,六年的空白如同天塹,生生開隔兩人,站在岸邊,即便竭盡全力伸出手也不見得能夠碰到……
不然,何必還要一年一次的鵲橋相會?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不知爲何想到這麼一句話,十分的不應景,樓昕低着頭,彎過嘴角,卻曾經是展鵬輝的招牌式“不屑”笑容。
“終生大事難道也可以玩笑?”展鵬輝不解,其實他介意的不過是舒曼的態度,似乎她勢在必得,最好倆人趕緊決鬥,拼個你死我活,而最終獎品就是樓昕。
都說相由心生,大概也是有一定道理。展鵬輝覺得此刻的自己一定滿臉戾氣令人討厭,其實他也不想這樣……
只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
樓昕不說話,放下手裡的筷子,轉頭看着窗外,燈火璀璨,行人如流,無不顯示繁華,只是……那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樓昕……”展鵬輝忽然慌了,面前的人愣愣望着窗外一言不發,莫不是……生氣了?
“舒曼那幾年……”樓昕忽然轉頭看他,淡淡的笑,“跟我說的最多的就是你。”
“呃?”展鵬輝一怔,話題似乎有些發散,爲何他們在一起非要討論“別人”。
“她覺得她那些心事,唯有跟我說才最合適……”樓昕笑得有些無奈,“她說從來沒有見過那麼臭屁的人,眼睛好像長在頭頂什麼也看不見,”只有看着你的時候那目光……溫柔如水,這是舒曼後面的話,但樓昕跳過了沒有說,“所以每次見到你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要挫挫你的銳氣,好讓你別那麼盛氣凌人。”
展鵬輝露出個不屑的神情,抿抿脣,不置可否。
“她那麼說不過是想氣你,”樓昕笑着說,“不要跟她計較。”
舒曼說過的實在太多,有些已經模糊,而有些卻不適合告訴對面這人,至少她曾經問過自己,“如果他不回來呢?如果他真的就一輩子不回來了呢?你就這麼一個人過下去?你什麼時候才能爲自己想想?”
樓昕不是沒有想過,其實就是想了,才覺得一個人過下去對自己來說纔是最好選擇。當初接受展鵬輝的時候就已經是猶豫忐忑,與之相處的那段時光又花去太多精力。樓昕相信一個人的情感是有限的,用掉了就沒有了。而自己的情感,似乎都已經傾注在了那人身上,他實在找不到多餘的其他,浪費在旁人身上。
“我纔沒有……”我只是嫉妒,嫉妒的快要發狂。展鵬輝鼻孔出氣,一臉不屑,說話的內容卻和語氣足成反比。
“那你呢?”樓昕輕微嘆息,“在德國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展鵬輝看着他,心裡涌起淡淡傷感和苦澀,他還是十分在意自己的,不是嗎?“不是特別好……”
“都說中國留學生過的苦,看來是真的啊……”樓昕笑,其實他明白的,展鵬輝不會願意接受太后的“資助”,他那麼渴望獨立,尤其是在發生了那件事情之後。
“獎學金總是有限,華人學生都那麼拼命,我也有念不過別人的時候啊……”所以只能拼命打工,艱苦辛勞。展鵬輝笑着,語調很是輕鬆,可樓昕能夠想象,展鵬輝如此自尊,生活想必很苦。至少,曾經很苦。
“有一段時間,每天只能睡4個小時,害得我上課都一直瞌睡,”展鵬輝笑,“那個時候幾乎任何時段任何場合都能睡着,大概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學會抽菸了……”
唯有這樣,才能暫時戒掉那噬骨蝕心的思念……
可也不過……暫時……
“剛去的時候鬧了不少笑話,常常迷路,坐錯站點,上課聽不懂……”展鵬輝忽然想到範曉晨在他們最窮困的時候說的一句話--“一切都會過去”,現在確實都過去了,所以他可以笑着緬懷,並且作爲炫耀的資本,“在超市裡找最便宜的泡麪,雖然狂難吃……”
樓昕安靜的看着他,淡然的笑,“這大概是你最豐富的人生經歷吧……”
“是啊,”展鵬輝點頭,誰說不是呢?而這“豐富的經歷”卻是爲了某個人某件事而準備,所以,十分值得。
至少展鵬輝如此認爲。